“向良玉,你我之間經歷了以前的糾葛,相看兩相厭不說,還傷人傷己。”莫宛心靜靜的望着他,眸中情緒沒有半點起伏,“我想……我們是再無可能回到原點了,還是井水不犯河水比較好。我感激你之前爲我所做的一切,也希望你今後的人生能夠順遂安穩。選擇往前看,你會看到很多不同的人生風景。”
他一時無語,沉默地望着她,良久,才蹦出一句話來,“你真的變了很多。”他這纔想起,她已經不是夢中那個愛他至深的莫宛心了,夢中的她是絕不會用這樣的口吻和如此的措辭與他說話的。
“每個人都會改變,向大公子也是一樣,以前的你絕不會想知道我是否關心你。”那時的他對她避之唯恐不及,哪裡會去揣度她的心思。
“你說得很對,我們都變了。莫宛心,不管這次我的腿能不能夠治好,你都盡力了,我們之間也兩清了,互不相欠,這樣很好。”他也平復了自己的情緒,表情變得如同她一樣雲淡風輕。
“好!互不相欠!”她極喜歡這個詞,於是微勾脣角,露出淺淡的笑容。接着,她向他伸出右手,示意他握住她的手。
他慢慢伸過手去,將她纖細白皙的手握住,緩緩合上了眼睛。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他們已經回到了暗室之中。
“這一次,你先離開。”
“好,我先走了,你保重。”向良玉拱手施禮之後往外走去,一直走到暗室與書房相連的暗門才重新停了下來,他回過頭去看她,“莫宛心,我想,我欠你一句話,這次不說怕是再沒機會說了。”他停了一下,鄭重其事地道:“對不起。”
爾後,他轉身,再無留戀地大步離開。
莫宛心移步走到椅子前,無力地坐下,面對一室靜謐,默默無語良久。
她彷彿知道,他和她之間真的兩清了,再也沒有任何瓜葛。她原本想笑的,卻不妨先落下淚來,晶瑩剔透的淚珠撲簌簌滾落,止都止不住。
她不想這樣的,可是那一句“對不起”就像是一個觸發器,令過往的回憶排山倒海而來。她以爲自己早已忘卻了的,卻不妨只是壓在心底,壓得越深,此時此刻,反彈得越是厲害。
原來,她並沒有自己以爲的那樣堅強。面對他時所表現出來的冷漠和平靜,不過是柔軟的心上覆蓋的那層厚厚的硬殼罷了,唯令她的感覺遲鈍而已。
莫二小姐在暗室之中痛痛快快哭了一場,遂感覺輕鬆不少,好似是將上一世的委屈和痛苦消融在淚水之中,盡數流出體外。
最終,她平復了情緒,拭乾了淚痕,整好了衣衫,理好了雲鬢,這才緩步走出暗室。
暗室之外正是莫大將軍的書房,她原以爲父親此時應該不會在書房,卻不想莫程峰正坐在書桌前,認真無比地翻閱着公文。
“父親,您在?”她訝然道。
“是啊,纔剛過來。怎麼?你的事已經處理清楚了?”
“是的,父親,只要向良玉能配合復健,他的腿過上兩三個月就能痊癒了。”她做這些事既然動用了父親書房的暗室,自然都跟父親報備過。
“那倒是一件值得我們高興的事!”莫大將軍開懷一笑,道:“今日讓暮雨做幾個好菜,我們一家人好好慶祝一下。”
“慶祝?”她不明白父親爲何興致如此之高,畢竟向良玉的腿並不是焊即就能好的,還得看後續的復健能否跟上。
“對啊!慶祝我們能夠儘早返回京都,與家人團聚。”莫將軍給出的理由卻是另一個。
“皇上恩准了父親的請辭?”
“是啊!我如今的身體怎能繼續擔當北疆邊防的重任?皇上他還是顧念我的,他已經應允了。只是在我返回之前,必須找到接替我的人。現在,你替我解決了這一問題,我還能不好好慶祝一番?”
“父親,您的意思是讓向良玉接替您的位置?”
“良玉這孩子還年輕,我自然不可能讓他一下子全盤接手。但是,他的確是最佳人選,在我軍營任先鋒官的這段時日,爲父看出他將來絕非池中之物,必能成就一番功業。如果他的傷腿真能恢復如常,那麼我會向皇上推薦他的。”
“父親,你不會推薦大哥哥,是嗎?”她心裡很複雜,既想幫助大哥哥實現他的夢想,又怕上一世的悲劇重演,矛盾得很。
“即使我想,你祖父也不會同意的,我還是別做讓他老人家動怒的事了。天安很好,但是我得把他帶回去。”如果他把莫天安留在了北疆,自己怕是也不用回去京都了,必然未進家門就給老父棍棒趕出來了。
“如果大哥哥一定想要留在北疆呢?要知道,梨落江一戰,他付出了不少。”
“這我都知道,可是在你祖父眼中,莫家的未來是在朝堂,而非疆場。”
“父親,如果大哥哥執意留下,您準備如何做呢?”按照莫天安的個性,這樣做是極有可能的。
“他是你祖父心目中最好的繼承者,我違背過你祖父一次,不會做第二次,就算是用綁的,也要把他綁回京都的。
莫宛心暗自爲大哥哥捏了一把汗,但是又莫名感到心安,大哥哥遠離疆場,就不會有前世戰死疆場的結局了吧?
“父親,您與大哥哥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一定好好跟他說。”
“宛心,你怎麼如此憂心?你怕你大哥哥會不聽我的?這一點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在莫家,恐怕你大哥哥最聽的就是我的話了。”莫大將軍這點自信還是有的,莫天安自小就敬仰他這位伯父,也因此嚮往橫刀焊馬,馳騁疆場的生活。他這個當伯父的說上一句,莫大少爺還是會聽的。
“如果真的能說服大哥哥,那自然是最好了。父親,今日家宴也喊上大哥哥吧。”
“這自然好,你去好好準備一下,也知會你母親一聲。”
“是,女兒先告退了。”她恭敬施禮道。
“走吧!我還得看一會京都來的邸報。”說着,他拿起書案上的邸報,細細看了起來。
“還請父親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她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畢竟父親的內傷短時間內是康復不了的。
“嗯。”莫大將軍隨意地應了一下,便全神貫注地看着手中的東西,甚至連頭都未曾擡一下。
莫宛心看着父親重新沉浸於他的公事之中,不禁搖了搖頭,一個已經遞交辭呈的大將軍,卻仍然有那麼多的公務要辦,這是有多敬業!她甚至能感受到父親平和外表下的焦慮情緒,他應該是想在離開之前,將北疆的一切事宜安排妥當,纔會不顧自己的傷情,悶聲不響地埋頭苦幹。
她阻止不了,可這不是還有母親嗎?只要母親親自出馬,父親多多少少也會注意自己的身體一些,畢竟現在將軍府最大的那個人非母親莫屬。
想到此處,她並沒有先返回自己的院落,而是選擇先前往母親的房間。
榮氏由於身懷有孕,又是時隔那麼多年再次懷孕,因此對這一胎十分小心謹慎,一直在靜養之中。再加之,薛神醫每日裡都會過來把脈,查看一下她的身體狀況,值得慶幸的是,到目前爲止,這一胎非常安穩,並沒有任何不妥的跡象。
“母親,女兒來給您請安了。”莫二小姐按照禮制,給榮氏施了一個大禮。
“你這孩子,平白施這麼個大禮是做什麼?”榮氏趕忙將女兒從地上拉起來,責備道。
“母親,這段時日一直沒有顧上給母親請安,因此今日一併補上。”莫宛心笑嘻嘻地道。
“你啊,總是有這麼多理由。說吧,今日來找我,是不是有事?”
“是父親讓我來知會母親一聲,今日擺家宴,我們一家四口要好好吃一頓,還讓我去請大哥哥呢!”
“好好好!是該請你大哥哥來這兒,與我們話話家常。你讓暮雨多準備些拿手菜,燙幾後好酒,到時候讓你大哥哥陪你父親飲上幾杯。”
“母親,父親那身體還能飲酒麼?”
“宛心,我自是知道以你父親現在的身體,最好是把酒給戒了。可是,我又不忍讓他感覺到一切都變了,就讓他略略喝上幾杯,也無大的妨礙。”
“母親,您還是該勸父親一勸,既然他已經決定辭去北疆的職務,班師回朝了,就別費那麼多的心思在公務上了,還是養好身體比較重要。”
“心兒!”榮氏揉了揉女兒的發頂,嘆了一口氣道:“你該理解你的父親,如果他不把北疆的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他又如何會願意跟着你我返回京都呢?他要做什麼也不是我們能攔得住的。我們能做的除了支持他,還能有什麼呢?或許,我此刻真能勸住他,可倘若等他到了京都,心中卻仍舊牽掛着北疆,這不還是耗費心神嗎?所以啊,只要身邊人關注到了,由着他的性子又何妨?”
莫宛心聽了母親的話,突然之間,茅塞頓開。確實如母親所言,父親如果不把事情做好了,怕是也不能安安心心回京都去。
“母親,我明白了,我會讓父親身邊的人好好照顧他的。只希望等我們返回京都的時候,父親已經是無事一身輕了。”
“乖女兒,一點就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