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嵐兒,我放你走

“嘭——”

沈青嵐背脊一痛,跌落在地上。背後一片柔軟,並沒有想象中的利刃、尖石亦或是堅硬的泥土。伸手摸了摸身後,是柔軟青嫩的草地。

草地?

沈青嵐平靜無波的眸子裡閃過一抹詫異,擡眼望去,身處一片林子裡,霧氣瀰漫,漆黑的沒有一絲光亮,林子深處,隱約閃現着一抹幽黯的紅光。

爬起身,清冷的眸子裡有着茫然。轉了一圈,適才發現她是從身後黑漆漆的山洞掉落下來,而洞口的入口,卻是被一塊巨石堵死。前方走了幾步,迷霧重重下,朦朧可見林立的參天大樹,枝繁葉茂,遮蔽了星空,如同一個巨大的深洞,蜿蜒的伸向漫無邊際的深淵。

忽而,耳邊傳來一陣鐵鎖晃盪聲,沈青嵐不由自主的朝那道聲音傳來之處走過去。彷彿受了蠱惑,一步一步向前走。‘啪嗒’踩斷一根枯枝,拉回了沈青嵐的思緒,便發現她已經走出山洞很遠了。

陰涼的風襲來,吹卷着她月白的紗裙,如聖潔的蓮。幽黯的紅光灑在她的身上,卻又極爲的妖媚,如仙似妖。

驀然,沈青嵐渾身一僵,那紅光是從一個血色的池子裡映照而出,池子的上空,並沒有遮天蔽日的大樹,適才散發出紅光。

而池子的周圍,卻是生長着有花無葉的曼珠沙華,顏色極爲的稠麗,悽豔如血。

沈青嵐驀然發覺這些花極爲的眼熟,似乎曾經在何處見到過。忽而,眼前浮現了慕容清雲詭異的笑容,猛然驚醒,他身上可不是穿着黑綢繡曼珠沙華的錦袍?

自己的手,已經觸碰上了花,可卻是一手的血。

“這些花比他處可要豔麗,是以血澆灌而成。”這時,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響起,清冷而遙遠。

“你是誰?”沈青嵐猛然看向身後,卻是空空如也。

“我是誰並不重要。莫要往前走,回去吧。”聲音裡,透着一絲冷然。沈青嵐感受到周遭的空氣,似乎有一絲波動,那人就在附近!

垂目凝思,她從薄府的地下石洞中落下來,怎得就到了林子裡?而這林子裡處處透着詭異,最令人心驚的是這一池子濃豔的血。

隨意的一瞥,沈青嵐心驚肉跳,她看到池邊穿着一襲月白紗裙的女子,手中拿着一塊雪白的絹帛,在血池裡洗滌。奇怪的是血並沒有染上絹帛,而是如露珠般顆顆滾落在池子裡。女子眉宇間有着不耐,卻一遍一遍的洗,似乎要將絹帛染紅。

背脊一涼,當觸及到女子的容顏時,沈青嵐面色驟變。待要看仔細時,一雙冰冷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別看,往回走。”清冷的嗓音,蘊藏着一抹怒意。

沈青嵐心下顫抖,那女子的容顏,赫然就是她。

“你現在陷入幻陣中,若是被蠱惑住,你便從此再也回不去!”男子極爲的惱怒,伸手將沈青嵐一推,離池子遠了一段距離。

沈青嵐爲了穩住身形,抓住了纏繞在樹幹上的藤蔓,回神便看到一襲黑衣的男子,臉上帶着一張銀白麪具,紅光流動。

“若是幻陣,你又爲何在這裡?”沈青嵐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他的身上,有着熟悉的氣息,卻是分辨不出他是誰!爲何又出現在他所說的‘幻陣’中,幫助她?蹙緊了眉頭“這個幻陣很古怪,爲何那名女子是我?”

隨着沈青嵐的話落,四周死一般的寂靜。

男子目如星光般璀璨,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沉默了良久才說道:“幻由心生,而又是與你的心意相反。那一池子血,則是你手染殺戮而成,池邊的女子是你,洗滌着白色的絹帛,如何都沒有染紅那絹帛,暗示着你希望自己是個乾淨的女子。”

沈青嵐心中一震,收緊了手指,木訥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的目光深邃如這林子裡無盡的深淵,一眼望不進底,卻又容易迷失在那黑漆漆的眸子裡。

微微側頭,別開臉,不敢再看向那血池。

“你不出去?還是你也是我幻化出來的人?”沈青嵐眼底有着挑釁,眼前的男人,令她有些無措,怕這樣未知的一個變數,會打亂了她未來規劃的人生。

男子一怔,似乎因着這句話,而感到很愉悅。嘴角上揚,清冷悠揚的說道:“若是就好了!”伸手想要拂開她鬢角的發,在觸及她臉頰的瞬間,猛然收回了手指。

沈青嵐琢磨着他這句話,再次擡眸,他所在的位置,卻是空空蕩蕩。

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紅光血影處,沈青嵐聽話的往回走,回到了山洞處,走近那塊巨大的石塊,尋找着機關。卻在頃刻間,石頭砸落了下來,退無可退,眼睜睜的看着石頭,從她的頭頂壓下……

痛!

沈青嵐只覺得渾身石頭扎輾過一般的疼痛,緩緩的睜開眼,白光刺目。

她身處在一個山洞中,四周都是凹凸不平的岩石,石壁上,鑲嵌着夜明珠,亮如白晝。

而她則躺在石塊上,頭頂上黑漆漆的,儼然她是從上面落了下來,掉進了幻陣中。纔會看見那詭異的一切!

待骨子裡的痠痛漸漸散去了,適才掙扎着坐起身。忽而,背脊一僵,麻利的起身。四處張望,並沒有看到許氏的身影。她掉下來,就是因爲許氏打開石門。難道她沒有發現自己?

“嘩啦……嘩啦……”

鐵鏈在地上拖動的聲音。

沈青嵐回頭望去,便看到山洞右邊,擺放着一張梨木拔步牀,掛着白色輕紗帳。上面坐着一個面容憔悴不堪的女人,雙手、雙腳都銬着鐵鏈。面色是一種常年不見日光的白,毫無一絲的血色,一雙眸子卻是精芒內斂,那是從絕望死亡中磨礪而出的光芒!

一身乾淨妥帖,絲毫沒有因爲囚禁多年,而狼狽邋遢。

見到沈青嵐盯着她打量,女子撫弄着鬢角斜插的大朵牡丹,展顏笑道:“美麼?”

沈青嵐霎時頓住腳步,這個女人笑的溫柔婉約,竟是與母親有幾分的相似。特別是那一眼的風情,美目顧盼,婉轉着嬌羞。這一瞬的風骨,極爲形似。

麗妃?

這就是她要找的麗妃?

可是,皇后怎麼會對她如此的仁慈?只是單單將她囚困起來?

忽而,沈青嵐眼底閃過一抹諷刺,囚禁怎得就仁慈了?對一個極富恩寵的女子,突然關在與世隔絕的山洞,又怎的不是一種殘酷的刑罰?

“你是我第一次見到的活人。十年了!第一個活人。你會留下來陪我麼?”麗妃忽而起身,盈盈走向沈青嵐。端詳着她的面容,掩嘴吃吃一笑:“秦姚,你也被她給綁來了麼?”

沈青嵐擰眉,從麗妃的話中,可以知曉這不是第一次有人進來,之所以死了,難道就是困死在幻陣中?

“還有人進來了?”沈青嵐沒有糾正她錯把自己當成母親的事,詢問道:“怎麼死的?”

麗妃詫異她的問題,指着石頭說道:“就是掉落在這裡,砸死了!我之前以爲你也死了呢,沒有想到居然醒了!”伸手摸着沈青嵐的面頰,詭異的笑道:“這麼多年,你還是這樣的嬌媚,莫怪他對你念念不能忘。”話語中,多了幾分失落。

沈青嵐打量着四周,尋找着出路,漫不經心的問道:“你想要出去麼?”

麗妃一愣,顯然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可以帶你出去!”沈青嵐淺笑着看向麗妃,她的容顏漸漸的衰老,眼角已經起了紋路,韶華不再,不知她出去,會有什麼樣的變動!

麗妃眼底閃過一抹亮光,出去?她時時刻刻,沒有一刻不想着出去!

“你有什麼條件?”麗妃能聖寵不衰,自是有點小聰明。眼底有些防備的看着沈青嵐,稍稍後退了幾步。

沈青嵐見狀,不由得輕笑,果然不管過去多少年,都沒有磨滅掉她的警惕之心,可見麗妃有幾分手段。心中不禁猶豫,她的抉擇是否是對的?

麗妃似乎看出沈青嵐要反悔,心中一急,連忙說道:“只要我出去,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你可記得安平?”

安平?她的女兒?麗妃隱隱記得皇后將她關押進來,聲音冰冷的告訴她,她的女兒被封爲安平長公主,地位尊崇,無人能取代。

“安平如何了?”想到此,麗妃焦急的看向沈青嵐。

“她很好。”沈青嵐一瞬不瞬的盯着麗妃,見她鬆了口氣,話鋒一轉道:“她被毒啞薰聾了。”

麗妃驟然一驚,面色愈發白了幾分。

“毒幺,你可識得?”沈青嵐再次開口問道。

麗妃身側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咬着脣瓣道:“不認識。”

沈青嵐挑高眉梢,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麗妃心底一突,彷彿她是一個琉璃般剔透的人,能被沈青嵐一眼看穿,慌忙別開頭,斂去了眸子裡複雜的神色,慌張的說道:“我被鎖在這裡頭,不見天日十年,如何會知曉毒幺?”

沈青嵐輕輕一笑,眼底似被風吹皺的一汪池水,盪漾着漣漪。

麗妃一愣,不知沈青嵐是信了,還是不信?

沈青嵐端着石頭上的茶壺,斟茶,扔下一粒黑色的藥丸,茶水裡冒着細密的泡泡,恢復如常。

“喝了,我就相信你!”沈青嵐將茶杯遞給麗妃。

麗妃一雙眸子明亮,看不見歲月的痕跡,微微一閃,端着茶杯沒有猶豫的喝了下去。

沈青嵐扯下麗妃腰間洗得發白的錦囊,上面針線歪歪扭扭,儼然是初學者繡的花樣。麗妃如此愛護,或許是安平繡的。

麗妃一驚,伸手要搶,可是身上被銬着沉重的鐵鎖,身手並不靈活,輕而易舉的被沈青嵐避開。“香囊借我用一下,三日後,我定會將你救出去!”說罷,沈青嵐便朝着一旁的石階走去。

忽而,腳步一頓,她似乎有嗅到了在幻陣中那男子身上的氣息,待她凝神時,那氣息越發的淡了。

麗妃疾步跑來,不相信沈青嵐還會來救她。

“你若隨我一道出去,便只有死路一條。”沈青嵐冷聲道。

麗妃心頭一驚,咬牙道:“三日便三日,你若不來,我便將你進來過的消息捅出去!”

沈青嵐嗤笑了一聲,疾步離開。方纔一出石洞,便聽到許氏悠悠的聲音響起:“燕王世子妃,你費盡心思,爲的就是這裡頭的秘密。可你知不知,好奇心會害死人?”

聞言,沈青嵐心陡然一沉,許氏就站在假山前,神色淡淡,平靜無波的看着她,眼底的寧靜,格外的古怪。

沈青嵐面色沉靜如水,緩緩的側身走出來,收緊了手中那洗、白的錦囊,在許氏不遠處停了下來:“你不會透露出去。”十足的篤定。

許氏輕笑:“燕王世子妃膽子倒是不小,既然知曉我不會透露出去,爲何會被我驚嚇的落了下去?”

沈青嵐抿緊了脣,她也是出來之後,才篤定許氏不會害她。若是許氏有心害她,便不會一個人在外等着她,甚至將周邊的暗衛給引走。

“只是突然想明白一些事兒。”沈青嵐溫婉一笑,將燕王府標誌的玉牌,放在許氏的掌心,意味深長的說道:“各取所需罷了!”

許氏自是明白沈青嵐話中意思,欣然接受:“既然如此,我便讓人送世子妃離開。”

沈青嵐頷首,步伐輕盈的離開。

許氏望着沈青嵐的背影,回頭看了眼山洞,眼底閃過一抹暗芒。從假山後,走出一個丫鬟,面色擔憂的說道:“大少奶奶,這回會萬無一失?”

“不賭,怎會知曉?”許氏看着手心的玉牌,希望沈青嵐不會教她失望纔是。

——

沈青嵐回到府中,便接到一封邀請函,看到上面娟秀的幾個字,微抿着嘴角。揉了揉額角,透過半敞開的窗子,看着那男人眉眼溫柔的逗弄孩子,不禁嘆息,這都有妻兒的人,還是這般招蜂引蝶!

“世子妃,去麼?”陸姍看着上面赫連拉幾個字,心中隱隱覺得不妙,西域公主與世子妃並不相熟,這時尋上世子妃,無非就是爲了世子爺。

虧得長順與長福防賊一般的,誰曾想世子爺親自送上門去,給那女人給瞧見了。

“去吧。”沈青嵐心知赫連拉不是這麼容易打發的人,若是不去,恐怕赫連拉不會善罷甘休。

陸姍便去準備馬車,沈青嵐也沒有進去,轉身出府,上了馬車,直接去了煙雨樓。

煙雨樓是一間詩社,裡面許多才子雅士。而赫連拉要了上好的雅間,沈青嵐到了,卻是瞧見詩社大廳的擂臺上,坐着一位身着湖綠色衣裳的女子。一縷悠揚婉轉的琴音,自她素白的十指間流瀉而出。絲絲入扣,驀然迴轉,清脆悽美。餘音嫋嫋,不絕如縷。

手指飛快的一滑,撥弄下最後一個音符,收攏了手指。女子盈盈起身,款款的走下擂臺,在沈青嵐的面前站定。

看着沈青嵐眼底的讚賞,清脆的一笑:“燕王世子妃?久仰大名!”目光裡有着蔑視與不屑,完全不將沈青嵐放進眼底,這是與生俱來,身份上賦予她的優越感。在她的眼中,大越的皇上都禮讓她三分,何況是一個大臣的女兒?因着她極度的自負,從來沒有想過,爲何大越的皇上爲何禮讓她!

沈青嵐看着眼前美豔動人的女子,五官精緻深邃,與宮陌鑰有幾分相似,當下便猜出了她的身份,一時不知她要作甚。

方纔彈奏的那一曲,即使她這個不懂琴的門外漢,亦是看出她技法純熟,琴音無懈可擊,宛如天籟。

身後傳來一陣如雷的掌聲,此起彼伏,沈青嵐看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倨傲,昂揚着頭顱,睥睨着沈青嵐道:“今日邀你來,便是說說名份之事。”

沈青嵐心下好笑,與她談論名份?

“我是代表着西域,來大越和親。貴國皇上允諾我可以自主選夫,而今我相中了燕王世子。可惜他已經娶妻,我並不打算放棄。以我尊貴的身份爲妾,自是打西域王室的臉,左思右想下,你若肯自動做小,你的一雙兒女,我可以不計較,依舊讓他們做嫡子嫡女。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人,知道什麼樣的身份,更適合你。”赫連拉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道出了來意,倒也是個爽快的人。

可她那一副施恩,生生讓人喜歡不起來,更多的是厭惡。搶着別人的東西,還想要旁人感恩戴德,簡直是癡心妄想!

沈青嵐眼底閃過一抹冷意,如今是大發慈悲,待赫連拉生下自己的兒女,又如何容得下她的孩子?

何況,她並不打算謙讓了自己的夫君。

“我覺得自己這個身份就很合適,暫時沒有換身份的打算。只是我怏怏大越皇朝,何時輪到一個小國公主隨意侮辱權臣?”沈青嵐話音陡然一變,厲聲喝道。

赫連拉被沈青嵐突然給震懾住,回過神來,覺得顏面盡失,冷笑道:“我何時侮辱權臣了?倒是你一個小小的世子妃,竟敢頂撞污衊使臣,讓我這‘小國’公主開了眼界,大越皇朝的教養,也不過如此!本公主的琴技與度量,一樣的寬廣,便不與你計較!”

沈青嵐看了眼衆人,大家全都安靜了下來,只是看着她的目光,透着不同尋常,似乎有着譴責。恍然間明白,赫連拉倒是個有心機的女人,方纔彈奏一曲,獲得衆人好感,如今她被自己譴責,衆人自是以爲她失了儀態。

並且,方纔赫連拉開始與她說的話,只有兩人聽得見。後面她的一番言辭,令人摸不着頭腦,又有赫連拉最後的一句話,倒是顯得是她嫉妒赫連拉的才藝,纔會出口相譏。

揉着眉心,散去了眼底的疲憊,之前在幻陣耗費了心力,如今有些力不從心,着了赫連拉的道。

“公主相中我夫君,我心中甚是歡喜,因爲我的夫君出色,適才入了你的眼。隨後,便是憂愁,夫君與我琴瑟和鳴,斷然是不能娶了公主,怕誤了兩國結秦晉之好。”沈青嵐滿面的憂愁,隨後,眉宇間隱匿着一抹厲色,隱有威嚴的說道:“沉下心來想,西域此番聯姻,是臣服大越。爲表誠意,便讓公主你來和親。我大越的男兒自是有大才之人,由着你這般挑剔精選,是我大越皇上對公主的厚愛,若是因爲我夫君不能休妻另娶公主,因而便壞了兩國聯姻,豈不是侮辱了大越的男兒?除了夫君,便無人配得上你?”

這些話,引起了在場身爲大越男兒的共鳴,誰都認爲是自己好,自己國家的人好。看着赫連拉的目光,便變了味,一個小國來的公主,皇上恩准自主選夫,便是格外開恩,竟是敢挑三揀四!

赫連拉一時怔住了,沈青嵐說的也沒錯,雖然是有偏離了原話,可她方纔就是接着他們沒有聽見前面的話,適才編排沈青嵐,讓人誤會。如今,沈青嵐利用這一茬反過來對付她!心下警覺了幾分,水袖一甩,便上了二樓雅間。

沈青嵐跟在她身後,上了二樓,進了雅間,赫連拉的婢女慌忙將雅間的門給掩上。

“世子妃今日這番話,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赫連拉眼底閃過一抹冷芒,端着桌上的茶水,淺淺的抿了一口,斜眼睨着沈青嵐:“你若無法接受正妻淪爲妾侍,本宮便大度的與你平起平坐!”

“我介意!”沈青嵐嘴角凝着一抹冷笑,絲毫不鬆口。

敬酒不吃吃罰酒!

赫連拉麪色陰沉,佈滿了陰霾,她堂堂一國公主,願意屈尊降貴的與她共侍一夫,她竟是不領情!

“本宮會進宮奏請皇上賜婚。”赫連拉一臉得意的笑道,她已經讓宮陌鑰進宮探口風,這件事兒,也算是十拿九穩了。可,她看到沈青嵐淡定從容的模樣,心裡便膈應的慌,摸出一枚火焰令牌道:“漂亮麼?這是世子爺送給我的玉佩,若非如此,我也不會非他不嫁!”

沈青嵐目光一滯,看着那形狀,赫然就是慕容清雲要的火焰令!

心裡有着驚訝,當初不是在宮陌鑰的手中麼?宮陌鑰與皇后水火不容,又怎會將火焰令給了皇后的女兒?

沈青嵐不以爲意的說道:“他這個人生平就一個優點,喜歡做善事。”

赫連拉麪色一僵,霎時面紅耳赤,這個賤人,竟是暗諷她是個叫花子,齊景楓給她這枚玉佩,不過是施捨!

緊緊的捏着拳頭,強壓下心底的怒火,展顏一笑,擺着撩人的身姿,嫵媚的笑道:“那是很大方的,將祖傳的玉佩給我。是不是說……我在世子爺的心中有所不同?”

沈青嵐沒想到赫連拉這般難纏,看着赫連拉那傲人的身姿,冷笑道:“是不同,可惜啊,他想娶的是紅袖添香的妻子,而不是胸大屁股大的乳孃。”

“噗呲!”

忽而,窗口傳來一聲悶笑聲,沈青嵐轉眸望去,便看到一襲黑衣,曼珠沙華妖冶在他衣裳上綻放的慕容清雲,翹着二郎腿,託着腮,狹長的眸子裡笑意漣漣,倚坐在窗子上。

赫連拉臉色青紫,冷哼了一聲:“牙尖嘴利,本宮自會稟明皇上!”說罷,瞪了慕容清雲一眼,怒氣衝衝的離開。

沈青嵐斟了一杯茶水,晃盪了一下,飲了一口,將茶杯砸嚮慕容清雲,在他躲閃的瞬間,傾身上去,抓着他的衣襟,深嗅了一口。

不對!

幻陣中的人,當真不是他?

那會是誰?

慕容清雲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狐疑,戲謔的抓着沈青嵐的手腕,湊頭緊貼在她的臉頰,曖昧的說道:“獻身?”輕輕嗅着她她發間的清香,陶醉道:“看在你如此真誠的份上,我便勉爲其難的接受。”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沈青嵐的耳後,泛起了粒粒雞皮疙瘩,心底一陣噁心。伸手推開慕容清雲,與他保持了一段距離道:“何時來的京都?”

慕容清雲把玩着腰間用金線套着的一枚血色玉佩,對沈青嵐招了招手,一臉的神秘。“你過來,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沈青嵐不由自主的走過去,手腕突然被慕容清雲攥住,指尖一痛,一滴殷紅的血珠落在他手心那一枚血色玉佩上。瞬間,便被被玉佩吸盡。

沈青嵐心中震驚,驀然想到了幻陣,面色微微發白,不斷的回想着白衣女子蹲在血池邊,洗滌着皎白的絹帛。

慕容清雲看到沈青嵐神色呆怔,眸子裡一片血紅,臉一沉,手指微動。

“唔——”沈青嵐捂着疼痛的手指,瞪了慕容清雲一眼。

慕容清雲見沈青嵐並無大礙後,漫不經心的說道:“你可以走了!”

沈青嵐臉一沉:“你說話不作數?”

慕容清雲揚了揚手中的玉佩,笑嘻嘻的說道:“你不是見到了?這塊玉佩會吃血!”

沈青嵐眼角微抽,多看了他兩眼,份外的熟悉:“你又沒有見過一個血池……”

“無趣的緊,找呆子下棋去!”不待她話說完,慕容清雲搖擺着朝門外走去。

沈青嵐驀然心驚,抓住了慕容清雲的袖子,詫異的問道:“你們都進京來了?”紅玉呢?紅玉與長順去找納蘭卿,可是他們回京了,那是否落了空?

面色一白,搖晃着慕容清雲的袖擺,焦急的問道:“納蘭呢?他在哪裡?”

慕容清雲似乎看出了沈青嵐心中所想,沉默了片刻,才說道:“我們在回來的道上,碰見一個通體黑色的丫鬟,呆子認出是你的貼身侍婢,給她診治,可是耽擱了救治的最佳時機,毒入肺腑,無解。”

無解!又是無解!

“若是回隱族,便還有一線生機。但是一個丫鬟,卻不足以讓我出手。除非,你隨我一道回隱族!”慕容清雲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舔舐着脣瓣,散漫道:“給你三日時間思考,錯過了這個機緣,即使你同意,我也無力迴天。”

沈青嵐怔忪的跌坐在凳子上,失神的看向前方,久久沒有回神。就連齊景楓何時來了,也不知曉。一心沉浸在慕容清雲的話中,他可謂是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軟肋。

心中對慕容清雲,在這一刻,隱隱生出了一絲恨意。總是無時無刻,不再想着法子拆開她與齊景楓。她心中很不安,似乎這一走,便很難再回來。

“嵐兒。”齊景楓看着她呆坐在雅間裡,憐惜的握着她的手,乾澀的說道:“生死有命,紅玉並不願意見到你如此傷神。”

沈青嵐只覺得眼眶乾澀,似乎進了沙子一般,澀痛難忍,卻是一滴淚水也溢不出來。

雙手圈着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前,眷念着他身上幽冷的清香。一想到要離開他們,心裡便是一陣難言的刺痛。可若不去,放棄了救治紅玉,愧疚與悔恨會如一個烙印般刻在心底。

“景楓,抱着我。”沈青嵐兩面爲難,眼底有着茫然,不知該如何抉擇。

齊景楓搭在她腰間的手,驟然收緊了幾分。

她與慕容清雲的對話,他全都聽在耳中。看着她這般模樣,終究是不忍心。目光溫柔如水,閃過一絲掙扎,啞聲道:“嵐兒,遵從自己的心意走。”細碎的吻輕輕落在她光潔的額頭,雙脣沿着筆挺小巧的鼻子緩緩向下,覆上了她的紅脣。

沈青嵐身子一僵,他溫柔的吻,落在了她的頸窩,如羽毛般輕盈的拂過,帶起了一陣酥癢顫慄。

“景楓……”

不待她話說出口,齊景楓再度吻上她紅豔欲滴的脣瓣,舌尖靈巧的探入她的口中。雙手溫柔狂亂,熟練的解開層層衣裙,肌膚露裸在清冷的空氣中,一陣顫抖,隨即,卻覺得灼熱無比。

沈青嵐迷醉在他溫熱火熱的吻中,他的雙臂緊緊的箍着她的腰身,似乎要嵌進他的血肉。纏綿溼熱的吻,細碎的蜿蜒而下,帶來一陣無法言喻的顫慄感,抑制不住的輕吟一聲,一陣天旋地轉,被他抱着壓在了榻上。

帳內飛花,一室溫柔纏情,這樣溫柔而不失霸道,狂野又不失憐惜的他,是沈青嵐從不曾見過,他溫柔眸光深處隱藏的哀傷,擊潰了她的心房,深深的刻印在她的心頭。恍惚間,似乎聽到他在耳畔輕輕的呢喃:“嵐兒,我放你走。”

沈青嵐雙手掩面,細碎的光影,透過指縫,滲入眼簾,刺痛着雙目,溢出細碎的水花。

齊景楓拿開她的手,溫柔的吻去她眼角細碎的水光,輕輕嘆道:“我若不讓你走,今後你定然是會有遺憾。”甚至是怨言!

沈青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孩子她怎麼捨得放下?更不捨的是他!

“方纔我在這裡,被人強行要將你分讓出去。”沈青嵐顧左右而言他,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刻,商議着離別的話題。

她在想!想兩全其美的方法!

齊景楓嘴角流露出一抹苦澀的笑,他在她心底的位置,是極重。可她的心太大,始終不能只存他一人。

在對她至關重要的人面前,他永遠是第二選擇!

“只要你不願,便無人能分讓。”齊景楓輕聲的說道。

沈青嵐抱着他更緊了一分,她怎麼捨得將他分讓出去?想到紅玉的事情,神色黯淡的下來。

——

赫連拉憤怒的離開詩社,想到方纔被沈青嵐羞辱,一口惡氣始終無法下嚥。

回到驛站,赫連拉直接闖進了宮陌鑰的屋子,看到伏案辦公的宮陌鑰,慍怒的問道:“皇兄,大越皇如何說?”

宮陌鑰擱下狼毫,看着一臉怒火的赫連拉,淡漠的問道:“吃虧了?”想到沈青嵐那不管何時都從容不迫的模樣,便知赫連拉沒有討得好處,否則,以她的性子,此刻正在歡喜的炫耀。

赫連拉臉色漲得通紅,冷哼了一聲,坐在他的對面,隨意的翻着資料道:“那個女人倒是伶牙俐齒!燕王世子爺那等霽月風光之人,如何受得了她的尖酸刻薄?”

宮陌鑰眼底閃過一抹諷刺,清清淺淺的笑道:“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可要想好,當真要嫁給燕王世子?”

赫連拉麪色羞紅,青澀的點頭:“皇兄,我就對他一個人上心。我與他成婚,你就可以回西域替父皇分擔了!”輕輕嘆了一聲,眉宇間有着擔憂:“父皇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終究需要皇兄去分擔。”

宮陌鑰水藍色的眸子,微微晃動着漣漪,笑而不語。

赫連拉心下急了,如小貓在心頭一抓一撓,忍不住的說道:“皇兄,你不要戲弄皇妹,大越皇是何意?他當初可是同意夫君的人選由我自個做主,莫不是要反悔變卦了?那我可就不依!”

宮陌鑰面色微微一變:“大越皇本是要同意,可在詩社之事,傳到了宮中,大越皇心生不悅,便推脫了!”

赫連拉麪色變了幾變,隱忍的攥着拳頭,眼底滿是不甘,當即便坐不住了:“我親自進宮走一遭!”

說罷,便疾步離開了驛站,坐着馬車進了皇宮。

即墨擎天聽到了赫連拉的求情,微微詫異,她竟是相中了齊景楓?

原以爲赫連拉會看上傾城絕代的鳳鳴。

心下覺得古怪,齊景楓是清貴俊逸,可是比他的四子與三子不相上下,比起鳳鳴更是差上一截。赫連拉竟是不介意齊景楓有了妻兒,決意下嫁給他。

沉吟片刻道:“赫連公主,燕王世子的婚事,朕也是予他自由,這若是下旨賜婚,怕是不妥當。”

赫連拉眼底閃過一道精芒,大越皇這是同意了。只是要有個充分的理由,她便給他送上一個理由便是:“聽說燕王府世代忠良,世子妃也是巾幗不讓鬚眉。西域與大越百年交好,燕王世子妃通情達理,應當爲了大越分憂,應下這門親事纔是。”

即墨擎天眸光微閃,赫連拉這一招倒是狠絕。沈青嵐拒絕了她,轉頭便進宮向他請旨,讓沈青嵐親自應下婚事,替齊景楓操辦。還擊得漂亮!

只是,未免太低看了沈青嵐?

即墨擎天立即吩咐內侍公公傳他的口諭,召沈青嵐進宮。

沈青嵐聽到內侍公公的口諭,臉色一沉,清冷的眸子裡明滅不定。赫連拉方纔尋她說了親事,轉眼皇上便傳她進宮,不用想,便知是什麼事情。

掏出一錠銀子,塞在內侍公公的手中,溫婉的笑道:“勞煩公公跑了一這一趟,不知皇上這當口傳我進宮,是爲了何事?”

內侍公公掂量着手中的銀子,整整五十兩,連忙討好的笑道:“世子爺生的俊俏,這不入了西域公主的眼,請世子妃進宮商量。”隨即,將宮中的情形事無鉅細的交代了一番。

沈青嵐心中冷笑,果然是爲了這件事兒。先讓內侍公公在外等候,轉身寫了一封信,將從麗妃那裡拿來洗得發白的錦囊一併遞給陸姍,讓她送到國師府,親自交到安平手中。

隨後,便換了衣裳,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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