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又要請短工了!
田敏顏讓謝誠忠拿着招短工的公告往村頭的公告欄一貼,很快就圍滿了人。
“啊?只是請女人啊。”有男人看了,訕訕的啊了一聲,走開了。
“謝狗子,咋這回是請女人呢?女人能幹什麼?”有些男的看來十分失望,卻也沒走開,只涼涼的問謝誠忠。
“我現在叫謝誠忠了。”謝誠忠剜了那人一眼,說道:“也不是非請女人不可,只是,這回東家要做的活計是細活兒,男人粗手大腳,沒那耐性,所以只請婦人。當然,大姑娘丫頭們有刀工手藝活的也能來報名。”
“那狗子,田家這會子是弄什麼呀?”有人問。
謝誠忠便拿出一個土豆,指着那些芽眼說道:“看到沒,這麼一個土豆,要切成塊塊,順着這些芽眼切,那根莖不能切斷。來旺,你們這些大男人能成麼?”
“這什麼東西啊?”有人湊近了看。
“這可是西洋那邊傳過來的物件,叫馬鈴薯,土名字就叫土豆。我們二姑娘說了,這麼個土豆切塊種了,長出來的莊稼一點都不比地瓜差,還能作菜,也能果腹,是極好的農物。”謝狗子得意洋洋地看着大家說道:“我家二姑娘說了,這要種出來,伺候好了,畝產肯定超三石。”
“狗子,你就使勁兒吹牛皮吧,這牛皮還沒破呢。”人羣中有人笑了一聲,緊接着就都齊聲笑起來。
謝誠忠哼了一聲,記着田敏顏的話也不多說,只吆喝開:“是不是吹牛皮,咱收成的時候看,來旺大哥,咱也不多賭,就賭兩盅酒,成不?”
“成!若真個像你這般說的,請你吃三盅又如何。”
“好嘞!”謝誠忠呵的一聲道:“大傢伙可都給咱見個證了啊!好嘞,活計忙着,大嫂子姑娘們想掙點銀子買花戴的,都來咱這報個名啊,咱只請十五個人,先到先得啊。”
田敏顏家給的工錢向來優渥,這切土豆雖然是細活,但也不是那麼難,又是農閒時。很快,報名的又排成了一條小隊。
田敏顏遠遠的看了,見謝誠忠拿出個幾個番薯當場讓人試過刀工再登記名,不由笑了。
“二姑娘,這謝大哥還真能吹。”小星聳了聳鼻子,說道:“回頭你一定得教訓他,看他那得意勁,沒的敗壞了姑娘的名聲。”
“有時候就是要這種效果。”田敏顏抿嘴一笑,道:“走吧。”
高調宣傳,其實是營銷很重要的一課,她讓謝狗子這麼高調,其實也是爲將來而算計。今日他們這麼說,將來土豆種出來,真的有三石之多,而且還是從荒地種出來,自然就會有人上門來求,那時便是不用推銷,也不愁土豆種賣不出去。
謝誠忠請的人都是刀功極好的,第二日在村頭那宅子的院子空出一塊地兒,田敏顏又親自示範了怎麼講土豆切塊,怎麼放,那些個嫂子姑娘們戴上田敏顏特製的膠手套便忙活開了。
田敏顏看了一下,都切的不錯,有些手腳還特別靈活,沒一會就切出兩三個土豆,她這才稍稍放了心。
十五個人,再加上田敏顏她們自己,說說笑笑的,沒幾天,就將五百斤土豆全切塊了,一層層的放在特製的大木匣子催苗。
八月初秋播忙完,大多莊稼人都閒着,可田家卻是忙碌得緊。
在催苗的時間裡,田敏顏又讓幾個長工開閘灌溉了一次荒地,又施了一次肥,在離出苗還有一週的時候,還撒了生石灰消毒。
而水稻田裡,她也沒放鬆,爲了防止有人偷魚苗,田家的地裡建了草房,晚上就讓長工們輪流看守。魚苗投放二十天後,她和了糠麥投餌,又撒嫩草來養魚,也施了一次糞肥,眼看着魚苗都見長起來,她才鬆了一口氣。
日子在忙碌中飛逝,火辣的熱夏將將過,立秋過後,田敏顏家的百畝荒地開播了。
一個土豆一個坑,比起在夏天時那次在院子裡失敗的種土豆,田敏顏這次做的計劃更詳盡,每個坑的深度和間距,她只差沒用尺子給量過才種。
種土豆時,請的是羅虎子和七叔公家的人,田敏顏的大舅幾人也來幫襯,而田家除了大肚子的羅氏,所有人都下地了。
莊稼人沒特別專用的小鏟子,都是用的豬的大扇骨扒糞,田敏顏就拿着這樣的骨鏟施給坑裡施底肥種土豆,這時,有人跑過來了。
“二姑娘,知縣大人又往你家的地來了,快去接一接吧。”
田敏顏一愣,直起腰來,皺了皺眉,溫大人又來了?
“囡囡,要不要我去接上一接?”田懷仁也聽到了,忙小跑過來。
“嗯。爹你是咱們家的當家人,自是要去的。”田敏顏點了點頭,便和衆人說了一聲,和田懷仁兩人走下山去。
才走到半路,就見到了溫善初,只是這次不同上回,這回他身邊只跟了戴主簿並三幾個衙差。當然,知縣大人來楊梅村了,自然驚動了里正,正在後頭小跑着追上來呢。
“民女(草民)見過溫大人。”
田敏顏和田懷仁齊齊行禮,溫善初連忙擡了一擡,笑着道:“咋還是驚動你們了,快起吧。”
等田敏顏站直了身子,他又道:“小丫頭又長個子了啊。“
田敏顏笑着問:“大人咋得空來楊梅村了?”
“秋播下來了,本官巡查一下各鄉秋播的情況,聽說你們田家可弄了大動靜,便過來瞧瞧。如何?可耽擱你們作活了?”溫善初笑道:“一起走,給本官說上一說。”
田敏顏和田懷仁便讓開了半邊身子,微微落後半步,將他們近日來的活計慢慢的說了。
溫善初一邊聽,一邊暗暗點頭,來到田敏顏家的荒地時,便見好些人各處分開,彎着腰在種着什麼作物。
他走近,正巧站在周貴身邊,周貴那裡見過這樣的大人物,頓時噗通的一跪:“給給大大人磕頭。”而其他在忙活的,也跟着小跑過來跪下磕頭
“哎,起來,快起來,你們忙你的,不用顧及本官。”溫善初連忙扶起周貴等人,又對田敏顏說道:“看來本官是不該來,瞧都礙了你們的活計了。”
“大人,他們也是激動的。”田敏顏笑着解釋,又對這都上前請安的人道:“都去忙吧。”
溫善初又拿起一棵土豆苗看了看,問道:“這就是你所說的土豆?”
“是的,大人。”田敏顏點了點頭,又道:“土豆也是地薯類的一種,澱粉含量很高,比起番薯,一樣的飽腹頂肚,而且不管是蒸了吃,還是炒了做菜,都是極好的農作物。”
“這西域竟有這樣的好東西,倒是本官孤陋寡聞了。丫頭你小小年紀,知道得挺多。”溫善初的眼神眯了眯,審視着田敏顏。
田敏顏掩了掩眼皮,說道:“其實,我也是聽種子掌櫃的介紹,再加上從前依稀在那本書上看到過,便記着了。”
“若真如你所說的能產出三石糧食,倒真是我宏景朝的大福了。”溫善初淡淡的一笑。
“大人,我也是嘗試着種罷了。”田敏顏謙虛地道:“能成自是好,不能成,那隻能再研究了。”
“哈哈,勇於嘗試,好,很好!”溫善初看了一眼地上的挑糞骨鏟和土豆苗,便道:“說起來本官也好久不下地,讓本官也來試試種一種這土豆。”
“大人,使不得。”田敏顏嚇了一跳,連忙阻止,而田懷仁,更是嚇得臉都有些白了。
“大人,您千金貴體,怎能下地?”戴主薄也大驚失色,伸手就想去奪溫善初已經抓起的骨鏟。
“什麼千金貴體,戴主薄這話本官不愛聽。”溫善初冷睨他一眼道:“本官也是寒門子弟出身,小時也下過地,種過田,如今,也不過是重溫舊夢罷了。戴主薄,下次可別這麼說了。”
戴主薄被訓得滿額是汗,猛地對田敏顏使眼色,田敏顏個攤了攤手,示意他稍安毋躁。
溫善初雖然小時下過地,可畢竟養尊處優久了,在田敏顏父女兩人的幫助下,勉強種了二十來棵土豆苗,便累得滿頭大汗,直不起腰來。
田敏顏見了連忙接過他手中的農具,說道:“大人,雖已立秋,可這天還熱着呢,大人不如歇歇吧。”
溫善初便也點點頭,跟着她來到遮陽的瓜棚下,喝了一口田敏顏遞上來的茶水,自嘲地說道:“到底是年紀大了,這老些年沒下地,這一動這腰便直不起來了。”
“大人正是青壯之年,哪裡年紀大了?”田敏顏站着呵呵地笑。
“老咯。”溫善初放下茶碗,嘆了一聲,看着那在地裡忙碌的莊稼人道:“想當年,我還是個小夥的時候,也像你哥那樣,下了學堂就家去幫着種地,晚上再挑燈也讀,那時日子艱難啊!你可知道,二十幾年前鬧了一場大饑荒,我。。。”
田敏顏佇立在一旁,雙手交疊在小腹前,靜靜的聽着,笑而不語。
溫善初絮絮地說了好些,見她一直淡笑着,便道:“呀,瞧我都跟個孩子說些什麼,可悶壞了吧?”
“沒的事,只是想不到大人也曾這麼苦過。”田敏顏道。
溫善初呵呵一笑,站了起來道:“都過去咯,所以我對莊稼農活特別的有興趣,因爲經歷過。走吧,帶本官去看看你那什麼稻田養魚。”
田敏顏忙的應了,帶上謝城忠和小五,帶着溫善初往田裡轉去。
魚苗投放到現在,都有二十幾天了,在田間遊動的魚兒都長了一倍,成羣結隊的爭搶嫩草,十分喜人。
溫善初看得仔細,還下了田埂細看,又招來田敏顏詳細的問養殖的情況,包括這魚溝怎麼挖,魚苗何時放,放了又如何養殖管理。
田敏顏也知道稻田養魚這項技術並不能獨抓,他們田家這一茬莊稼一收,定然會將情況傳出去,而作爲知縣的溫善初,是不會放過這惠福萬民的好政績的,自己也樂得送這個人情。
於是,見他問,田敏顏便也答得十分詳盡,而她身後的戴主薄,一邊奉命飛快的用筆寫下要點,一邊驚訝地看田敏顏,心道,這丫頭說的頭頭是道,難道這稻田養魚真的可行?
“如果當真如你所說,這稻田養魚的莊稼和魚雙收,田家丫頭,你可知道會帶來啥?”溫善初站了起來,看着田敏顏問道。
“大人,我們只是莊稼人,所知道的都是靠着書本和祖輩傳下來的經驗善加揣摩才得知,這還是試驗,能不能成尚且不知。若能,定是今上福澤萬民,佑我南國朝。”田敏顏淡淡地笑着回,又道:“當然,這也得靠着大人帶着咱們莊稼人,才得以脫貧致富。”
“丫頭,你懂得太多了,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若你是男兒,定不輸這天下衆多男兒。”溫善初似是深有感觸。
田敏顏眼珠子轉了一圈,說道:“便是女兒,也巾幗不讓鬚眉啊!不過,我再聰明,也不過是個會種田的鄉下村姑罷了,那些個大功勞,還是留給男兒去掙吧,大人說是也不是?”
聰明,識大體,知進退,這丫頭不能僅僅以聰慧一詞來形容,溫善初心道。
“丫頭你放心,該是你田家得的,一個子都不會少。”溫善初笑道:“我就等着這魚兒的鮮味了,也等着你們田家傳來的好消息。”
“大人,想吃魚,我敢請大人幫個忙?”
“你說。”
“大人也知道,我家弄了這稻田養魚,雖然晚頭也有長工守着,可是,防不勝防,有些宵小我怕防不過來。大人,您能不能讓一隊衙衛偶爾在我家田間走走?”
田敏顏想過了,他們家會越來越好,這稻田養魚,眼看着魚兒一天天大,眼紅想打主意的,自然會更多,她不得不防。
“這個好辦,本官回去就讓人立個文書公告,你家的稻田養魚是新技術,是州縣的試驗田,若有人打不軌之心渾水摸魚,重者抓進大牢吃官司。”溫善初想了想便道:“如此,便沒人敢打主意了。”
“謝大人。”田敏顏大喜過望,連忙福了福身,這樣,想要打念頭的都要掂摸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