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對很多人來說都註定難以入眼。
蘇愷聞與譚晶晶都不跟父母住,婚房設在三牌樓的一處公寓樓小區裡,也沒有請保姆,小兩口在不算特別奢華的電梯公寓裡,住得也是自在。
譚晶晶在洗澡,蘇愷聞坐在陽臺前,看着星辰依稀的夜空,回想剛纔在岳父家吃晚飯、岳父在知道沈淮與成怡相處親密後臉色鐵青半天沒有吭聲的情形。
雖然事情過去有一年多的時間,但是有些創痛不是一年半載就能抹平的。
蘇愷聞是看着岳父在意氣風發之際,給沈淮這雜碎一個回馬槍冷不丁捅下馬的。雖然省裡最終還安排了供銷總社的位子以示安慰,但看着岳父這一年來頭花白了大半,蘇愷聞也不難猜到岳父內心的煎熬跟苦楚。
偏偏這種苦楚還沒有辦法跟誰訴說——說什麼?說他無能、在陰溝裡被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掀翻了船?說他氣量小、容不得下屬有大作爲,以致最後矛盾激化,搞得自己沒有容身之地?說他一個堂堂市委書記鬥不過手下一個小小的鎮黨委書記?
這時候客廳裡的電話響了起來,蘇愷聞走過去,看來電顯示見是父母家打過來的,拿起話筒,他爸蘇唯君的聲音傳過來:“你媽說你晚上打了兩通電話過來,有什麼事情嗎?”
蘇愷聞沉吟片晌,將中午看到的情形,說給他爸知道,“沈淮跟成文光的女兒,關係好像比想象中要親密。”
沈淮與成怡的關係只是表面,蘇愷聞知道需要重視是成怡背後成文光的態度。
徐城煉油事件之後,沈淮與宋繫上層的大佬有分歧、有裂痕,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在淮煤東出概念盛起之後,宋系支持淮能集團發展的力度加大,同時也啓動鄭選峰、葉宜梧等人,限制甚至排斥梅鋼對淮能集團的影響力滲透,而謝成江、劉建國等人,則更是公開表露對梅鋼系的不滿。
在這種情況下,各方面對梅鋼的小動作才又漸漸頻繁起來;這次有人直接向農業部舉報霞浦徵地存在嚴重的問題,也是猜測到沈淮及梅鋼系在敲打時,宋系大佬極有可能會選擇旁觀。
在知道省委巡視組將要對霞浦進行重點巡視檢查的消息時,蘇愷聞一度認定該輪到他們報一箭之仇了:只要沈淮與梅鋼系陷入孤立無援的地步,蘇愷聞纔不相信憑藉梅鋼自身的力量,能對抗這麼多人對其的虎視眈眈。
只是這時候,他的想法產生了動搖。
說到底沈淮始終是宋家的子弟。
宋喬生等人能容忍別人不輕不重的敲打沈淮及梅鋼系一下,還可以說是讓不安分的小輩能得個告誡、得個教訓,他們也能在外界維持一個公允的姿態。
但是,哪怕是爲維持宋系表面上的顏面,宋喬生都不可能坐視外人將沈淮及梅鋼揪住、往死裡打。
而且真到那一步的話,宋家老爺子必然也不會幹坐着當不存在。
所以這次有人將舉報材料遞到農業部,想藉此敲打沈淮及梅鋼系,限制梅鋼發展的同時,讓沈淮吐出更多的利益來,前提就是要宋繫上層大佬保持沉默。
黨內在中央候補委員以上的高級官員裡,比成文光年輕的,都算不到二十個人;成文光作爲與宋喬生並稱的少壯派官員,在宋系內部有着足夠的分量。
當初宋系極力撮合沈淮跟成怡的婚事,就是指望宋喬生與成文光能聯合起來,成爲宋系穩定而堅固的核心——要是成文光選擇堅定的支持沈淮跟梅鋼系,將直接影響宋繫上層大佬在這件事態裡對梅鋼的態度。
蘇愷聞心裡想,就宋喬生個人而言,他或許很希望看到梅鋼能被敲打,能得到告誡跟教訓,說不定還會希望沈淮這個侄子在得到教訓之後,從此對他伏首認輸,受他所用,但這一切的背後,需要事態是可控的。
倘若整件事發展下去,有可能導致整個宋系的大崩盤、大分裂,宋喬生還會故意縱容別人敲打梅鋼嗎?
蘇愷聞將他的想法在電話說給他爸聽。
蘇唯君在電話那話沉默了半晌,才說道:“你的想法是有道理的,當初讓晶晶去接觸成文光的女兒,就是要試探一下成文光在背後可能的姿態,我們這邊不能再輕舉妄動了——雖然省委巡視組的檢查工作是田家庚直接安排的,但我剛知道消息,李谷昨天也去了淮西,跟沈淮有接觸,事件可能還有我們想不到的變化。這樣,在這件事上你不要表什麼態,有機會跟孟建聲多接觸。田家庚離開淮海後,徐沛的地位就會重要起來。”
“嗯。”蘇愷聞點點頭,又說了幾句話,就掛斷電話。
任何派系都有其複雜的一面,現在計經系在淮海是以田家庚爲首,倘若田家庚對梅鋼有維護的態度,徐沛個人的意見就會壓制下來——就蘇愷聞從孟建聲、馮至初那裡探知,徐沛對梅鋼的態度不會有多友善。
蘇愷聞那邊深夜難眠,宋鴻奇這邊內心同樣遭遇煎熬。
“成怡她瞎了眼,她犯哪門子蠢,那雜碎有哪點好的,能叫她看上眼?”劉建國憤懣不平地低聲發泄道。
劉建國這些年在證券市場折騰出幾千萬的身家,主要就是炒作有重組可能的上市公司股票牟利。
只是他之前雖然有着背景,但沒有控盤的資本,只能跟着大莊在股海里倒騰。別人也會照顧他的面子,撤退之前給通個消息什麼,叫劉建國這些年來牟利不少,但他永遠也都吃不到最大的那塊肥肉。
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手裡有個三五千萬,在京城公子圈內都可以橫着走了。
不過近年來國內市場經濟體系內的資本體量越來越大,在民營經濟勢力都能湊出三五十億進軍銀行業之際,劉建國三五千萬在京城公子哥圈內,就已經有些不夠看了。
劉建國也是頗爲有野心、不甘落於人後的一個人。
他一心想在梅鋼身上搏一把大的,甚至早早就在兩支嚴重虧損、受到退市警告的ST上市公司股票上打好了伏手,未料最後竟然給沈淮涮了一把大的。
在梅鋼借殼重組上市上,他丁點便宜沒能撈到,甚至還由於急切操作折損了好幾百萬,能叫他對沈淮有半點好脾氣?
現在聽說胡林在背後想搞梅鋼,還抓住違規徵地這個大把柄,劉建國是恨不得想捋起袖子跳過去看好戲,看着胡林支使人將沈淮蹂躪得血肉模糊纔好。
早上他與謝成江到車站去接鄭選峰從淮西回來,聽到沈淮也在同趟火車上,他就刻意在出站口不忙着走。
早上看着沈淮臭着臉離開火車站,劉建國忍不住得意到處宣揚,又猜到沈淮會到宋文慧那裡去求計,故意慫恿宋鴻奇跟謝芷跑過去湊熱鬧,沒想到宋鴻奇跟謝芷竟然帶回來這樣的消息!
成怡跟沈淮關係親密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成文光在關鍵時刻有可能站出來頂梅鋼。
意味着他滿心巴望着的一出好戲很可能沒上演就要謝幕了。
意味着那個宋家的棄子還將要繼續在他們面前蹦躂着沒完。
在劉建國的眼底,成怡也成了一個愚不可及的蠢貨,以前千不願、萬不願的,竟然跟沈淮這個雜碎尿一個褲子裡去了,嘴裡也沒有罵得特別難聽,心裡婊子的就罵開來了。
聽劉建國對成怡也沒有什麼好話,謝芷坐在一旁不吭聲,知道以前也有人搓和過劉建國跟成怡——不過當年成怡壓根就看不上公子圈內的人,最後選擇出國讀書,躲到國外幾年都難得回來一趟,如今卻主動跟沈淮發展起親密的關係來,大概這叫劉建國心裡愈發的不忿吧?
“這事還是得跟你爸說一聲。”謝成江輕嘆一口氣,跟宋鴻奇說道。
宋鴻奇點點頭,事態的發展有些脫離他們所能控制的範圍——沈淮與成怡關係親密,不管是成怡主動,還是說背後有成文光的意志在內,只要沈淮跟成怡有訂婚甚至結婚的可能,事態的演變都會變得異常的複雜。
哪怕僅僅是成怡個人對沈淮有所好感,關係因而親密,都有可能叫成文光站出來公開支持梅鋼——倘若宋繫上層還想在整件事上繼續保持沉默,容忍別人敲打梅鋼,給沈淮一個告誡,至少要先搞清楚成文光的態度,還不能理所當然地認爲他會跟着保持沉默。
宋鴻奇拿起手機,走到陽臺上,撥通燕京家裡的電話。
看到宋鴻奇掛了電話過回來,謝芷問道:“你爸是怎麼說的?”
“我爸要我們密切關注沈淮的動向。”宋鴻奇說道,“要是沈淮近期有去燕京的意向,一定要提前告訴他消息。”
“這怎麼能知道?”劉建國悶聲問道。
謝成江也覺得頭痛,沈淮要是坐飛機去燕京,他們還能通過民航局查到沈淮的訂票信息;不過沈淮近幾年更習慣坐火車,他們怎麼去掌握他的行蹤?
現在沈淮就在徐城,他們在沈淮身邊也沒有眼線可以及時的通風報信。
謝芷說道:“沈淮要是回燕京跟成文光見面,成怡不大可能不跟着。”
宋鴻奇點點頭,照沈淮那尿性,他們湊過去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讓謝芷這兩天多找兩次成怡、確保成怡離開徐城能提前知道,倒沒有太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