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恢復意識過來,就覺得左手腕冰涼,插着針跟醫用膠管,正掛着點滴,還沒有從醉酒中完全緩過來,眼睛看人都有些重影,聽見孫亞琳跟人說話的聲音,擡起頭來問:“在醫院裡啊,現在幾點鐘了?”
“腦子沒喝壞啊!”孫亞琳在旁邊冷嘲熱諷道,“要不要再來三杯求人家原諒啊?”
沈淮莫名其妙,第三杯白酒下肚之後的事情他完全沒有印象,腦子一片空白,聽着宋彤在旁邊沒良心的笑出聲來,就知道自己喝醉酒說了些胡話。
“你醒了?”胡玫臉帶羞澀,關心地看過來。
沈淮將撐坐起來,往牀頭靠了靠,這纔看到他們是在一間雙人病房裡面,顧子強在旁邊病牀上睡得正熟,也掛着點滴;除胡玫、宋彤、孫亞琳留在病房裡陪着他們外,程月、胡雛軍、張浩都坐在椅子頭枕在牀邊而睡。
沈淮看了看手錶,都凌晨三點鐘了。
他們到東華大酒店喝酒比較早,六點鐘就開席,喝得又急,差不多八點鐘不到就喝掛了,一醉到現在,也算是飽睡了一覺,把這些天來的欠覺稍稍補回來一些;除了有些醉後的虛弱跟不適外,倒沒有什麼大礙。
看着程月睡眼惺忪的擡起頭來,沈淮笑道:“得,我們喝掛了倒是乾脆,把你們折騰得慘了吧?”
“沒有什麼,你剛醉倒,你女朋友就打電話過來,然後她坐車過來,酒店也派車一起把你們送到醫院來。”程月說道,“到醫院這邊,也都已經聯繫好了,我們就陪着走了一趟,沒有什麼折騰的。”
沈淮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果真有成怡的電話打進來過。他頗爲疑惑地看了孫亞琳一眼,有些不明白成怡爲什麼打電話給他,但不管怎麼說,現在是凌晨四點鐘,他也不便這時候打電話給成怡。
這時候胡雛軍、張浩也醒過來。
走過來,胡雛軍說道:“酒店的陳兵經理堅持沒肯讓我們買單;他也是陪到差不多十一點鐘,看你們睡熟了纔回去。”
“陳兵跟我是老夥計,我就是怕他免單,在酒店纔沒有找他,沒想到還是給他認出來了。”沈淮輕描淡寫的揭過他跟陳兵的關係,又問,“你們沒關係吧?”
“也有些醉,趴牀邊睡了一覺,倒是醒了酒。”胡雛軍說道。
“今天。”張浩嚅着嘴,有些乾澀地說道,“這事我做得不地道,對不住你。”
沈淮擡頭看了張浩一眼,見他尷尬的臉上倒是不掩誠摯,笑道:“你記得欠我三杯酒就行了,下回就等着我把你灌趴下來!”
聽沈淮這麼大度,毫不介懷,張浩越發慚愧。即使在社會上混得老練的他也不知道該再說什麼好;胡雛軍哈哈,摟過他的肩膀,說道:“好,等下次你回京,我們再聚,喝個痛快——現在也就跟老同學在一起,才能放開喝酒。”
“你還敢喝啊。”宋彤誇張盯着沈淮,問道,“你知道我媽聽到你喝下差不多三瓶白酒,臉色變成什麼樣子嗎?要不是胡玫在,我媽能當場發飈。”
小姑宋文慧在宋家裡性格不張顯,像是個家庭婦女,對沈淮關心瑣碎,但作爲東電集團的常務副總,實際上性格很是剛強,作風很是潑辣——沈淮不難想象小姑當場發火的樣子,但是他沒有想到小姑會認得胡玫,疑惑地問:“你媽認得胡玫?”
“切。”宋彤不屑地說道,“你以爲你當年做的那些事,是誰替你收拾殘局的?胡玫當年住院的病牀,就在隔壁,要不要我領你過去認認路?”
聽着宋彤帶刺的話,沈淮卻一點都不覺得難受,反而覺得輕鬆——以前小姑一家怕刺激到他,都小心翼翼地避開過往舊事不提,這顯然不是正常的親人關係。
就像宋鴻軍,待他親熱是親熱,也應該能看到梅鋼的成績跟新項目的前景,但始終不敢對新項目有大的投入,說到底是心裡始終有着顧忌——這顧忌不僅僅是沈淮跟譚啓平之間的矛盾,而是對沈淮性格的轉變、對沈淮的“浪子回頭”,對沈淮的“改頭換面”、“洗心革面”,沒有實實在在的認知。
沈淮能明白小姑知道他喝下兩斤多白酒會很生氣,但也明白小姑爲什麼會看到胡玫之後就消了氣——說到底也是小姑認爲他之前有些事是做錯了,有些錯誤必然是要他自己來承擔。唯有承擔了,才能算是真正的知錯改之。
“我媽讓你醒過來就給她打電話復旨;我都懷疑我是不是她親生的了,都沒見她這麼緊張過我。”宋彤滿懷醋意地說道。
沈淮敲了宋彤腦袋一下,靠着牀頭給小姑撥電話。
電話就響了兩聲,就給接通,聽着小姑的聲音,沈淮輕呼道:“小姑。”
“醒酒了?”
“嗯,還有些頭暈,算是醒酒了。”
“下回還喝這麼多?”小姑在電話那頭責怪地問道,“你們年輕人就是不知道珍惜身體,把身子喝垮了怎麼辦?以後喝酒,要控制量,懂不懂?”
聽着小姑關心的話,沈淮心裡有暖流流趟,說道:“知道了,以後再喝酒,跟小姑你請示。”
“油嘴。”小姑輕聲笑罵了一聲,說道,“不多說了,我也要睡覺了,睡一覺起來,還要趕飛機。”
“等等。”宋彤飛快地將手機搶過去,要跟她媽說話,“媽,我要跟沈淮、亞琳要去東華玩,先不跟你回江寧,好不好?”
沈淮聽着他小姑在電話裡回了宋彤一句“隨你”,就掛了電話。
宋彤休假時間長,又跟前男友分手,本來今天中午就要跟她爸媽回江寧去渡,這時候倒想去東華逛蕩幾天,沈淮也由着她。
胡玫當年落水後大病一場,之前的“沈淮”冷漠不關心,就直接出了國,他還不知道一直都是小姑幫他善後,也不知道胡玫當年就在這家醫院住院。
沈淮看向身邊的胡玫,說道:“當年真是對不起你。”
“都好久的事,都說不要提了。”胡玫微帶羞澀地說道,“你喝醉了酒,說很多醉話,你女朋友可能會有些誤會,你記得跟她解釋一下。”
“嗯。”沈淮摸頭笑了笑,也不好意思問醉灑到底說了那麼胡話,但他也不覺得有什麼是需要跟成怡解釋的。
過了一會兒,顧子強也醒了過來。
顧子強酒量小,喝了四杯白酒就醉得人事不知,對之後發生的所有事都沒有印象,腦子裡也是一片空白,看到躺在醫院,說道:“我喝倒之後,你們有沒有對我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大家哈哈一笑,胡雛軍開玩道:“你以爲你是你家程月。”
程月笑着拿東西扔胡雛軍——沈淮也是哈哈一笑,心想程月是八十七年當年的校花,惦念她的人自不在少數。
這時候才凌晨三點鐘,這麼多人繼續留在醫院裡也不合適。
胡雛軍、張浩的車都還留在東華大酒店外面,還有其他兩個喝多但不至於嚴重要送醫院的同學,就直接在東華大酒店開房睡下了——沈淮他們就直接出了院,坐車趕回東華大酒店。
沈淮趕到東華大酒店,陳兵也是在客戶部那裡等他。
沈淮很過意不去:“我醉了一場,倒把老陳你折騰了夠嗆。”這才正式給陳兵、顧子強、張浩、胡雛軍他們做介紹。
程月、胡玫、孫亞琳、宋彤她們幾個女的,在醫院裡沒有怎麼踏實,到酒店就直接進了房間睡覺——沈淮、顧子強在醫院醒過酒來,最初虛弱勁過去,人倒精神起來了,就在房間裡隨意聊着天。
到早晨七點鐘,宋鴻軍打電話過來問他酒醒了沒有;沈淮說他們在東華大酒店,宋鴻軍就說要趕過來一起吃早飯。
宋彤、孫亞琳她們遠沒有睡夠,沈淮就讓宋鴻軍直接到他房間裡來——宋鴻軍推門走進房間來,顧子強驚訝的要站起來,壓着聲音問沈淮:“鴻基的宋總,跟你什麼關係啊?”
宋鴻軍耳朵尖,脫下大衣,坐過來笑問道:“你認得我?”
“我是機械四院博衆公司的顧子強。”顧子強昨天醉得最早,完全不知道之後的事情,看到宋鴻軍笑嘻嘻地走過來,下意識地欠着身子要站起來,“十二月,我跟我們的耿總,跟宋總你見過面?”
“哦,你是老耿的夥計啊,我說看着臉熟呢。”宋鴻軍哈哈一笑,手壓在顧子強的肩膀上,要他坐下來說話,“我都不知道你跟沈淮是同學呢,昨天在醫院,聽他們都在誇你喝酒實誠;我是沈淮的表哥。”又跟沈淮解釋了一下博衆的關係,“博衆是老三他們部下面專門搞發電設備的一家企業。”又說道,“博衆的耿建華,跟我也是老夥計。我打電話給他,讓他過來請我們吃早餐。”
小輩裡,宋鴻軍排老大,宋鴻奇排老三,沈淮排老九。
宋鴻軍跟陳兵見過面,也是隨意的握握手,拿出手機就要打電話給博衆的耿建華——沈淮看顧子強臉的尷尬之色,覺得奇怪。
宋鴻軍不認得顧子強,說到底是顧子強在博衆沒有什麼地位,只是領導跟前無名無姓的跟班——這也是符合當前國企的現狀,現在顧子強剛剛畢業兩年多,沒有什麼背景,能力再強,專業水平再高,也只能先熬資歷。
宋鴻軍這時候約博衆的耿總出來,完全是出於善意,幫顧子強挑明他跟宋家子弟是中學同學。有這層關係,顧子強也就能跟京城公子圈沾些淵源,多少能受些照顧——這也是公子圈通常聚攏人脈的做法。
正常情況下,顧子強就算再有志氣,也不應該拒絕這種善意的安排。
沈淮讓宋鴻軍不急着打電話,笑着問顧子強:“怎麼,你不會跟你們公司的耿總有什麼過節吧?”
顧子強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心虛看了女朋友程月一眼,硬着頭皮說道,“我昨天中午不是爲婚房的事情跑到公司領導家送禮嗎?禮沒有送出去,我犯衝說了些難聽的話,還當場辭了職,想等過了春節,再跟程月說這事。”
“你真辭職了?”程月、胡雛軍都詫異地問顧子強。
聽程月、胡雛軍的口氣,應該是早知道顧子強要辭職的打算,昨天送禮被拒應該是契機,而不是一時衝動;沈淮再細看程月、胡雛軍的神色,程月應該是不怎麼贊成顧子強從國企辭職,而胡雛軍倒是頗爲高興……
昨天是大家乍然相遇,也摻雜着一些舊怨因素,有些話都沒能放開來說,知道顧子強他們還有故事要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