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道理很簡單。
陳寶齊、戚靖瑤他們不能輕易攪新浦鋼廠項目的局,即使抓到沈淮的什麼把柄,只要談不上多嚴重,談不上天怒人怨,什麼事情都要以大局爲重;不然給扣一頂不顧大局的帽子,落井下石的人可不會只有一個兩個。
同樣的道理。
要是寶和集團過來談的是其他什麼小投資、小項目,沈淮可以胡搞一把,但涉及沿江港口開發這樣的大項目,涉及到東華髮展綜合樞紐港的大局,他不能受點委屈就非要把天給捅破了。
把沿江快速道建設、西陂閘港、天生港升級擴建與天生港電廠劃轉捆綁在一起,進而促進包括梅溪新區在內的沿江產業帶的開發建設,說到底還是熊文斌,實際是梅鋼系提出來的概念跟戰略規劃。
梅鋼系將梅溪新區以及天生港電廠以及沿江快速道建設拿下來,而把西陂閘港跟天生港的升級擴建以及周邊地區的產業配套開發建設讓給陳寶齊及站在其背後的趙系,也是爲了平衡兩派的利益。
沈淮倒沒有想到,陳寶齊動作一點都不慢,這麼快就跟寶和集團接觸上了,要把寶和集團拉進來,在西陂閘港跟天生港的升級擴建項目上進行合作。
要是他咬住餘薇不放,最終鬧得寶和集團在東華丟盡顏面,被迫從沿江港口開發項目中撤出去,看上去會破壞陳寶齊他們的如意算盤,但對梅鋼系也沒有什麼好處。
萬一叫陳寶齊將這狀告到省裡,省裡對他會有什麼看法,沈淮這時候也無從判斷。
不能將餘薇趕出東華去,但沈淮也無意輕易放過她,看着代表陳寶齊趕過來撈人的高揚問道。
“寶和集團涉及到的投資領域很廣泛,餘小姐這次到東華,大概不會只談西陂閘港跟天生港的升級擴建吧?另外,陳書記跟戚部長,都不負責具體的經濟事務,市裡到底是誰在跟寶和集團談合作的事情?熊副市長不知道,那高市長知不知道此事?”
高揚深感頭痛,知道沈淮背景這麼深厚,在東華又紮下根來,不是簡單就能給唬住的角色。
雖然陳寶齊叫他隨機應變,但他心想,有些底牌看來不揭開來是不行。
“目前還只是初步接觸,陳書記主要把市計委韓副主任抓過去,給餘小姐等介紹一些情況;真正要談下去,還得要市政府那邊出面。”高揚說道。
沈淮心裡冷笑,他也沒有想到市鋼危機時,給指派到市鋼主持局面的市計委副主任韓壽春,竟然在不聲不響之間,就成了陳寶齊的親信——看來趙系在東華活動的能力,還真不能小估啊。
只是寶和集團到東華來,只是參與西陂閘港跟天生港的升級擴建?
沈淮對此充滿疑惑,他看了孫亞琳一眼,見她的秀眉微蹙,似乎也在想些事情。
香港雖然是彈丸之地,但由於香港自身在地理及經濟地位上的特殊,使其成爲華商經濟的中心,便是長青集團也將其發展亞太業務的重心放在香港。
作爲香港有數鉅富之家的顧氏,其所控制的寶和集團,旗下擁有包括港口、航運、地產、化工、電子在內的繁多產業,僅直接控股市值在幾十億到上百億不等的上市公司就有四家。
除非還真正參與跟寶和集團的洽談,不然很難去判斷寶和集團對東華的意向投資規模有多大。
同時,陳寶齊將寶和集團拉到東華來,僅僅就只是讓寶和集團參與西陂閘港、天生港的升級擴建嗎?
高揚,或者說他背後的陳寶齊想唬別人容易,但想唬他,多少也要拿出些真材實料來——沈淮心裡冷冷一笑,看着高揚,問道:“這麼說,餘小姐承認她是在誣告了?”
高揚眼睛斂起來看着沈淮,沒想到沈淮眨眼間就又把話題兜回來,他垮着臉說道:“沈書記,這不是出於誤會嘛。”
“話不說盡,誤會怎麼能解釋清楚。”沈淮說道,“至少現在我不認爲這是什麼誤會——餘小姐她可就是在這房間裡,把一杯酒潑我臉上走出去的。”
高揚在氣勢上壓不住沈淮,而這事又明擺着是餘薇跟戚靖瑤理虧,給沈淮抓住痛腳,闞文濤同時又擺出兩不相幫、只講道理的姿態,這件事就叫他爲難——他又不甘心在沈淮面前,打電話跟陳寶齊問策。
孫亞琳將手機遞過來給沈淮看;沒有人打電話過來,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孫亞琳輸入“天生港電廠”五個字。
高揚、陳寶齊這點手段,去唬弄沒有什麼經濟頭腦的人可以,但想唬弄沈淮跟孫亞琳還難得很。
長青集團、省鋼以及富士制鐵當初爲什麼死命要往梅溪港裡擠,而不選擇投資天生港、西陂閘港?
說到底,企業對地方經濟大局的影響力跟控制力,都較爲有限,遠不能跟地方政府相比,故而更注重有直接經濟效益的項目。
梅溪港的開發建設,跟梅溪產業密集發展的格局是密切相關的。
富士制鐵、長青集團、省鋼參與梅溪港的開發建設,一方面是梅溪的港口吞吐業務需求潛力大,有較爲可觀的盈利預期,二是富士制鐵、長青集團以及省鋼參與建設的合資鋼廠以及大型電爐鋼項目,本身的所需要港口年吞吐量就將近兩百萬噸,參與港口碼頭的建設,有利於他們降低綜合成本,增強贏利能力。
西陂閘港、天生港周邊產業遠不成規模,雖然熊文斌提出,在發展周邊的產業的同時,要把沂城、灌雲甚至徐城等地的物流都吸引起來,但這還只是設想、願景,到底有幾分能得到落實,這時候誰都說不好。
這種基礎建設的投資,對企業來說意味着極高風險,通常只有地方政府願意進行投入,打好基礎之後,再招商引資發展產業。
沈淮與熊文斌最初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提出將天生港電廠劃撥給淮能集團,以便市裡能置換出大量的建設資金,用於天生港及西陂閘港的擴建,完善周邊的基礎設施建設。
寶和集團又不是慈善家,當然不可能在盈利預期不明朗的情況下,就將鉅額資金投入這麼高風險的港口開發項目之中;除非陳寶齊同時答應在其他方面,給寶和集團以相當的利益補償。
陳寶齊,或者說趙系,在東華能拿出去補償寶和集團、同時能給寶和集團看上的利益有哪些,這個並不難猜測。
陳寶齊及趙系很可能會將天生港電廠這塊肥肉,從淮能集團嘴邊搶下來,送給寶和集團。
見高揚不是能拿主意的人,沈淮也無意拖延下去,跟他說道:“高秘書長你要是覺得難辦,你去問餘小姐,願不願意跟我談?”
“好吧。”高揚說道,起身去隔壁包廂見餘薇去。
爲了不使寇萱難堪,沈淮還是到隔壁包廂去見餘薇。
爲示避嫌,高揚故意到過道里跟闞文濤聊天,不過戚靖瑤坐在沙發上沒有挪步子。她是臨時從住處過來,上身白色襯衫,下身隨意的穿了件牛仔褲。
越是隨意,也越能看到她豐腴、充滿彈性的雙腿修長誘人。
沈淮也不介意戚靖瑤在場,他坐下來,看着眼睛還是充滿敵意的餘薇,笑道:“我是該稱你陳總呢,還是餘總啊?想必我肚子裡那點壞水,戚部長都應該跟你傾囊相訴過了,不用我再自我介紹了吧?”
餘薇猶想到拉寇萱起來時,這雜碎褲襠鼓起的一團,這種事雖然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也不妨礙她對這雜碎的厭惡。
只是她沒有想到這雜碎的背景會這麼深厚,竟然一點都不弱於她跟戚靖瑤,以致她們的把柄給人家捏在手裡,東華市委書記陳寶齊都無計可施,只能選擇妥協。
餘薇鼻腔冷哼了一聲,算是對沈淮的迴應,端真有着標準的高貴冷豔範兒,要不是知道她當年拋夫棄女的劣跡,沈淮都要爲自己的猥瑣慚愧了。
“你不要以爲沿江港口開發,是田家庚書記所提出來的淮海大格局發展、建設東華綜合樞紐港裡的重要一環,我就不敢將寶和集團趕出局去。”沈淮不屑受人威脅,直接將她們的底牌擺出來,說道,“我相信,餘總你大概更不願意灰溜溜的給我趕出去。畢竟,作爲一個女人,特別是來歷不明的女人,想在顧家立足,還是相當辛苦的吧?”
“你。”餘薇銀牙咬得碎響,但俄而也舒緩下來,她又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沈淮既然把匕首亮出來威脅,但就意味着沈淮並無意刺出來,說道,“沈公子,你有什麼要求想刁難我,你說出來就是。你這麼有來頭的一個人物,背後靠着宋家這棵大樹,何苦對我一個弱女子繞這麼多的彎子?”
沈淮看着餘薇豐腴美豔的臉蛋,實在看不出她有什麼柔弱的地方。
餘薇以如此嚴重的罪名栽贓萬紫千紅,手段不可謂不果決狠辣。
要是萬紫千紅的背景稍差一點,就算最終脅迫賣淫罪不能立案,從店裡搜出幾件假酒,從客人身上搜出些違禁藥品,再從幾名小姐裡誘供出幾樁賣春案,也足以把萬紫千紅一棍子打倒在地、翻不了身——到時候倘若寇萱與楊麗麗真有感情,想要替楊麗麗脫罪,從此之後自然也逃不脫她的手掌心……
這女人爲此甚至拖陳寶齊、戚靖瑤下水,都毫不猶豫,心計、手段都不能算差,唯一遺憾的,是她沒有想到會栽在他手裡。
沈淮不知道陳寶齊以後會不會對這個女人心存忌憚,夜深了,他也無意跟這女人繞什麼彎子,直接說道:“三個條件,一、寶和集團不要插手天生港電廠的事;二、你要寫道歉書;三、你以後不要再找寇萱了。”
“我是她媽媽,我當年離開她是有苦衷的。”餘薇睜着眼睛說道。
從她漂亮的眼睛裡看到的盡是楚楚可憐的無辜跟委屈,不過沈淮心裡只是一笑,暗道:這個女人能走到這一步,演技又怎麼可能差了?不過寇萱的事情,他也無意替她指手畫腳做什麼決定,作爲三個條件提出來,就是試探她的底線,笑道:“倘若寇萱認你,就當我最後那句話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