煥煥和謝峰各懷心事的站在手術室門外, 等待着手術燈暗。
自從謝母進手術室後他倆就一直無話,誰也不敢看誰,生怕四目相對後那僅剩的關係也斷了。
燈終於暗了。
“醫生怎麼樣了?”二人急切的上前, 一人牽着醫生的一隻手, 同時出聲, 眼神相碰後又移開。
“不用擔心, 手術很成功。”醫生將帽子摘了下來, 順便擦了擦額上的汗珠。
在昏暗的病房內,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沒有開燈,黑暗幫他們隱去了尷尬, 才能自然的說話。
“你先回去吧,明天還要回公司呢, 乾媽我看着, 有事我會叫你的。”
“那你呢?”謝峰的語氣聽不出的複雜, 有關心,有愧疚, 有無奈。
“我沒事,反正現在是在實習,並不用經常回學校,而且發生這種事,公司也是理解的。”
謝峰還想說些什麼, 但最終換成, “好吧, 那我先走了, 明天再來看你。”
手術很成功, 而且謝母的恢復也很快,除了第一天麻醉還沒過, 有些昏昏沉沉,嗜睡不醒外,其他日子都精神很多了。
這日,煥煥推着謝母在住院大樓旁邊的草地散心。
這間醫院已經有很久歷史了,前一陣子住院大樓翻新的時候順便把這旁邊的空地也規劃了進去,整合成了大草地,上面鋪滿臺灣草,修建假山,草地的邊緣還建造了健身器材供病人使用。
整個草地圍繞着湖泊,視野開闊,對病情的恢復是一大幫助。
煥煥幫着謝母下了輪椅,坐在草地上的椅子上,“煥煥來,坐旁邊。”
謝母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牽過她的手,“煥煥,還記得乾媽進手術室前答應乾媽的事嗎?”
“乾媽,我……”她知道謝母不是在開玩笑,想要解釋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卻被謝母制止,“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但是乾媽就只有這一個心願。雖然手術成功,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心臟是老天爺給的,也不知道停什麼時候收回去。
“乾媽我從小看着你倆長大,我本是把你當做女兒疼,後來一想,媳婦也不錯,反正你和臭小子沒有血緣關係,我也就順其自然,任你們發展。
“如今我的身體大不如前,而且謝氏也越來越壞,我希望你能站在謝峰的旁邊。你們兩人相互照應,乾媽我才能無牽無掛的去啊!”
“乾媽,我……”煥煥還想再說,被後面來的謝峰打斷,“媽,你在說什麼啊,我只把煥煥當妹妹,而她也只把我當…哥哥。”謝峰在說到哥哥的時候停頓了一下,雖然失落之感一閃而過,但煥煥還是捕捉到了,低下了頭。
他們的神色,謝母都捕捉在眼裡。
“你這臭小子,我在和煥煥說話,你插什麼嘴!”謝母說着又是一陣狂打,“又沒有血緣關係,煥煥的品性我也清楚,只有你們倆在一起我才能放心。”
謝峰用手擋着謝母的攻擊,“媽,別任性了。我…我有喜歡的人了。”
很好,制止了在場所有人的動作,也讓在場的人愣住了。
他有喜歡的人了?正當煥煥愣住的時候,抓着的手又再次打向謝峰,“你喜歡的人,我難道不知道是誰,不就是煥煥嘛!這不就行了。”
一直將穿未穿,將破未破的紙被捅破了。
連吹着的風都停了,駐足觀看這一場說不清道不明的戲。
謝峰生氣的解開領口的扣子,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壓抑的怒氣釋放出來,雙手插腰走到湖邊,將在煥煥面前道出心中的所有丟臉,不甘全部藉由腳底的石頭踢了出去,撲通一聲,掉入湖裡,說的斬釘決鐵,“我是不會娶她的!”
煥煥看着惱羞成怒的他,這或許是她第一次見他毫無掩飾的表露心跡,發泄怒火。
“你…你這是要……”謝母氣急攻心,喘着大氣,煥煥趕緊順着她的胸口,順氣,“你這是要讓你老媽死不瞑目嗎?”
“乾媽……”聽到死不瞑目,煥煥的眼眶已經溼潤了,她不想幹媽帶着遺憾離去,她也不想和齊大漠分手。
他曾說過他有一天可能會厭倦她,但他會把這一天推遲在他死後。她曾經向他描述她和他的未來,但是這個未來好像就在夢幻中了。
已經心如死灰了,卻還能夠擠出笑容,就好像在笑的人並不是她,在說的人也不是她,“乾媽,其實我喜歡的人就是謝峰啊,小時候不是說好做他的新娘嘛!”
心隱隱作痛,手臂邊傳來一股撕扯力,憤怒的將她拉到了遠處,“你在胡說些什麼!!?你瘋了不成!!!”
“乾媽都已經說死不瞑目了,那我還能怎麼樣!!啊!!!我還能怎麼樣??”心中的悲傷化作巨大的嘶吼衝了出來。
距離太遠,謝母聽不清楚煥煥他們說的話,只是偶爾偷望一下那邊,掩嘴偷笑,“煥煥這丫頭的演技還真好,眼藥水都不用就流了出來。”
謝峰聽到“死不瞑目”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眼神迷惘的找不到答案,空氣中只留下煥煥啜泣的聲音。
突然,一陣清脆短促的鈴聲響起,是煥煥短信的聲音。
“是他嗎?”見煥煥愣在原地,謝峰開口問道。
“是校園歌手大賽的比賽時間。”
“你參加了校園歌手大賽?你不是……”謝峰想起小學時她上臺表演留下的心理陰影。
“還記得大一時所有人都在好奇我什麼時候再來一次表白嗎?”
謝峰點了點頭,眼裡是不明的深邃。
“本來我想在進入決賽的時候用一首歌代表我的第一百零一次表白的,雖然只是個形式,但還是想讓這個瘋狂的傳說圓滿一點。”煥煥背對着他,向謝母走去,聲音低的好似溫柔的風聲,從耳邊吹過就蕩然無存了,卻在謝峰的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她說,“畢業季真的是等於分手季啊。”
A大的傳統,每年第一學期都是各個社團活動活躍的時間,以前煥煥根本就沒想過參加校園歌手大賽。
在上個月偶然間天二突然提起她大一時的瘋狂事蹟,還有那個一百零一次告白。雖說沒有明確說出嗎三個字,但對於煥煥來說,如今的結果已經足夠了。
一直都是她主動的,那麼臨近畢業時再來一次主動又何妨,來個真正的第一百零一次告白,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誰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今晚穿了一件水藍色荷葉娃娃裝,得體的剪裁襯的她的腰身玲瓏有致,配上一件黑色A字短裙,露出修長白皙的腿。出門只擦面霜的她今晚也畫了一個不太淡也不太濃的妝,整個人換了一種氣質,顯得神秘憂傷。
她知道他一定在臺下的某處看着她,自從出了這件事之後,她就一直不敢見他,她也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去面對他。
就爲了別人的一句話,她就可以放棄他們四年的感情,嫁給別人?
那她當年對他的表白算什麼?他對她至死都愛她的承諾又是什麼?
她多麼希望這個“別人”真的是別人,那她就不會有親情的痛苦,就不會放棄她深入骨髓的愛情。
阿妹的《我可以抱你嗎》是這麼應景,她是故意挑這首來唱的吧。
旋律憂傷哀轉,唱的人撕心裂肺,用歌詞傳達自己不敢面對的現實。
臺下的他靜靜的看着,他不願意相信得事實還靜靜的躺在手機裡。
她只告訴了他乾媽要讓她嫁給謝峰的經過,始終未提分手二字。
他也沒有正面迴應這件事情,兩人都很小心的避開了,只讓她好好照顧她乾媽,照顧好自己。
她告訴了他大賽開始的時間,所以他來了,預感着或許這是做出決定的時候。
在臺上的煥煥盡情的唱着,好像唱完這一首她就要失去聲音一般,絕望的,盡情的,投入的,以至於把自己都唱感動了,無知無覺的留着眼淚。
這真的是幸福的嗎?
煥煥想起當年妹喜離開的時候,她對她說的話。
那天的天氣可不像今天陰沉,天空晴朗,萬里無雲,機場大廳的廣播裡催促着還沒有登記的旅客。
天二和煥煥已經覺得不成人形,抱頭痛哭,小雪的感情本來內斂,雖不捨,但也不像她們表現的這麼露骨。
“果然讓她們倆來送機是錯誤的決定。”妹喜無奈的跟小雪說着。
“所以等會回去的時候我決定不跟她倆一起回去了。”小雪依舊發揮毒舌吐槽能力。
催促登記的聲音再次響起,妹喜分開兩個淚人,各抱了一下,“我走了,你們好好保重!”
“保重!”在妹喜快進閘門的時候,煥煥突然衝過去緊緊的抱着她,“蘇妹喜,你一定要給我幸福,我在這邊祝願着你。”
“於火苗,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妹喜反擁了煥煥,“你這個祝福本小姐收下了,好好珍惜吧,你會幸福的。”
但是現在她真的幸福嗎?
煥煥低着頭,不敢與齊大漠對視,在心中反問着自己。
一片沉默,連明月也被濃郁的心情遮去,轟隆一聲,響起了夏夜的雷聲。
“沒想到你藏了一手,不僅琴彈的好,歌唱的也好。”被雷聲驚醒的兩人恍如夢醒,齊大漠儘量表現的輕鬆如常,但似乎還是逃不過現實。
“乾媽讓我嫁給謝峰……”煥煥已經面如白紙,冷淡的聲音自己都感覺身在冰窖。
“我知道。”他的聲音中帶着悲慼無奈。
“你知道我爸爸還躺在醫院吧,這十幾年來乾媽就像我親媽一樣……”
“我知道。”
“那我們……分手吧!”她說的很弱,心痛的麻木,好像說這句話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心就好像被人剜去了幾口子,永遠不會癒合,鮮紅的學無止境的在傷口處滴着,就像從天上降下的瓢潑大雨,雨幕隔在他們中間,她在這頭,他在那頭,明明那麼近,卻不可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