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卻是對着靜姝道:“既然她不顧剛生產完執意來求見,那二嫂就讓她們放她進來罷。”
嬌杏由侍女引着進了堂屋,她剛生產完,又是難產,臉色慘白如紙,身子更是弱得讓人不忍看。
嬌杏見了幾位夫人便是跪在了地上,誠心的對着平陽道:“妾身多謝夫人救我和孩兒性命。”
昨日若不是平陽將陪嫁產婆遣去跨院, 嬌杏母女不會這般安好。
平陽聞言看了嬌杏一眼,她面色平靜的淡淡回道:“你懷着三爺的骨肉,我作爲大夫人,照拂你是應當的。”
平陽這話雖是場面話,語氣亦是平淡,但她周身透出來的卻是從未有過的剛強氣勢。
挫折使人成長,這個被千嬌百寵着長大的女子, 經歷了昨日那殘忍的事,認清了人心後,彷彿一夜之間便成長起來了。
她再不是那個單純感情用事的小女子,變得穩重、理性、通透,再不將男女之情看得甚重。
嬌杏聽了平陽的話,她垂頭回道:“妾身身份低微,承蒙夫人不棄接回府中,如今有幸爲三爺生下一女,我此生已經是再無遺憾,妾身想再回從前的莊子上去,從今往後再不踏進公府一步,亦不再見三爺,請夫人成全。”
嬌杏這話說得極其誠懇,沒有半分的矯揉造作。
嬌杏拿開李翔的手,又對着平陽深深一鞠:“夫人,我的孩子,今後就拜託給您照應了。”
她擁有的依舊很多,犯不着爲了個卑賤的女子毀了自己的人生。
李翔卻是不放手,他死死的拉着嬌杏,對着平陽說道:“平陽,我知曉是我對不起你,我沒臉請求你原諒,但是我真的不是有意傷害你的。我自幼與嬌杏相守在一起,早已是將她視作親人一般,我真的離不得她,求求你能不能允她留下。”
說着,她從袖袋裡拿出一頁紙箋,繼續道:“妾身保證今後再不踏入公府半步,亦不會再見三爺,這是妾身親筆所書的保證書,還請世子夫人和大夫人給妾身做個見證。”
說完,她便轉身離去,李翔焦急的追到了門口,急急的呼喚着她,嬌杏立在廊下,轉頭看着李翔,對他說了句:“莫再追!”便是義無反顧的離去。
平陽終究心善,她見嬌杏居然還有這樣的心氣兒,倒是讓她對這卑賤的女子生出幾分敬意。
平陽沉默了會兒,開口道:“你既然已經生下了孩兒, 便好好的在府中養育好孩子便是。”
平陽聽了徐婉寧的勸告,她側過頭去,再不言語。
靜姝看過了保證書,便將紙箋遞給了平陽,平陽瞄了兩眼,臉色亦是不由得變換起來,她正要開口,卻不料李翔推門闖了進來。
嬌杏這話一出口,倒是完全出乎靜姝徐婉寧和平陽三人意料, 一個妾室, 既然已經得到主君這般愛重, 大夫人又沒有爲難於她,而且她又已經生下了孩兒,該是心安理得的待在府中享受着所擁有的一切纔是。
平陽雖是李翔的正妻,但嬌杏卻是比她更早的與李翔相知相愛。既然她因爲出現的時機而輸給了嬌杏,才得不到李翔的真愛,那麼平陽依然守住了自己的內心,並沒有因此讓恨意衝昏自己的頭腦。
平陽這話一出口,徐婉寧忙不迭的拉着她道:“你這是什麼話?好好的,可莫要這般與人置氣,犯不上。”
平陽從第一次見到李翔,便是鍾情於他,平陽嫁與李翔這麼些年,李翔雖然對他也溫柔體貼,夫妻二人相處得算也算是融洽,但平陽心裡卻是總覺得與李翔隔閡着什麼,這種隔閡讓她常常心有不安。自從昨日知曉了李翔的心思後,平陽雖也痛徹心扉的傷心難過,但心裡卻是踏實了下來,甚至覺得反而輕鬆了許多。
平陽聽了李翔這話,她長長的舒了口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側過頭去回道:“三爺弄錯了,並不是我不讓你的心上人留在府中,是她自己執意要走的,你若是能將她留下,我並沒有意見,你若是有本事將她扶正,我平陽亦是甘願讓位。”
靜姝將嬌杏方纔呈上來的保證書交給李翔,對着他說道:“確實是杏姨娘自己提出要離開的,這是她親手所書,三弟若是不信大可自己親眼看看。”
婢女將紙箋呈給靜姝,靜姝展開來看,只見那一筆簪花小楷,便讓靜姝不由得對這嬌杏又高看了一眼,原本滿臉不屑的徐婉寧亦是忍不住唏噓着嘆了口氣,臉上再不似方纔的冷若冰霜。
嬌杏擡頭看向平陽,誠懇的回道:“夫人待人寬和,卻是因我與三爺心生嫌隙,這便是妾身最大的罪過,妾身已經決定離府,還請夫人原諒三爺,與三爺和好如初,舉案齊眉的過日子。”
李翔顯然已是知曉了嬌杏的打算,他扶起嬌杏,慌亂着急着道:“你這是做什麼?既然如今你我連孩子都有了,你作甚好要這般狠心的拋下我們離去。”
靜姝代平陽回道:“要離府是杏姨娘自己的決定,平陽和我們都沒有逼迫她,三弟且問問杏姨娘自己罷。”
平陽雖然對李翔心有怨懟,但卻並沒有怨恨嬌杏。
嬌杏聞言,對着李翔道:“沒有人逼迫我,只是我心意已決,三爺莫再留我了。”
李翔沒有看那保證書,他急着對平陽道:“我自然是信得過平陽的,只是嬌杏她不能離開。”
嬌杏回到跨院,小丫頭已經奉她的命收拾好了行禮,嬌杏走到剛出生的女兒身邊,含淚親了親她粉嫩嫩的小臉道兒,便轉身對着小梅道:“咱們這就走罷。”
平陽有高貴的出身,有幾個可愛的孩子,有疼愛自己的孃家人, 婆家的公婆妯娌亦是待她親厚。
小梅忍不住哭着勸道:“姨娘,既然夫人救了你跟姐兒,就說明她沒有怨你,以夫人的心性,將來也不會爲難您,您何必要走這一步,姐兒還這麼小,你怎麼能忍心?再說了,三爺他也離不得您啊。”
嬌杏用帕子試了試眼角,淡然回道:“我與三爺的身份本就是雲泥之別,我們之間亦本就不該有真情,偏生他真真兒的愛上了我,我亦是實實在在的戀上了他,我們之間的愛戀,若是能瞞住世人的眼睛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現下衆人知曉了這秘密,便是夫人能容的下我,世人亦是容不下我,有我在只會讓三爺難心,亦是讓這孩子將來難做。”
說着,她又戀戀不捨的看了眼襁褓中睡得正香的孩兒,狠下心來道:“走罷,這就走!”
嬌杏的馬車軲軲行駛出鎮國公府,李翔一直騎馬跟在後面,他好話說了許多,甚至哭着求嬌杏留下來,嬌杏坐在車內雖然淚流滿面,卻是始終沒有打開車門看李翔一眼,直到車子到了城門口,嬌杏才隔着車窗對着李翔說道:“放我走罷,莫再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