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了勤政殿,蔡倫還是一頭霧水中,跟在他身邊的幾個臣子更是摸不清頭腦,有人道:“方纔見陛下提及那柳先生便不大高興了,陛下並非喜形於色之人,莫非柳先生開罪過陛下?”
蔡倫心裡也畫着魂兒:“陛下便是未登大寶之前亦是官居顯赫的將軍,柳先生不過一介文人,這二人完全沒有任何交集,又能有什麼過結呢。”
又有人嘆道:“柳先生如此人才,想不到因爲陛下的一念便斷了前途,真是可惜了。”
“確實可惜。”
蔡倫嘴上與衆人一樣爲柳蘊之嘆息,可他心裡卻是沒有放棄,一直琢磨着能爲好友扭轉命運的法子。
這日傍晚,靜姝來到勤政殿,李陵見妻子進來,他連忙合上案上的奏牘,笑着道:“你怎的來了?”
靜姝緩緩走到李陵跟前,開門見山的說道:“我聽聞柳先生已經過了會試,你卻將人家拒之殿選門外?”
李陵一聽這話,立馬沉下了臉,回道:“這個蔡倫,還真是爲那姓柳的兩肋插刀啊,居然求到你那裡去了。”
“不是蔡大人。”靜姝道:“是興兒晌午入宮的時候說給我的。”
她看向李陵,問道:“那柳蘊之乃名滿天下的才子,你爲何要無故毀人前程?”
李陵蹙了蹙眉,冷哼道;“什麼才子,不過是個膚淺之輩,這樣的人,我最瞧不上。”
靜姝繞到他跟前,李陵卻將頭扭到一旁,靜姝被他氣笑,她擡手扳過他的臉,問道:“你該不會還因着從前那些事,而對人家有成見吧?若是這樣,那你可是有失風度了。”
李陵沒有承認,但亦是沒有否認,而是賭氣道:“總之,我就是看這人不順眼。”
靜姝道:“帝王者,怎能如此率性而爲?”
見李陵依舊不肯鬆口,靜姝順手翻開案上李陵方纔正在書寫的案牘,見竟是李陵親自擬的旨意,他不允柳蘊之參與殿試也就罷了,居然命禮部革去柳蘊之已經取得的進士身份。
李陵見靜姝看到這旨意,他起先還急着用手去擋,待見靜姝已經悉數入了眼,他面上不由得顯出一絲尷尬。
靜姝好半晌才從難以置信中回過神來。
真的很難想象,如李陵這樣的人,居然會有這樣小氣的時候。
這甚至不能用小氣來形容了,簡直是十分的孩子氣。
靜姝轉頭看向李陵,忍不住掩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李陵也跟着笑了起來,他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看着妻子道:“讓你見笑了。”
靜姝嗔着丈夫,回道:“你這旨意若是傳下去,笑話你的,又何止是我一個人。”
李陵拉着妻子在龍椅上坐下,他擡眼看眼方纔自己擬的旨意,遂也忍不住笑道:“我也知曉這樣的行爲很幼稚,但自從蔡倫提及了這人,我一想起他就覺得心煩。”
他頓了頓,繼續道:“方纔樑進來跟我說上元節宮內要禁燃的事,我又想起了咱們新婚的時候,那年上元節,我帶你上街觀燈,那姓柳的居然還公然給你送燈,真真兒的讓人生氣,我這一氣之下,就擬了這旨意。”
當年的事,靜姝也還記得,她笑着回道:“你那次不是拿着燈還砸人家了嘛。”
李陵笑着反駁道:“我哪裡砸他,不過是嚇嚇他,給他個教訓。”
“罷了,既然你那時都能有容人之心,如今身爲帝王,更不能這般小家子氣了。”說着,靜姝從案上拿過那擬了一半的聖旨,擡手置入爐內:“這個還是快快銷燬了的好,若是被人瞧見,某人可要被笑話了。”
“朕是帝王,除了你,哪個敢笑話。”李陵臉上噙上笑意,俯身朝身側的妻子吻去。這一年殿選,是李陵破除科舉舊例的首次,商賈出身的柳蘊之雖未能被點中狀元,但亦是得了探花。
天下寒士人心大振,一時間,天下文人皆是不吝筆墨撰寫詩文歌頌李陵之英名。
紫雲捧着一沓詩文入內,對着靜姝道:“娘娘,您快看看罷,這些都是歌頌陛下的詩文,奴婢看着,寫得真是篇篇文采斐然。”
靜姝信手拿過一篇,捧在手裡,笑着回道:“既然是歌頌帝王的詩篇,必然是文采斐然的。”
紫雲聽出靜姝話裡淡淡的調侃之意,她笑着道:“歷朝歷代,皆是不缺歌頌帝王的詩文,但那些可都是或出自御用文人之手,或是那些沒有風骨的文人溜鬚拍馬之作。”紫雲指着案上的詩篇,得意道:“能讓天下文人發自內心歌頌的,咱們家姑爺可是頭一份。”
因爲高興,紫雲話一出口才知失言,她忙掩嘴烏溜溜的瞥了眼四周,壓低了嗓子悄悄對靜姝道:“您瞧奴婢,都跟您入宮這麼些年了,竟然一時口快失了言。”
丈夫能得天下士子之心,靜姝自然高興,她拍了拍紫雲的手,回道:“無礙,他本來即是咱們家姑爺。”說着,她衝着紫雲神秘一笑,繼續道:“自從我那日瞧見陛下對柳先生的醋勁,這兩日,我總是會不自覺的想起從前我們倆的事。”
靜姝感慨道:“時間真快,世事變化了好多,但又好像一切都沒變似的。”
紫雲會意,悄悄對靜姝道:“娘娘可知,陛下已經下旨,取消了這次殿選才子們的宮宴。”
按照規矩,每一屆能有幸入殿選的才子們,都有資格參加皇帝設宴,屆時皇后攜皇子公主亦會參加。
靜姝聽了紫雲的話,她忍不住笑道:“這人,醋勁兒還沒過呢。”
紫雲也跟着掩嘴偷笑,又道:“聽聞陛下還下旨將柳先生封去了巴蜀爲官,官職倒是不小,封做了刺史,只是那蜀中山遙路遠,那柳先生怕是再難入京了。”
靜姝嗔了紫雲一眼,忍不住笑着道:“我就說這人小氣,呵呵,果然沒錯。”
紫雲笑着道:“剛剛娘娘說好像什麼都沒變,可不就是這樣嘛,如今連太子都要娶妻了,陛下待您的心意,竟還是如從前一樣,一點兒沒變。”
“你們主僕兩個在悄悄說什麼呢?”
靜姝和紫雲正在這裡閒話,只見李陵不知何時進了大殿。
他這年剛好三十有五,正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年紀,他身姿挺拔,眉目英挺,那一身明黃的龍袍將人襯得灼灼生華,只是那冷肅的人在見到妻子的時候,眼底總是會不自覺的噙上一抹溫和的笑意。
靜姝見了丈夫進來,她如往常一樣,站起身,徑直的緩緩朝他走來。
正文完,藩外待續
藩外會寫的故事:平陽和裴允謙從前和以後結局;太子和雪姐;李坤和冬卿;平哥兒和伊眉;謝氏閨中和與趙宣新婚時;李陵和靜姝的前世(接着第一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