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半月工夫,陳子華再見到管玉和的時候幾乎不敢相認。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臉色青黃不定,鬍鬚也不知道幾天沒有清理了,原本烏黑潤澤的頭,居然有些灰敗了,鬢角處已經1ou出幾縷蒼白,目光渾濁呆滯,給人的感覺,彷彿經受了無法承受的打擊一般,頹廢而又沒有無神。
地上是數不清的菸頭,空氣中瀰漫着刺鼻的酒精味兒,顯然,家裡很長時間沒有收拾過了,管玉和頹廢的縮在沙裡,指尖上還夾着一支快要燃到盡頭的香菸,若不是隱隱透入屋內的天光,陳子華都分辨不出眼前的管玉和是人還是鬼。
伸手拉開落地窗的簾子,打開窗子,清新潮溼的空氣撲面而來,屋中的氣味兒登時就淡了少許。光線也恢復了正常,順手關掉燈光,陳子華道:“管書記,咱們出去走走吧。”陪同陳子華一起來的還有秘書孫莉,屋裡的環境實在讓人有些不忍下腳,孫莉強忍着在門口停了片刻,這會兒已經退出去了。
管玉和的目光有些澀滯,在陳子華的臉上凝注了片刻方纔嘆了口氣,道:“嗯,到天台上吧。”這裡是管玉和的私宅,獨門獨院的三層小別墅,是他來隴東上任不久買的,天台上收拾的還不錯,非常的精緻,只是看起來,似乎很久沒有整理過了。
孫莉靈巧的幫兩人收拾好天台上的桌椅,從小吧檯裡面搜出一小罐茶葉,用電磁壺很快的燒好開水,然後將茶海上面砂壺衝燙了一番,給兩人泡好了茶,這才轉身退了出去。
掏出兩根雪茄,隨手遞給管玉和一支,陳子華打燃火機,先幫管玉和點燃,隨後往椅子裡面一kao,深深的吸了一口雪茄,在喉嚨裡面轉上兩轉。這才緩緩的吐了出來,淡淡的笑道:“還夠味兒吧,比紙菸有勁兒多了。”自從馮雅君輾轉送來這些手工雪茄之後,陳子華也慢慢的染上了惡習,身上隨時都帶的有雪茄。
管玉和砸吧了幾下脣舌,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滾燙的茶湯,嘆了口氣道:“家裡的事兒,你都知道了吧?”目光在陳子華的臉上一轉,“先是四娘和玉欣,這次又是歐陽彩妮,我不明白他們到底是想要什麼?”管玉和的眼神開始有些狂亂了,彷彿刀子一樣盯着陳子華。
陳子華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不容他猶豫,眉頭揚了揚,迎着管玉和的目光,沉聲問道:“管書記,你說的他們指的是什麼人?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到底是什麼人?”一連三句,實際上已經流1ou出心底的焦灼了,王韻梅和管玉欣遭劫的時候,陳子華心裡雖然難免不忍,卻還能夠平復。可歐陽彩妮出事兒,他可就有些忍不住了,心底何嘗不想抓住幕後兇手,將之碎屍萬段?這已經不是政爭,而是**裸的謀殺了。
管玉和有些激憤的神色突然又衰敗下來,狐疑的目光從陳子華臉上移開,沉吟了一會兒才道:“我與她們之間的事情,你都已經知道了吧。”說這句話的時候,管玉和的臉上看不出有任何的羞愧或者膽怯,顯然,他已經做好了公諸於衆的心理準備。
陳子華皺了皺眉頭,管玉和的神態很不好,這是已經開始破罐子破摔,自暴自棄了,若是這樣的話,這個市委書記,恐怕是真的做到頭了,心底喟嘆一聲,隨即想明白管玉和方纔的話,他忍不住苦笑,其實王韻梅和管玉欣前往迎賓飯店赴約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到,這一切都已經落在管玉和的算中,主要是先前不知道管玉和的控制手腕,等知道的時候卻已經晚了,不管是歐陽彩妮還是王韻梅母女,實際上都扛不住管玉和的訊問,也就是說,被管玉和收服過的女人。在他面前實際上是沒有秘密的。
點了點頭,“約略知道一些。”沒有否認,管玉和能在只有他們兩人的時候才說這件事,顯然是打算跟陳子華開誠佈公的交談了,甚至之前,一直懷疑陳子華跟這幾起案子有關,不排除陳子華殺人滅口的可能,只是,當兩人真正的坐在一起的時候,管玉和才消除了疑慮,知道這些事情不可能是陳子華做的,所以,乾脆將兩人都知道的秘密坦誠出來。
雖然不知道王韻梅與管玉欣去見陳子華的時候有沒有結果,但管玉和相信,陳子華必然與管玉欣或者王韻梅也有一定的交情,否則的話,雙方不可能有這樣的約會,因此,他毫不懷疑,陳子華對他的一些荒唐的私生活有一定的瞭解。
向陳子華伸了伸手,做了個吸菸的姿勢,陳子華怔了一下才明白過來,掏出一盒雪茄。捏出兩根,兩人一人一支,點燃之後,管玉和才道:“能依次向韻梅、玉欣和彩妮出手的人,肯定是知道我與她們之間關係的,這人的目標實際上是我,她們三人不過是人家對我的警告或者前奏,符合這些條件的,你算是一個,所以,之前會對你有些懷疑。”
管玉和說的很平和。至於爲什麼現在會消除對陳子華的懷疑,他沒有講,但是卻說了一件讓陳子華很驚心的事情,“你和楊建勳有私怨?他在我跟前提說過。”
陳子華愕然了片刻,“私怨?我似乎還沒見過這個楊建勳吧?”不容他不否認,兩人之間雖然明暗之中鬥了幾次,但始終沒有將恩怨擺上檯面,因此知道的人應該不多,即便是陳子華,也是出於楊建勳可能會對付他,才抱着先下手爲強的宗旨對付楊建勳的,他從來沒有想過,楊建勳會真的把他當做仇敵來對付。
假若這些話落在楊宏斌或者別的楊系人的耳朵裡面,他今後的日子可就很難過了,楊建勳的死,恐怕會被人硬扣在他的頭上,再有幾個趨炎附勢的人推波助瀾,弄不好自己的前途就會被這個莫須有的罪名給徹底的毀了。
認真琢磨了片刻,陳子華覺得,自己是應該ha手了,尤其是接連的出現事故,若有任由這種情形持續下去,說不定下一刻就燒到了自己的頭上,“公安機關怎麼說?”無論管玉和能不能在市委書記的位子上坐住,現在都是打擊張廣寧的最佳時機,自從張廣寧重新與管玉和站到一起之後,自己的勢力不過稍微低頭,他就開始在公安系統排擠吳明,可以說,目前在政法系統,吳明幾乎沒有什麼言權了,能讓一個市政法委副書記兼市局的常務副局長束手無策,自然只有政法委的張書記了,最主要的是,他有市委書記在背後撐腰。
管玉和聞言臉色一沉,“紅月桂的案子被省廳直接拿走了,一直都是省廳在負責。便是輔助的偵緝工作,都沒有交給市局來做負責,今天早上的車禍已經有了結果,機動柴油三輪的車主逃逸,司機是酒後駕駛,不過,我覺得,這應該是有預謀的謀殺。”
陳子華嘆了口氣,道:“還記得當初在市委大院門門口的車禍麼?”
管玉和聞言目光突然一凝,當初生在市委大院門口的車禍就是前芝蘭縣委常委、縣委辦主任張敏的那件案子,隨後牽扯出一連串的滔天大案,連省委的班子都進行了大換血,管玉和又豈能不知道?側頭看了陳子華一眼,管玉和的目光裡閃爍着異樣的光芒。
陳子華道:“從田紅星的案子可以證明,我們隴東市公安局還是很有戰鬥力的,但爲什麼這幾次會如此遲鈍呢?是能力的問題還是態度的問題?”這是很誅心的話了,同樣是市局的這些人,爲什麼在田紅星的案子上擁有那麼強大的戰鬥力,而輪到管家母女以及歐陽彩妮的時候就成了飯桶、廢物點心了?說明什麼,說明態度有問題。
管玉和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前後的對比太過明顯,傻子也知道陳子華說的是政法委書記張廣寧,管玉和的心裡更不是滋味兒,當初陳子華要摘掉張廣寧公安局局長的職務,自己亦吳明資歷不夠進行了阻撓,後來更支持張廣寧在公安系統反攻倒算,排擠吳明,沒想到最終吃虧的卻還是自己,想到陳子華的話,他心裡忍不住一沉,莫非張廣寧另有打算?
陳子華的目光從管玉和的臉上輕輕掃過,心裡微微一跳,道:“如今省裡風起雲涌,沈書記旗幟鮮明,你還是要預作打算纔是。”省政法委沈書記是張廣寧的後臺,如今省委班子還沒有最終底定,但沈書記卻已經暗暗倒向楊宏斌的陣營,這本來就是題中應有之意,到了省委這個層面,秘密已經不多了,誰家啥底細,這些人心裡基本上都是一清二楚,沈書記原本就是李楊兩家政治團體的外圍人員,倒向楊宏斌很正常。
但這句話落在管玉和耳中可就完全不同了,他也是倒向楊宏斌陣營的,但楊建勳的死,已經在他和楊家之間產生了一絲猜疑,張廣寧在這件事上的態度,無疑告訴管玉和,自己已經是被拋棄的對象,甚至會成爲別人的進身之階,這讓本來就處於憂慮之中的管玉和頓時有些瘋狂起來,看了看陳子華,冷聲道:“明天早上召開常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