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順着他的眼光看過去,笑道:“皇上可真是健忘,這位便是當日太子殿下請入宮的女大夫,是個民間女子,叫什麼名字,臣妾也忘記了,方纔,她也沒有跟臣妾行禮,所以臣妾也就沒再問。”
皇后的語氣似乎並不太在乎阿蓁沒有向她行禮,但是在場的人聽了,都覺得阿蓁放肆無禮。
皇帝的臉色果然便有些不好看了,淡淡地道:“禮不可廢,即便是一個平民,也該知道這一點。”
平南王妃阿蓀的臉色微變,連忙起身道:“皇上息怒,都怪我,沒有教過她宮中禮儀。”
說完,她的手在後面招了一下,示意阿蓁上前行禮。
阿蓁猶豫了一下,以她的身份,上前拜見了皇后,自然便要拜見各宮娘娘,方纔混亂,又加上皇太后要聽琪親王的白玉觀音的“故事”,所以,纔沒有人留意到她沒有上前跪拜行禮。
殿中所有人的眼光都凝在阿蓁身上,這些眼光其實也沒有什麼含義,畢竟,一個平民女子得以入宮,跪拜行禮自然是少不了的。
但是,阿蓁的遲緩卻讓在場的人很是疑惑不解,只是也並沒想太多,只以爲她是不懂得宮中禮儀,不知道如何向皇后娘娘磕頭罷了。
於是,諸多凝聚在阿蓁身上的眼光,許多便變成了等看笑話的嘲弄。
阿蓁的爲難並未持續太久,因爲,一道不太高興的聲音緩緩響起,“哎呀,皇祖母,這賞菊遊園什麼時候纔開始啊?這都等一大早了。”
說話的是隆馨公主,她依舊是坐在皇太后的腳邊,然後伸伸懶腰,像一隻懶貓一樣把頭伏在皇太后的膝頭上,一張嬌俏的臉有幾分不滿和無聊。
皇太后連忙伸手摸着她的頭髮,哄道:“好好好,是皇祖母的不是了,只顧着嘮家常,竟冷落了咱們小公主,你想什麼時候去啊?”
注意力便一下子放在了一老一小身上,隆馨嘴巴一嘟,道:“自然是馬上便去了,在這裡可無聊了。”
賢妃笑着說:“小姑奶奶啊,如今才辰時末,再怎麼,也得等到午時,諸位親眷陸續拜見了你皇祖母纔可以一同遊園,你若是實在悶得要緊,不如,我們便移步到寮庭聽戲吧。”
隆馨歡喜地跳起來鼓掌道:“好啊,好啊,皇祖母是最愛聽戲了。”
賢妃笑容越發深了,“鬼丫頭,是你喜歡聽戲還是皇祖母喜歡聽戲啊?”
皇太后自然寵着這最小的孫女兒,道:“哀家也喜歡,只是你父皇不能見風,寮庭那邊兩面迎風,得讓人佈置一下才是。”
皇帝眸光柔和地落在隆馨臉上,“不必佈置了,今日秋高氣爽的,吹吹風也挺好,朕這些日子也睡夠了,難得隆馨這麼有孝心,朕自當捨命相陪!”
皇太后蹙眉,“什麼話?淨胡說八道,走吧,過去挑戲!”
隆馨歡喜地扶着皇太后出去了,她經過阿蓁身邊,並未瞧阿蓁一眼,彷彿便當她不存在。
阿蓁卻是鬆了一口氣,被這位嬌寵的公主一鬧,跪拜行禮一事才能免過。
阿蓀給她投去了一個安慰的眼神,阿蓁也笑了一笑,只是笑容並無半點歡喜。
蘇嬤嬤奉皇太后的懿旨前去告知宮門侍衛,讓今日入宮賀壽的去寮庭那邊拜見。
除了皇室宗親可隨便選擇時段入宮之外,其餘的大臣和世家都是在午時統一進入皇宮。
因着隆馨拉着皇太后去看戲,皇后昭貴妃和一衆宮嬪自然是要陪着的,阿蓁坐在後面,平南王夫婦陪着她坐,太子殿下則不知所終。
陸續有皇室宗親前來拜見,皇太后笑得跟花兒一樣,拉着那些皇家公子郡主的手嘮嗑家常,偶爾也側頭跟皇后與昭貴妃說說笑。
午時一刻,便見大批衣着華貴的朝臣和家眷進來,一撥撥地上前行禮拜見,朝臣們的壽禮也是早日便送了入宮,所以今日都是空手而來。
“阿蓁,今日你就跟着我,不要亂走!”阿蓀叮囑道。
阿蓁點頭,“知道了!”
邀請入宮的人都到齊了,便開始進行午宴。
壽宴正餐是在晚上的時候才進行,所以,這一頓只是簡單的午餐,用過之後,便由皇太后領着親貴大臣們的家眷去遊園賞菊。
阿蓁隨便吃了點,在一衆親貴大臣和家眷面前,她幾乎是不起眼的,因爲,她只單身一人,因身份的問題,平南王夫婦再不能跟她坐在一起,她被安置在一個小角落了,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午膳雖然是對付着用,賣相着實精美,但是味道一般,阿蓁慢慢地吃着,心頭也沒再盤算任何事情,顯得特別平靜。
撤下午膳,便是去賞菊。
賞菊不過是年輕人的活動,御花園那邊早就備下了桌椅,皇太后走了一個過場之後,便坐在庭裡,身邊少不得是要有人陪着的。
阿蓀也不宜走動太多,跟阿蓁出去走了一圈便回庭裡坐下,陪着皇太后嘮家常。
因着皇帝也在那邊,所以阿蓁沒有過去,只是跟着一些世家子弟們在賞花。
大朵大朵各種顏色的菊花盛開得十分嬌豔,菊香飄滿整個御花園,阿蓁是真的在看花,也粗粗地算了一下,起碼有超過幾百個品種。
她能說出名字的,也就那麼十幾種,樹菊、立菊、塔菊、香菊、綠菊、文菊、懸崖菊、案頭菊、獨本菊、五頭菊、吊藍菊、大波斯菊,鋪地菊、銀針、大理菊、金繡球。
她在現代的時候,曾經參加過一次昆明的菊花展,那一次菊花展,展出的菊花品種約有上千種,她是陪蘇風去的,蘇風愛菊,說菊花高潔,她說,要做菊花那樣高潔的人。
當時,蘇風還揶揄說,她是菊花,而阿蓁是栽種菊花的花泥。
最終的結果是,蘇風不是菊花,而她卻一直都是花泥。
“獨孤小姐!”
阿蓁蹲在一株大波斯菊前,伸手輕輕觸碰那顏色鮮豔的花瓣,身後傳來一道女聲。
阿蓁站起來回頭,看到一名身穿綠色宮女服飾的少女站在身後,少女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見她回頭,便道:“董昭儀娘娘想讓你過去說幾句話。
”
董昭儀,想來就是梁氏閨閣密友董琳。
董琳與梁氏孃家是鄰居,自幼一起玩耍長大,董琳的父親當時在戶部任職,在成帝七年入宮,從一個貴人熬到如今的九嬪之首,因沒有子嗣,所以不曾問鼎四妃的位子。
董昭儀在宮中爲人處世比較低調,加上不是特別受寵,所以,在皇后與貴妃那邊也能說上幾句話,算是宮中的老人了。
阿蓁應了一聲,“是!”
說罷,她便跟着那宮女走了。
董昭儀並沒有在庭中坐着,而是坐在御花園一角的亭子裡,除了她之外,還有兩位美婦伴坐,阿蓁認得兩人,方纔在慈心殿見過。
她上前福身,“獨孤蓁見過昭儀娘娘!”然後,又對另外兩名美婦福了福身。
董昭儀眸子一擡,嘴角含着一抹淺笑,“免禮,你母親可好?”
阿蓁應道:“回娘娘的話,她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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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算是安好的,至少,她還活着。
董昭儀笑了笑,招呼她過來,“坐吧,陪我說說話。”
阿蓁瞧了瞧,亭子裡只有四張石凳,她們三人已經坐了三張,另外一張擺放着一件疊好的黃色綢緞披風,若她要坐下,勢必要把披風拿開。
她斂眉,道:“民女站着便是!”
董昭儀笑笑,也不勉強,“你舒服就好!”
阿蓁垂首問道:“不知道昭儀娘娘找民女過來,有什麼吩咐呢?”
董昭儀笑笑,“你這麼拘謹做什麼呢?我與你母親是多年的好友,情同姐妹,今日難得你入宮,便想問問你母親的情況,你也不要太緊張,就當是普通嘮家常就是了。”
“是!”阿蓁應道。
董昭儀含笑招手道:“過來,讓本宮看看你,你出世那年,本宮還抱過你呢,一眨眼就這麼大了。”
說罷,她側頭看着身邊的美婦,感觸地道:“姐姐,你看,咱們在宮中,十年如一日,一眨眼就韶華流逝無影蹤,真叫人惆悵啊,若姐姐的孩兒還在,只怕也有這麼大了吧?”
“可不是麼?”那美婦眉眼有幾分悲涼,打量着阿蓁,“若隆玉還在,確實有她這般大了,宮中時日漫長,這十幾年,也不容易熬啊,妹妹比姐姐晚兩年入宮,只是,都是這樣的苦命人。”
“都是我不好,無端勾起了姐姐的傷心事!”董昭儀見美婦面容露出難過之色,急忙道歉。
“無妨,都十幾年了,我還看不開麼?”美婦悽酸地笑了笑,“只是,這十幾年,也竟沒福分再懷上一個。”
坐在一邊的那位美婦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今日是皇太后的壽辰,喜慶的日子,被人瞧見我們在這邊抹眼淚,只怕要生出不少是非來。”
“瞧我真是糊塗得要緊,竟差點犯了忌諱!”她連忙抹了一下眼角,把剛溢出來的淚滴擦掉。
阿蓁蹙眉,這董昭儀方纔叫了她上前,可轉頭便跟着兩位嬪妃在說着這些傷懷的話,她眸光掃了一下,見庭閣那邊已經有異樣的眼光看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