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德沉默良久之後,沉聲道:“此事交給我吧,我來說服他。”
接下來的事情,也就在阿蓁和冷逍陽的意料之中,旌德去找冷子昊,說服他娶高家小姐。
青冥上咒忽然終止,不是自然而然的結束,像是被人打斷的。
阿蓁與冷逍陽魂魄過來,見外面不過是三更天,便篤定是有人從中作梗,要停止了青冥上咒。
冷逍陽愕然地問阿蓁,“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忽然回來了?”
阿蓁看向牀上的皇帝,他也悠悠轉醒,神情似有凝滯,他坐起來,遠遠地看着阿蓁,像是有什麼話說。
阿蓁走過去,他嘆息一聲,“朕一直都不知道陳道子去找過她。”
“您一直以爲是旌德皇后自己的意思讓您娶高家小姐?”阿蓁不難猜到這一點。
誤會相信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他以爲她不在意,以爲她相信他,所以,他便在這條路上一路狂奔下去了。
也就是說,他們二人的悲劇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停止吧,一切都停止吧!”皇帝沉聲道,然後擡起頭看着阿蓁,“朕命你,用一切的辦法,救旌德出來。”
阿蓁道“我只能說,盡力而爲!”
如果可以有辦法,當時也不必施行青冥上咒。
阿蓁知道也必須停止了,否則當年的悲劇便會在今日延續下去。
阿蓁決定去找一個人,相信此人對旌德皇后的種種都是瞭如指掌的。
此人就是雲清嫵。
阿蓁與冷逍陽來到定國公府,雲清嫵已經在等候了,彷彿是早就知道她要來。
“在你之前,太子殿下已經來過了。”雲清嫵笑着說。
她和當年的模樣相差不是很大,老了一些,這種心態和平的女子,是最耐時光的摧殘的。
“那麼,你便把對太子說的話也對我們說吧。”阿蓁說。
定國公一直坐在旁邊,顯得有些百無聊賴,“當年的事情還有什麼好說?清者自清。”
“行了,閉嘴!”雲清嫵淡淡地說了他一句,然後拍拍他的手,“讓聰兒帶你出去溜達一圈。”
“我又不是狗,溜達什麼?我坐在這裡也不妨礙你們。”定國公是一步都不願意離開雲清嫵。
雲清嫵笑笑,便開始說當年的事情。
開始部分略過,直接說了帝位之爭,這一部分也是沒有懸疑,冷子昊在皇后火令軍以及穆潼和陳道子的幫助下得了皇位,但是朝局還沒太穩固,畢竟睿親王的勢力根深蒂固。
要穩定朝局,便要籠絡當朝大臣,最好的辦法莫過於陳道子之前提出的辦法,把大臣之女充入後宮爲妃。
皇帝一直以爲,只要他心裡只愛一個人,旌德便會體諒,因爲他是迫不得已,作爲皇帝,他要考慮的事情很多。
“他一直以爲旌德會體諒,男人就是這樣,你體諒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旌德懷孕生子,他忙於朝政,旌德難產,他是很晚才趕來,因爲愧疚,他立了君陽爲太子,安撫了旌德的心,只是旌德此時的
心已經開始慢慢地變涼。她曾是天真活潑的女子,到生子之後,她變得沉默很多,經常呆在梅園裡不出去,誰也不願意見,除了我,無人與她作陪。當時淮安候是看在眼裡,急在心中,怕她有什麼想不開,也經常進去作陪。有一次,皇上看到淮安候抱着旌德,其實那一次旌德是因爲風寒暈倒了,淮安候抱着她回寢宮,皇帝便以爲旌德與淮安候之間已經舊情復燃,種下了懷疑的種子。有一次皇上醉酒,闖入梅園質問旌德,問旌德與淮安候之間的事情,旌德性子本來就倔,見他這樣起疑,便告知他說自己愛的人就是淮安候。皇上信以爲真,大受打擊,足足有三個月沒有踏入梅園半步。”
“三個月後,他來到梅園,卻是帶着一名女子來的,此女子便是後來的敬貴妃,逍陽你的生母。他要旌德親自下旨,冊封她爲貴妃,旌德當時便下旨,皇上見她竟無半分醋意,更證明她心變了,當着敬貴妃的面,給了她一記耳光。旌德受辱之後,竟也不傷心,只是依舊雲淡風輕地過日子,那時候,我便知道她的心已經死了,對皇上再無半點期待。敬貴妃一時寵絕後宮,無人能出其左右,梅園花開花落,似乎完全不受外界打擾。太子兩歲的時候,皇上下令讓淮安候離開京城,鎮守江北,自此,一年一度回朝面聖,與旌德也只能一年一次相聚。太子四歲的時候,敬貴妃的兒子出世,敬貴妃厭惡……不太喜歡孩子,皇帝便把他與敬貴妃所生的兒子送到了梅園讓皇后撫養。”
雲清嫵說到這裡的時候,有些憐惜地看着冷逍陽說:“王爺不必傷心,你母妃,原本就是世外女子,她此生最愛的便是皇上,其餘所有人都沒放在眼裡。”
冷逍陽淡淡一笑,“與本王無關的人,本王這麼會傷心?”
她既然不曾重視過他,他又怎會爲了她傷懷?不過是目生人而已。
“敬貴妃看似安分,沒有挑釁旌德皇后的權威,但是,卻總是整出那麼丁點事情來讓所有人指責皇后不善於帶孩子,其實,那時候的旌德把所有的希望和寄託都放在太子與逍陽身上,對皇上也失去了希望。只是無論敬貴妃如何挑釁,皇上始終留着旌德的後位,並且,不許任何人去騷擾旌德。他每隔五天,便會去一次梅園,去看太子與皇子,旌德很多時候都是避而不見的,皇上一次比一次心涼,一次比一次失望,中間,他也曾嘗試挽回旌德,但是,旌德的心已經死了,每逢大場合,她都缺席,陪在皇帝身邊的便是敬貴妃了。宮中有好長一段時間,都只知道有敬貴妃而不知道有旌德皇后。”
雲清嫵說到這裡,便止住了話。
阿蓁問道:“那爲何最後旌德皇后會自盡?”
雲清嫵神色淒涼,“後面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那時候,我隨夫君出征,一年後回來,旌德已經賓天了,當時對外公佈的是急病暴斃,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旌德的死因最後還是被我們知道了。”
雲清嫵說的時候,傷心難以自擬,兩行清淚從臉上滑下。
阿蓁與冷逍陽對望了一眼,皆有些悽然。
定國公一直都沒說過話,最後涼涼地搭
了一句話,“旌德會自盡,自然是因爲心死了。”
阿蓁瞧着定國公的面容,在她所看到的那一段往事裡,定國公是很不喜歡旌德的,因爲覺得旌德帶壞了雲清嫵,但是現在聽他直呼旌德的名字,彷彿與旌德皇后已經很熟悉了。
離開定國公府,冷逍陽顯得很落寞,阿蓁知道,挑開這段往事,無論對當事人還是對冷逍陽兩兄弟,都是十分殘忍的事情。
晚上,在清心殿裡,阿蓁開始思索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還是很想知道當年旌德皇后決定自盡前發生的事情,相信那是一個關鍵。
半睡半醒之間,身邊倏然有存在感,阿蓁一怔,正欲回頭,牀榻便沉了一沉,身子也頃刻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中。
熟悉的氣息傳來,阿蓁沒有回頭,就這樣任由他抱着。
他身上有很濃烈的酒味,應該喝了不少,只有在這樣不清醒的時候,他纔會放縱自己的感情。
阿蓁的心底是微微抽痛的,對這一段還沒來得及開花的就已經提前夭折的愛情,她遺憾,失望。
就像本盛裝打扮要去參加一場晚宴,結果卻被告知晚宴取消。多無趣?多無奈?
“阿蓁,很多時候,我們無能爲力!”他在她耳邊低語,酒氣噴在她耳邊,聲音帶着無限的寂寥。
阿蓁想說什麼,卻忽然覺得身子一沉,眼前一黑,人便像是跌入了一個漩渦中,不斷下沉,下沉……
她心中很慌,這種不是自己掌控的轉移,感覺很操蛋。
冷君陽拉住了她的手,她睜開眼睛,眼前倏然一亮,竟然是冬陽正午的時候。
眼前的景物是梅園,只是不似她那日看的那樣破舊,院子裡有厚厚的積雪,殷紅的梅花落在雪白的積雪上,竟像是一滴滴殷紅的眼淚。
院子裡有宮人在行走,打扮裝束都是極爲素淨的。
阿蓁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良久纔回頭看着冷君陽,“你……”
她心底是有些駭然的,這不是青冥上咒,他們二人是真實存在的,也就是說,冷君陽帶她穿越了時空,回到多年前。
火焰雪蓮竟然這般厲害,連穿越時空都能做到?
冷君陽的眸子深邃得有些幽藍,神情怔忡地看着廊前站着的女子。
阿蓁順着他的眼睛看過去,廊前有一株梅樹,這株梅樹是整個院子裡看得最漂亮的,一朵朵的梅花壓枝低,金色的陽光在梅花瓣上跳躍。
那女子,着一身素白衣裳,頭上一點裝飾都無,臉色蒼白,眼睛無神,靜靜地凝望着一地的殘紅。
阿蓁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就是旌德。
雖然見過三途河的旌德,但是至少在三途河中,她雖然看似看透了一切,可眼底是有恨的。如今的她,彷彿心中已經半點愛恨都消失了,整個人就像是一副軀殼。
而且,阿蓁從青冥上咒中看到的旌德,那時候雖然說她要對冷子昊說讓他娶高小姐,可那時候的旌德雖然無奈,卻還是生機勃勃的。
眼前的這個,就是死了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