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姑娘摸索着，找準位置，對着楚錦宸的痛穴，驀的點下去。
“誰！”迅疾的動作根本不是身手已然很好的桃姑娘能夠反抗，如風如影一樣蜿蜒，等桃姑娘醒過神來，一雙冰涼得嚇人、骨節分明的手，已經扣上了她的脖頸。
楚錦宸原是睡眼惺忪，也沒有看清點到他痛穴的人到底是誰，從牀上翻滾而下，更是一步進入了黑暗當中，不要說看清桃姑娘，能看清輪廓大概是個姑娘已經是極限。
桃姑娘呼吸驟然被掐斷，手舞足蹈就是講不出話來，嘶啞了大半天，冒着被楚錦宸掐斷喉嚨的危險伸手去扳開他的手，待鬆懈一些，立刻出聲：“是我！咳咳咳咳……”
楚錦宸這才聽出了桃姑娘的聲音，迫不及待鬆手後依然皺眉，修長的身姿褪去陰暗，站在月光下，彷彿神祗，“大晚上的，進我屋幹嘛？”絕對清冷傲然的口氣！
桃姑娘喉嚨發緊，想想鳳傾羽，才平息下心跳，止住咳嗽，吞吞吐吐的言明：“是鳳小姐……”
“鳳小姐？”楚錦宸劍眉緊蹙，眼底的光線好像利劍一樣穿梭在桃姑娘身上，“在哪裡？”
桃姑娘情不自禁一個哆嗦，顫道：“被奴婢安置在廂房裡面！”
“怎麼回事？”楚錦宸連衣服也來不及穿，只閒閒拿了件長衫套在睡衣外面，一面出門一面問隨着他出門的桃姑娘。
桃姑娘毫不隱瞞，大概也是楚錦宸的性子原本也敏感，兩句謊言在他面前根本站不住腳，以是所說的話，根本就沒有半句虛假。
楚錦宸的眉心越發擰得緊，腳步快得桃姑娘只能小跑跟上他，“主子，奴婢方纔已經請了大夫過來，這會兒應當在爲鳳小姐看傷了。”
楚錦宸眉宇間隱匿着怒火，聲音驟然變得低沉而沙啞，看似平靜，卻好如大海，水面還有偶爾的靜謐，但水底的暗涌，連想也不用想。
“知道不知道，是什麼人傷的她們主僕？”眼看着進入了鳳傾羽和爾東居住的院子，楚錦宸在門口頓了頓，又重複問桃姑娘。
桃姑娘搖頭，“鳳小姐是被一輛馬車拉來的，看樣子很急，那車伕也說不出所以然，奴婢斗膽，就讓他先走了，主子可等鳳小姐清醒過來，再問她？”
楚錦宸皺眉，“你先下去，這件事從晉南侯府入手，看看侯府裡有沒有什麼動靜，不要讓人發現。”
“是！”桃姑娘應諾，粉紅的影子在幽暗的叢林裡飛快閃開，身材欣長的男人身邊瞬間少去了豔色，似乎變得孤單得多，但又好似，那粉紅彷彿根本沒有在這裡出現過，一切，又如夢境。
楚錦宸進去的時候大夫已經捏着渾身渾然一新的鳳傾羽，在爲她把脈，楚錦宸走到門口已經被府邸的丫鬟上前行禮，輕聲道：“殿下，大夫正在爲小姐診斷，吩咐了不得上前去打擾，殿下先在這裡等一等嗎？”
楚錦宸難得聽話的停下，先前顫抖着上前請安的丫鬟頓時輕鬆了許多，接着說：“還有一位姑娘，大夫先去看了，說修長數天就好了，殿下不必擔心！”
大夫居然是先去看的爾東嗎？楚錦宸眼底有種不好言明的情緒，頓了頓才點頭，“該抓藥的去抓藥，不的怠慢！”
兩位姑娘來找玉樹臨風、瀟灑倜儻的楚錦宸原本已經惹得王府好多小丫鬟放心碎了一地，這姑娘驟然聽見從楚錦宸口中蹦出的字眼柔和溫暖，立刻好像吃了蜂蜜似的，不管是嘴裡還是心裡，都甜蜜得難以剋制，半晌才凌亂的點頭，福了福身子，“奴婢知道了！”
良久，大夫才摸着小鬍子放下捏着鳳傾羽脈象的手，眉頭一會兒蹙緊一會兒又舒展開，竟好似喜悅與愁緒同時，惹得楚錦宸不快的眯眼，腳步請無聲息踏進了房間，朝大夫走去。
“她到底怎麼樣？”已經極其剋制的聲音，雖然語氣仍是剋制不了的沉重，但已經收斂了太多的氣勢，不如往常。
年近古稀的大夫聳拉的眼皮子往上一拉，看見尚且衣衫不整的男人還剛想皺眉，視線跟着又滑到了男人臉上。
堅毅、線條感十足的臉蛋，長髮披瀉而下，在燭臺的光芒中散發着難以令人抗拒的美麗……
“殿下！”老大夫起身，顫顫巍巍跪倒在地，恭敬的模樣與之前的氣淡神閒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楚錦宸擺手，面上沒有一絲笑意，堅硬如同冰冷的石頭，薄削的脣輕啓：“她怎麼樣？”
她，自然是躺在牀上奄奄一息的漂亮女子。
大夫爲難的皺眉，“這位小姐好似一直沉溺在痛苦之中，除了筋疲力竭需要長時間的修養以外，她身上似乎還有其他什麼地方有傷，以至於這位小姐即使在夢中也依舊不得安寧！”
“身上有傷？”楚錦宸摩挲着這句話，視線中老大夫是男子，即便是大夫，卻不能冒着羞恥禮儀去查看一個未婚姑娘的身子，想了想，道：“你先去門外守着！”
老大夫如負重勢，擦着額頭上滲出的冷汗，一路邁着小步子，卻急匆匆的跨過門檻。
楚錦宸板着臉喚過一個守在門口的丫鬟，進門後又吩咐她將寢殿的門關上，將屋子裡的燭臺紛紛點亮聚集在鳳傾羽的牀榻周圍，才沉聲說：“你幫她看看，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地方有傷，務必要看得仔細，還要小心！”
丫鬟忙點頭，眼睜睜看着楚錦宸大步跨過門檻，反身亦關上門，打量鳳傾羽的眼光，不經意就多了兩分豔羨。
什麼樣的女子，能夠被楚錦宸溫柔以待？難道就是現在躺在她面前的這個女子嗎？
想歸想，病人也不能被怠慢，丫鬟抿着嘴角，開始從鳳傾羽的頭部開始伸手細細撫摸，沒摸一處還要觀看昏迷的鳳傾羽的反應，當然這都是楚錦宸的交代。
待鳳傾羽上半身的衣衫都快要脫盡，丫鬟舉起鳳傾羽的手臂一寸一寸觀看，終於擰着眉心在她手心裡找到密密麻麻的黑點，有些被血跡結痂的地方被她抹掉血跡，也能看見小小的黑點，仔細看去，竟好像是什麼東西，生生鑽進了鳳傾羽的手心裡似的。
忍不住吸冷氣的同時，丫鬟在鳳傾羽另一隻手心同樣找到那密密麻麻的黑點……
這整個過程很緩慢，楚錦宸在外面挑着眉眼一聲不吭，桃姑娘不再，沒有人敢上去跟他說話，大家只能把希望寄託在那位不知道在屋子裡幹嘛的丫鬟。
整整半柱香的時間，丫鬟打開了房間門，額頭上已然滲出滿滿細汗，但她卻跟着鬆了口氣，在楚錦宸面前福身，“殿下，小姐的傷已經查出來了！”
“在哪裡？”
丫鬟努力扯笑，“殿下請跟我來！”
楚錦宸跟着她進門，丫鬟將鳳傾羽手上的傷口給楚錦宸一一看過，又說：“還有數不清的淤青在身上，不似鞭子的痕跡，倒像是……”
“像是什麼？”
丫鬟回答：“像是在什麼地方撞過一樣，還有，奴婢在小姐身上聞到了一股……好像死人的味道。”
“胡說！”楚錦宸突然一聲呵斥，嚇得小丫鬟猝然跪地，再不敢開口。
楚錦宸眯着眼睛平復了好一會兒才找回真實感，疲憊的揮手，讓丫鬟先下去了，才重新喚了大夫進來，“她手掌心裡面的東西，有毒沒有？”
大夫何曾見過纖纖玉手，手掌心居然插進了這麼多黑點，還一點頭緒也沒有留在外面，心知這實在酷刑，而最恐怖的，又莫過於將那些黑東西上面啐毒，若真是如此，纔是真正的可怕，頓了頓，立刻打開藥箱，從裡面翻出銀針，小心翼翼對準了黑點處的傷口，將那黑刺慢慢挑出來。
“回殿下，這是普通的木刺，是沒有毒的！”況且手掌上的傷口不均勻，老大夫又鼓起勇氣補充：“小姐應當是不小心碰上了的。”
楚錦宸這才放了心，但看見鳳傾羽滿手的黑點，又忍不住擔憂：“這木刺，只能一根一根的挑出來嗎？”
老大夫沉吟了片刻，點頭：“目前來看，只能這麼辦？應該沒有其他辦法了！只是請殿下恕罪，老朽年事已高，眼力大不如前，怕弄疼了小姐，還請王爺找來年輕心細的丫鬟，爲小姐將木刺挑出去吧，這活兒需要心細，耐得煩！”
楚錦宸點頭。
“老朽去爲小姐開藥單！”
“好！”楚錦宸轉身找了一開始被他訓斥了一頓的丫鬟跟上老大夫，自己就着燭臺在鳳傾羽牀榻前的木几上坐下，拿起老大夫留下的銀針，居然沒有叫丫鬟，倒是自己一點一點，做起了這男人原不適合的細活兒。
鳳傾羽途中隱約清醒了片刻，還是被手掌裡傳來蝕骨的疼痛驚醒，那感覺，好似千百隻釘子戳在她的骨肉上，一下一下，刺激着她的神經。
看見鳳傾羽張開眼，楚錦宸手上的動作一顫，引得奄奄一息的女子輕聲呻吟。
“……”楚錦宸停下手裡的動作，專注的看着鳳傾羽渙散的眼珠，用自己也想象不到的輕柔聲音問她：“感覺怎麼樣？”
鳳傾羽看着他，就那樣看着楚錦宸，好似這輩子從來沒有看見一個男人在燈下，舉着她的手掌，雖然只是爲她挑着她手上的刺。
“這樣的事，其實……其實叫丫鬟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