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非一直覺得，他這次真的是覥着臉來找寧子默。
因爲03年寧子默在他澳洲的家藉助度假後沒一個月，他就將旗下的Skype出售給易貝，靠着56億美金的身家搖身一變成爲了中國首富的互聯網鉅子。
雖然很替這位認識不久的年輕朋友高興，但他一直都堅信在這個高昂的身家背後，一定與寧子默的忙碌和付出有巨大的關係。
所以這麼幾年過去，他無論碰上多少困難，都堅決不去打擾到忙碌的他。
這是這一次卻是不太一樣，和老友韓曠的相聚，他的弟弟在他面臨的問題前出了這麼一則主意。不得已之間，他確實想來試試。
夏知非太愛足球了，在女友伊莉莎的支持下，他也總想要爲中國足球做一份自己的努力。
但此前他接觸的所有圈子，全都是站在業內人士或者普通人的角色去思考足球這個行業。
這一次他來見寧子默，他確實很期待這位在他的行業裡總是另闢蹊徑的年輕好友，會否有一個從完全不同角度去思考解決中國足球教育的點子。
哪怕只是一點點不同角度的意見，就一定能給他們這個行業帶來不同的改變吧。
但讓夏知非沒想到的是，他所想像的碰撞和頭腦風暴還沒有開始，寧子默就轉頭過來看着他。
“就在剛剛，我突然想到如何去在中國開展足球教育，以及發展中國足球了。”
頓了頓，寧子默轉頭對坐在身旁另外一側的董倩茜揚了揚下巴，“倩茜姐幫我聯繫一下胡斌國、陳棟和洪哲福吧，他們三人昨晚就住在這家酒店，今天上午也應該沒什麼事。”
董倩茜點了點頭，拿起電話就往包間外邊走去，而桌子那頭的韓曠突然在這個時候激動起來，“子墨說的三人就是奧美的胡總、陳總，還有電子競技協會的理事長洪哲福吧？”
見他知道這三人，寧子默還很好奇，“韓大哥認識他們？”
韓曠點了點頭，“洪哲福理事長同屬於咱們國家體育總局，因爲電子競技這幾年的發展的確很快，對於我們這些組織者而言，電子競技的整體發展框架倒是很值得我們研究，平日裡便和他打過幾次交道。
而奧美公司在電競賽事的落實方面一直都很有路線，陳總和胡總兩人一直都領導有方。我隨着洪哲福理事長見過他們幾次，倒是交往不多。”
說到這裡，韓曠就一臉苦笑，“看樣子，子默果然是喜好電競的，這一早就對電子競技產業的發展有過相當的佈局。要是早知道這樣，我們應該早一步來取經啊。”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韓曠一句“同屬於國家體育總局”便讓寧子默探究到不少。中國足球與電子競技近幾年的發展確實有着天壤之別，也無怪韓曠會苦笑了。
“興趣愛好確實左右了我在電子競技這個行業的投入和發展，但你們恐怕不知道的是，我其實也很喜歡足球，而且我踢中場賊溜！”
腦中一瞬間閃過好幾個鏡頭，
有01年初在凌勝男做觀衆時最後一場的揮汗如雨，
也有03年底和司馬琳在澳洲聊足球時的相視一笑。
末了，寧子默又鬼使神差地看了司馬琳一眼。
她嘴角會意地淺笑，還有她眼角眉梢重疊的虛影，都讓他感覺最近曾丟失的某種東西正逐漸回到他身上。
微微對着司馬琳點了點頭，寧子默轉頭過來就見到韓宇長得老大的嘴。
“老大，你竟然會踢球？”
“那當然，要不然你以爲我這身材是怎麼保持的？”
“可我沒看你踢……”沒等到寧子默翻白眼，韓宇就豎起大拇指，“優秀！”
“好了，言歸正傳。”寧子默受不了韓宇從他這學去的老梗，看向韓曠和夏知非正色到，“我和裴勒、洪哲福認識很早，追溯起來都是2000年以前的事。
所以，04年我拿下奧美時，我就提早聯繫了他們來組織電子競技聯賽的事。而目前你們看到的電子競技發展之路，也確實是在那個時候就定下來的。”
“4年前就定下電子競技這些年的發展框架？”韓曠眼睛瞪的老大，轉臉看去，身旁的夏知非和韓宇也都是同樣的驚訝表情。
寧子默知道接下來肯定又是要拿年齡說事，所以趕忙繼續到，“其實韓宇剛剛說到點子上了，中國足球的培訓體系和發展確實和電子競技有很多相似又異曲同工的地方。
但你們可能猜不到的，是我最初在和他們商定電子競技當初說參考的發展框架，完全是藉助於足球的發展模式。”
“藉助足球？老大，這怎麼可能，中國足球都爛成這樣了，你怎麼可能借助足球的發展模式。”
韓宇眉宇間展露出一個川字，絲毫不顧及自家大哥就是足協的成員之一。
見他不管不顧，寧子默也毫不在意地攤開雙手，“誰說一定要藉助中國足球的發展模式了？我當初在制定電子競技的發展方向時，借鑑的足球歷史最悠久的英國，而他們最成功的的部分，就是和英足總並沒有任何關係的英超聯盟模式。”
“英超聯盟？”夏知非眉毛一挑，“說起來，雖然德國的俱樂部發展是最健康的，但在商業開發方面，英國英超聯盟領導和開發下的英超聯賽確實是在這些年逐漸冒頭。”
“沒錯，英超已經起勢，再往後發展幾年它將要發展成爲五大聯賽裡最頂級的聯賽。”寧子默解釋到，“具體到實力體現方面，英超球隊將會在歐洲兩級洲際級聯賽的歐冠以及歐聯杯上大放異彩。
不過，這些點不是我們今天要討論的。我們要討論的是，老夏所涉及的足球青訓體系以及韓大哥……”
一句韓大哥喊出來時，寧子默自己都愣了神。
最近兩月他和韓國威接觸有些多，平日裡對韓國威的稱呼便是韓大哥。但眼前的韓曠也就不到30來歲的年級，和快60的韓國威一個稱呼，難免讓他覺得有些彆扭。
見到寧子默愣了神，一旁的韓宇卻笑了笑，“老大，你最近喊我爹也都是這麼喊的。這下自己給自己挖的坑，覺得彆扭了吧？”
“韓大哥……是你和韓…曠的老爹？”
看着韓宇和韓曠點了點頭，寧子默這才明白韓國威那邊爲何總是屢屢在支持他。
“原來繞了這麼一大圈，我竟然是不知不覺走了後門？”寧子默苦笑到。
韓曠微微一笑，韓宇倒是更直接一些，“沒事，老大，咱們各論各的。你管我爹喊韓大哥，我管你喊老大。你要是覺得彆扭，你也可以喊我哥小韓。”
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寧子默趕忙將這雜亂的關係拋到一旁。
“回到老夏所涉及的足球青訓體系以及韓大哥的中國足球組織工作，因爲自己踢球並且是阿森納球迷的關係，我一直對中國足球的發展有過自己的思考。
之所以不是直接照搬英超聯盟模式，是因爲我一直都認爲中國足球的發展從一開始就定錯了方向。
在我眼裡的足球運動，不像是咱們中國傳統強項的單人和幾人項目的運動項目，它並不能採用精英模式。
它一定是一個大系統化的工作，並且一定需要有足夠多的人羣基數。
所以韓宇剛剛其實說到點子上了，中國足球在某種意義上完全可以參考電子競技的發展模式。”
“我就說嘛，”韓宇激動地向身旁的大哥說，“你看，我們老大都說咱們足球應該參考電子競技的發展模式……”
“那發展細節呢？”韓曠冷臉看了自家弟弟一眼，只一眼，韓宇就焉了下來。
“這兩年電子競技整體發展非常不錯，尤其是這次酷玩電競全球賽的展開，更是讓電競在中國的地位又拔高了不少。電競的整體發展模式我們一直都在關注，但有很多細節卻不是我們從表面看去那麼簡單。”
韓曠嘆了口氣，“我在足協工作多年，有很多地方都施展不開手腳，更別說我們雖然也有人關注電子競技的發展模式，卻沒有人能詳細地瞭解其中的細則。”
“是的，有很多細節需要留意，”寧子默接過話頭，順勢幫韓宇解了圍，“雖然站在我的角度，我肯定會先從商業角度來解讀這件事。但體育項目的行業發展，從來都不能簡單用商業模式來解讀。”
“怎麼說？”一說到關鍵點，韓曠和夏知非都來了興趣。
見他們又回到整體，寧子默笑着回到，“因爲從商業角度來考慮一個行業，首先一定製定的目標是賺錢。”
“賺錢？”
“對，賺錢，”寧子默點頭道，“任何一個行業想要發展下去，生生不息的盈利和再投入纔是這個行業的發展之道。而足球運動員都是來自俱樂部球隊，作爲這個行業最重要的一環，足球俱樂部想要發展下去的重心就是如何做到持續盈利。”
“說起來，在我們中國投資足球的企業和個人，幾乎都是靠着信仰或者其他什麼東西。”韓曠無奈到，“他們確實不賺錢。”
“是嘍，靠着信仰或者其他什麼目的確實可以保持一段時間的熱血。但長此以往沒有良好的循環，會有多少人和企業能夠堅持下去。
想一想除了球票收入，足球俱樂部有多少其他的商業開發收益？而過於注重收益，讓俱樂部爲了收益過多引進外援，壓縮了本土球員的發展又怎麼辦？
管理制度的指定和收益以及發展是如何去權衡？這麼多問題讓身在其中的你們如何看待，又去如何思考和解決？”
寧子默一挑眉，那邊的韓曠就焉了下來。
寧子默這才說到，“這就是爲什麼當初我規劃國內電子競技產業時完全是拋開上層思維，直接參考與英足總並沒有任何直接利益關係的英超聯盟模式。
因爲足球這種全民運動，如果用上層思維去左右和執行永遠都看不到出頭之日。它的發展必須是從中低層開始良性規模化，然後再向頂層去傳遞影響力。
就像英超聯盟之所以能成功的背後，看似是4級共計92支俱樂部的支撐。但其實它的背後，是整個英倫羣島上包含超級聯賽系統、足球聯賽系統、地區聯賽系統以及低級別聯賽系統。
如果細數過去，英超聯賽的成功背後，並不只是可以延伸到8級聯賽那麼簡單，而是整個英倫羣島多達24級140個各類聯賽賽事的延伸.
具體下來就是他們註冊在籍的數以萬記的球隊數，多達500w的足球人口，至少 5000名的在籍足球教練和歐足聯A級教練900名，還有遍佈全球各處數以萬記的球探網絡。”
因爲從事互聯網方面的工作，寧子默歷來是以數字來說話。
當他口中的數字赤裸裸地擺在韓曠面前時，巨大的差距徑直讓他都傻了眼。
“根據07年的統計，中國在籍足球運動員9473名，這其中包含2204名女子足球運動員。註冊教練員一千多名，而國際A級足球教練不足100名。”韓曠傻愣愣地道，“球探工作，更是許多球迷和民間教練自發組織的。
而今年的數據雖然有所上漲，像今年全國足球業餘聯賽市級聯賽階段共有2959支代表隊的46882名運動員進行了6593場比賽。但對於整個正式的足球系統而言，最多隻會在註冊球員方面有20%的增長量”
“和英格蘭比起來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和注重足球的德國比了。”寧子默又將雙手一攤，“甚至和發展了3年的中國電子競技比起來，中國足球相關的從業人員和足球基礎人口基數都是缺乏的。
要知道，中國電子競技背後有WeGame平臺的大數據支持。雖然國內只有不到20支正式的俱樂部，但大數據顯示，能在電競6級賽事水準以內的各水平選手有超過10w人。
金字塔尖的頂級俱樂部選手因爲項目的不同雖然只有不到150人，但從底層到頂層的選材比例，電子競技目前是2:1000。但中國足球呢，按照電競的參考模式中國足球頂級聯賽的選材比例是7：1000。”
緩緩地吐了口氣，寧子默無奈地說，“夥計們，電子競技發展四年時間。頂級聯賽每1000個人裡可以精挑細選2個，而94年發展至今的中國足球聯賽已經有14年曆史，怎麼選材比例越來越少成了每1000個人要挑選7個出來。
更誇張的是，足球人口怎麼越來越少，就連才正規發展4年的中國電競都比不過呢？”
視線從夏知非、韓曠、韓宇臉上掃過，寧子默語重心長到：
“夥計們，中國足球要向電競學習是必然的，但最重要的核心不是上層如何規劃規則，而是向電競學習如何規模化。它的核心思想，是如何提供一種環境讓老夏這樣的人活下來。
然後讓他們這樣的人可以去引導更多的孩子以興趣的方式進入到足球這個圈子，然後再將孩子們的興趣深入培養並保持下去，再從中挑選出合適的孩子進入到更專業的圈子。
像電競那樣先讓孩子們進來，將足球人口基數從低年齡段擴張起來，這樣才能在大體量的低齡愛好者中選拔出進一步培養到專業領域的人才。”
咚咚咚，
敲門聲像是伴隨着閃電的雷鳴一般，讓韓曠感覺如雷貫耳。
待他轉頭看向門口時，他見過幾次的洪哲福驚訝地衝他揮了揮手。
站在洪哲福身後的正是奧美現任總經理胡斌國和副總經理陳棟。
就在這個時候，寧子默的聲音又傳進他的耳朵。
“好奇心永遠都是人們進入某一個領域的門檻，而一個行業想要好好發展，可持續的盈利與再投入纔是最佳的良性循環。”
寧子默望着轉過頭來的韓曠，對着他輕輕地說，“基於這個模式的思考，我們今天可以詳細地討論出一個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