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笛清被我們晾在一邊, 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了,嘶啞着聲音有氣無力地吼道:“別他媽這麼多廢話,出不去就是個死!”
“他們應該已經走遠了。”宋宇依舊氣定神閒, 胸有成竹的樣子讓我一顆亂糟糟的心安定不少, 他望着我在笑, 鼓勵般地問我, “桐桐, 還有力氣爬過來嗎?”
原來宋宇剛纔那一番話是故意說給門外的人聽好讓他們放鬆警惕的,他一定在眼罩被揭開之後用最快的速度掃視了房間就大致猜到了宋寅會用什麼方式滅我們的口,和破舊的房間那麼格格不入的東西怎麼可能逃得過宋宇做廣告多年鍛煉出來的火眼金睛, 所以他早就做好了打算,就等宋寅真的離開。
“有。”說實話, 我是真覺得自己的體力快到極限了, 但爲了活命, 咬碎了牙也要拼了。
“好。”宋宇繼續引導着我,“那麼現在試着爬過來用牙齒幫我們解開背後捆住手的繩索。”
“嗯。”點了點頭就開始在地上艱難地蠕動, 雖然渾身都痛得要死,尤其是後面那難以啓齒的傷口更是輕輕動一動就能痛得我出一身的冷汗,雖然恥辱,但我還真要感謝宋寅解開了我的雙腳,這樣起碼能比雙腳被綁住蠕動得要快一些。
身體上的痛咬咬牙也還能堅持, 雖然龜速但現在三個人活命的唯一希望都在我一個人身上, 我說什麼都不能眼看着宋宇死在我面前。然而現在擺在我面前的卻是一個相當艱難的抉擇, 應該先幫宋宇還是周笛清解開繩子讓我頭疼。
當然, 我自然是希望宋宇能先逃出去, 可週笛清剛纔捱了宋寅幾頓狠揍,現在整個房間裡又充滿了一氧化碳, 我擔心他的身體狀況會撐不住,雖然他是挺王八蛋的,尤其平邑的死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他,但要看着他死我也做不出來。
可是話又說回來,周笛清爲了挑撥我和宋宇的關係背地裡下了那麼多功夫,如果先鬆開了他我又怕他會一不做二不休趁機弄死宋宇。同樣的,宋宇知道周笛清在背後搞了那麼多破壞,一旦先把他鬆開他會輕易放過周笛清嗎?
心裡這麼猶豫着,速度更加慢了下來。
宋宇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麼,微笑道:“桐桐,先幫周總解開繩子。”
我和周笛清同時都是一愣,周笛清更是誇張地睜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地盯着宋宇的側臉,宋宇於是又重複了一遍:“先解開周總的繩子。”
宋宇的寬容大度真是由不得我不佩服,果然這纔是阮霽桐一直深愛着的那個宋宇。
我也只是短暫的猶豫,因爲現在情況緊急根本就不允許我浪費時間,只要我們吸入的一氧化碳足夠多就死定了,所以一分一秒都是十分寶貴的。
好在宋寅這個喪心病狂的變態爲了讓我們一點一點慢慢地活活缺氧而死故意把煤氣罐的閥門擰到最小,因此煤氣泄漏的速度比較慢,這才爲我爭取了不少時間不至於上來就掛了。可就算這樣,我也浪費不起時間,肉眼看起來並不遠的距離,以我現在餓了兩天又飽受折磨的身體來說好比萬里長征,再加上我一直在動,就需要更頻繁地換氣,其實就是死得更快,所以必須儘快逃出去。
在心裡這麼權衡了一番我就一鼓作氣拼了命地朝周笛清挪了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死亡的威脅就近在咫尺讓我受了太大的刺激還是這只是我吸入太多一氧化碳產生的錯覺,我只感覺渾身的肌肉瞬間充滿了力量,竟然比預想中更快地蹭到了周笛清後方,然後深吸一口氣,湊近了繩結的地方張開嘴用牙去扯。
“桐桐,不要急,我們還有時間。”宋宇側過頭對我柔聲道,“越着急反而越解不開。”
和宋宇一個眼神交匯,頓覺心中充滿了力量,堅定地點頭:“嗯!”
此刻我離周笛清非常近,能感覺到他繃緊了渾身的肌肉,裸露的手臂上青筋畢現,我看不到他現在的表情,只聽他不帶絲毫情緒地問宋宇:“剛纔爲什麼救我?你應該更希望宋寅替你弄死我吧?”
宋宇頓了一會兒纔回道:“多一個人的力量就多一分逃出去的希望。”
周笛清卻突然冷笑了起來:“呵,宋宇,都到今天這個地步了,你還不忘在桐桐面前標榜自己,所以我是真的輸了。”
“什麼是輸?”宋宇淡淡地說道,“什麼又是贏?”
周笛清道:“何必還要惺惺作態?!我們鬥了這麼久,我還不瞭解你嗎?宋宇,我甚至比你更瞭解你自己。”
“是嗎?”宋宇的語氣依舊雲淡風輕,“那還真是我的榮幸。”
“哼!”周笛清冷哼了一聲之後就不再說話了。
宋宇也沉默了下來。
周笛清和宋宇之間這段莫名其妙的對話聽得我一愣一愣的,一個沒注意嘴下用力過猛滿口牙狠狠地硌在了系得死死的繩結上,頓時滿口血腥,疼得我情不自禁“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桐桐?”宋宇立馬扭頭過來擔心地詢問道,“怎麼了?”
角度問題周笛清怎麼扭頭都看不到我的狀況,我又是在幫他解繩子時出了狀況,所以語氣十分焦急:“桐桐你還好嗎?”
“嗯。”輕輕應了一聲讓他們不要擔心,嘴裡的痛也稍微緩解了一些,嘗試着用舌頭去頂硌到的地方,結果一頂那顆牙就脫落了。
以阮霽桐一向倔強不服輸的性格哪裡能接受自己居然能被一根破繩子給難住,“呸”的一聲把脫落的牙齒和血吐在地上,然後繼續和這該死的繩結鬥智鬥勇。
固體和液體接觸地面所發出的聲音是有明顯的區別的,周笛清應該是聽出我磕掉了牙,不由叫住了我:“桐桐,算了,放棄我吧。”
“你他媽給我閉嘴!”我也是真的火大,一則是浪費了這麼久的時間也沒能幫周笛清鬆綁,二則是我決不允許任何一個人因爲我沒有拼盡全力而死掉!我決不允許!
周笛清被我一吼果然安靜了下來,可是隔了一會兒他又問我:“桐桐,你恨我,對嗎?”
我並不作聲,繼續賣力啃着繩結。
周笛清有些喪氣了,囁嚅着小聲道:“我知道,你恨我。”
周笛清篤定又帶着無奈和挫敗的語氣讓我禁不住一頓,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又涌上了心頭,前一世的,這一世的,所有發生過的一切。
慢慢鬆了嘴,看着沾滿我的鮮血的繩結,我居然忍不住笑了笑,道:“對,我恨你。”
周笛清道:“因爲我過去做過的那些事情?”
我道:“沒錯。”
周笛清苦笑了一聲,又道:“桐桐,你以爲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最壞,但你又對你愛着的這個男人瞭解多少?”
一旁的宋宇神色如常,深情地望着我,我和他對視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可他永遠不會傷害我。”想了想,又一字一頓地重複道,“周笛清,宋宇他永遠都不可能傷害我。”
周笛清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極力忍受着什麼,因爲他渾身都在微微顫抖,隔了半晌才道:“所以,我果然是一敗塗地。”
“不,你挺成功的。”這話絕對發自肺腑,“只是不要再那樣折磨自己了,好好活下去,用你自己的實力打敗所有對手。”
“桐桐,謝謝你。”周笛清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在笑,“可是你好像忘了,我說過,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放手。”
宋宇適時地插了一句:“那麼我隨時恭候。”然後對我說,“桐桐,繼續,時間快來不及了。”
我咬牙點頭:“我不會讓你們死的!”
“何必再欺騙桐桐?”周笛清對宋宇冷嘲熱諷,“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兩種死法,要麼吸入一氧化碳過多缺氧而死,要麼一氧化碳和空氣中氧氣混合達到爆炸所需的比例。”
我正想反駁周笛清叫他不要在這種時候危言聳聽,只要我們的速度快過煤氣泄漏的速度就可以逃生,怎麼可能會爆炸?但是視線的餘光好死不死落在了靠近門邊的那幾盞還亮着的大功率筒燈上,因爲溫度過高這幾盞筒燈已經開始在冒白煙,雖然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但這也絕不是個好消息,因爲時間越久筒燈的溫度只會越來越高,只要一氧化碳和氧氣的比例達到,不管是高溫還是電火花都會引發爆炸。
宋寅這個王八蛋一定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才故意弄來這幾盞大筒燈,他是要確保萬無一失,他要我們一個都走不出這個房間!
意識到這一點,因爲對死亡的恐懼讓我禁不住渾身一震,整個人都呆滯了,機械地把視線轉向宋宇。
宋宇也正看向我,滿目柔情,微笑着安撫我:“沒事的桐桐,盡力而爲。”
這種時候,也只有宋宇纔是我的主心骨,聽他這麼豁達淡然,奇蹟般的,心理負擔果然沒那麼重了,只要盡了力就無愧於心,哪怕最壞的情況也不過一個死,我還有宋宇陪着呢,這樣黃泉路上也不會覺得寂寞。
我曾經還擔心過宋宇比我大12歲,將來老了如無意外他一定會走得比我早,從那以後我就要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現在就完全沒這個顧慮了,能活下來最好不過,活不了死也能死在一起。
想通這些癥結,我又重新開始啃,也是老天眷顧,我漸漸開始覺得胸悶氣短,眼睛看東西都有點重影了,完全就是憑着慣性一口一口撕扯着綁成死結的繩子,耳邊宋宇和周笛清說的話也模模糊糊的,也正是在我失去意識前繩子終於鬆動了。
生的希望瞬間又點燃了我,用僅剩的一點力氣搖了搖頭讓自己頭腦清醒了一點,我對周笛清說:“你動一動試試。”
周笛清這時候也很配合我,左右手嘗試着轉動了一下,然後用力一掙繩子就鬆開了,看到這一幕我才真的覺得鬆了一口氣,眼睛一閉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我很清楚這時候大口喘氣無異於飲鴆止渴,但我是真的撐不住了,太疲憊,渾身軟得像一灘爛泥。
“桐桐!”宋宇大叫了一聲。
我其實還殘留了一些意識,只是眼睛再也睜不開了,張了張嘴,發不出一點聲音。
周笛清也很着急,只聽得耳邊有細微的聲音,應該是他在給自己的雙腳鬆綁,沒過幾秒就聽得椅子倒地的聲音和周笛清的一聲大叫:“桐桐你怎麼了!?”
宋宇鎮定了些,衝着想衝過來的周笛清吼了一聲:“先關掉煤氣,然後過來給我鬆綁,必須儘快逃出去送桐桐去醫院!”
這個時候什麼恩恩怨怨都是個屁,周笛清立馬就照宋宇的話做了,他自己也很清楚,憑他一個人根本撞不開那扇門。
接下來的幾分鐘,整個房間裡都回蕩着兩個高大男人用自己的身體撞擊那個唯一出口的“砰砰”聲,光是聽這聲音就知道一定很痛,但我知道不到最後一刻他們不會放棄。
腦袋越來越沉,任憑我怎麼告訴自己不要睡過去也不頂用了,意識一點一點流逝,我知道自己就快死了。
霎時間,一聲驚雷的巨響,緊接着響起宋宇不斷咳嗽的嘶吼聲:“快!擡桐桐過來!”
“讓我先關掉筒燈!”
“來不及了!關掉筒燈溫度一時之間也降不下來!等下氧氣涌進來達到比例一樣會爆炸,我們沒時間了!”
其實他們並沒有“擡”我出去,因爲他們自己也沒剩下多少力氣,我閉着眼也能感受到他們一左一右拖着我往外走有多艱難。
憑感覺好像在我們快步出鬼門關時,不知道是誰又聲嘶力竭地吼了一聲“小心!”,因爲沙啞我已經聽不出到底是宋宇還是周笛清,幾乎在同一時間就感覺被人用力往前推了一把,在我落地的同時另一人用身體壓住了我,接下來就是一聲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的巨響。
灼人的熱浪瞬間席捲而來,背後的人悶哼了一聲之後再也沒了聲音,我想動一動喉頭立馬涌上一股腥甜,一口鮮血噴出,然後也徹底失去了意識。
2015--0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