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往機場的路上姐姐的電話就像催命符一樣不停打來, 我不敢接,最後把心一橫直接關了機,頓覺整個世界都清靜了, 但我很清楚, 看似平靜的水面下其實已經暗潮涌動, 並且隨時會翻起滔天巨浪淹沒我和宋宇。
原定計劃是明天下午才飛回B市, 但現在我不得不及時對計劃做出調整, 並且離開時沒有知會任何人,只在匆忙中找到平邑讓他悄悄地送我去機場。
我不知道姐姐打來電話是單純想問問我爲什麼突然之間就消失了,還是趙加瑋把什麼都告訴了她, 得知一切的她或許已經大發雷霆,正在想方設法準備把我抓回去好好看管起來。
不管是哪一樣, 我都不想再去理會了, 這種時候我最需要的人只是宋宇, 我們需要站在彼此的身邊共同面對這場遲早都會降臨的終極考驗。
平邑知道我心裡煩悶,一路上也不和我說話, 默默開着車,用他自己的方式支持着我。
到機場買了最快的一班東京飛B市的航班,距離起飛還有不到三刻鐘,我和平邑沒有更多的時間來告別,他只是在我準備登機之前緊緊地抱了我一下, 用溫柔的嗓音在我耳邊小聲地給我打了打氣。
我極力忍住沒有在平邑面前落淚, 非常用力地咬住嘴脣衝他揚了揚手裡的登機牌告訴他我真的要走了, 發生了這樣的事我不知道我們以後還會不會有機會再見面, 或許這一別真的就是永別了, 因爲做出的這個決定註定了我只能背叛姐姐,而我一點都不想再把平邑牽連進來。
因爲走得太倉促, 我連回酒店換回自己衣服的時間都沒有,就穿着身上這套參加過姐姐婚禮的和服上了飛機,許多乘客都紛紛對我側目,我只當自己是個透明人默默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四個多小時的飛行,於我而言難熬得就像度過了幾個漫長的世紀,我很想利用這段時間去想清楚一些問題,但想來想去腦子裡都只是一團漿糊。
晚上八點半,飛機終於降落在B市機場,我沒有第一時間就趕回家,反而招呼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宇燊創意,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麼篤定宋宇還在那裡,只是依照着自己的直覺。
即使下了飛機我也不敢開機,生怕姐姐的電話再打來我忍不住會親手撕裂某些我所珍視的東西,就算這只是遲早的事,但我還是想再緩一緩,潛意識裡我並不想傷害到任何一個人。
趕到宇燊創意的時候格子間辦公室裡昏暗一片,因爲是週六大家都不用上班,只有最靠裡的那間辦公室還燈火通明,那是屬於宋宇的最高指揮室。
我在宇燊創意門口深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了下情緒,這才擡腳朝裡走,走到宋宇辦公室的門口,我沒有馬上就伸手去推開,我在心裡最後一遍向自己確認是否真的決定了那個人就是宋宇,這個我追尋了兩輩子的男人。
前一世因爲他的不夠勇敢和我的太過固執導致我們最終與對方失之交臂,這一世他是否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和我共同面對這一切?
說實話,我並不是那麼的確定,但我還是咬牙伸手推開了眼前這扇門,不管結果如何,我還是想再固執一回。
讓我意想不到的是門後的景象並不是我想象中的宋宇正在伏案加班,此時的他正閉着眼睛躺在辦公室裡的長沙發上休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熟了,只是看他緊皺的眉頭和蒼白的臉色心就跟着抽痛,還有茶几上堆積得像小山一樣的紙團,每一團上都是觸目驚心的紅,我看得清清楚楚。
一股比戀情曝光更不祥的預感開始在心底翻騰,渾身都脫力了,我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衝進去撲到宋宇身上,我要確定他還好好地活着,剛纔他的虛弱只是我的幻覺。
“宋宇,宋宇。”我輕輕拍打着宋宇的臉想要喚醒他。
緊閉的眼皮下眼珠子滾動了幾下,然後慢慢睜開,直到確定宋宇眼中映着自己的影子我才覺得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
“桐桐?”宋宇似乎還有點懵,撐着身子從長沙發上坐了起來,沙啞着聲音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還沒等我開口解釋宋宇就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猶如驚弓之鳥一樣猛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我被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往後退了退。
“抱歉桐桐。”意識到還有一個人在一旁,宋宇艱難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修長的指節揉着太陽穴,英挺的眉自我進來之後就沒舒展開過,我已經能夠強烈地感覺到宋宇一定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宋宇……你的身體……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我小心地斟酌着措辭,慢慢朝宋宇靠近,“上次流鼻血你告訴我說是因爲天氣太燥熱,但是現在都快十一月份了,你認爲燥熱這個藉口還能爲你繼續掩飾下去嗎?”
聽我這麼一說,按壓太陽穴的手頓時僵住了,察覺到宋宇這個小動作我的心禁不住一涼,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到底還獨自承受了多少?
但是宋宇並沒有立即回答我,還有意閃避着我的視線。
我有些受不了宋宇的沉默,雙手按住他的肩迫使他必須直視我:“如果不是今天我突然出現在這裡,你還打算瞞着我多久?”
“對不起桐桐。”宋宇總算開口,看着他滿目的悲傷我的魂都像被人抽走了一樣,這個笨蛋,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會怎樣傷害我!
“告訴我,你怎麼了?”這個時候什麼戀情曝光不曝光的我已經完全不在乎,我只是想要宋宇原原本本地把他的身體狀況告訴我,我想要和他一起分擔。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宋宇輕輕擋開了我的手臂,從沙發上滑下去蹲在茶几前面開始收拾桌上那一堆染血的紙團。
“都這個時候你還是不肯告訴我嗎?”我的情緒激動了起來,撲上去按住了宋宇的動作,甚至帶上了哭腔,還有乞求,我不希望這種事情都要他一個人來承擔。
“不要擔心……”宋宇剝開我的手繼續把那些紙團扔進腳邊的垃圾桶,“我只是工作壓力太大了,醫生已經給我開了藥,我有按時服藥,所以沒關係。”宋宇的聲音那麼四平八穩,居然讓人聽不出一絲破綻。
我不想把氛圍搞得太劍拔弩張,於是緩了緩語氣:“這種狀況持續多久了?”
一片狼藉的桌面已經恢復整潔,宋宇不着痕跡地把垃圾桶往旁邊推了推,坐回沙發上,執起我的手,和我四目相對,然後淡淡地告訴我:“一年。”
宋宇越是鎮定我就越覺得難受,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很快眼前就模糊一片,他居然瞞着自己的病情整整一年,如果不是我今天碰巧撞見,我不知道自己還會被矇在鼓裡多久。
“如果你死了,我就爲你殉情!”多麼幼稚的話,但這就是我此時此刻最真實的想法。
2015—0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