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蓁諾穩穩的站起身,看都不看那侍女一眼,重新坐下。
至於那侍女的動機是什麼,已經無從知道了。
沈明榮看着紀蓁諾,紀蓁諾卻不看他,只是沉默的坐在那裡。
沈明榮想了一會兒,道:“你放心,我相信你。”
紀蓁諾平平地回到:“多謝皇上的信任。”
沈明榮頓時覺得無趣。
侍女被拖出去直接打死了,沈明榮暴戾,越上年紀就越對一些事情沒有耐心和容忍之心,像今天這個事情,要是放在以前,可能還有商量的餘地。
侍女被打死的理由是,不敬,包藏禍心。
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都是一句話的事情。
人命如草芥,便是如此了。
皇帝走後,紀蓁諾在佛前唸了幾遍往生經,只希望侍女在新的輪迴裡投一個好胎,安安樂樂過完一生,不要再落得今日這樣的下場。
侍女的事情被壓了下來,外面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人直接被打死了,可見讓皇帝有多生氣。
經此一事,衆人也知道了紀蓁諾在皇帝心中是什麼樣一個地位,故而以前排斥甚至孤立她的侍女們又反過來巴結她了,紀蓁諾一如既往,對她們沒有好臉色。
紀蓁諾在屋子裡翻閱佛經,一個小侍女進來,上前悄悄跟紀蓁諾道:“真人,侍馬司的劉金來打探元紅的事兒呢!”
元紅就是那個被打死的那個侍女。
紀蓁諾點頭道:“我知曉了,他們是同鄉關係?”
小侍女也不藏着掖着,道:“真人真是一猜就中,他們是同鄉,據說還住的不遠,兩家還認識。劉金以前叫六斤,進宮了才改了名字叫劉金。元紅對劉金不怎麼樣,但是劉金對元紅很上心,我們都說劉金想跟元紅對食呢!”
紀蓁諾道:“原來是這般,那也難爲劉金了,逝者已矣,你去將元紅的東西收拾兩樣交給劉金做個念想吧,再勸勸他,有些事不能打聽就不要打聽,皇上的事情哪裡是那麼好知道的?”
“是,真人。”
得了紀蓁諾的吩咐,小侍女就去忙去了。
紀蓁諾合上經書,走到牀邊看外面的景色,這裡的院子裡沒有多少花兒,都是蔥蔥翠翠的樹和草。
紀蓁諾之前可做過功課的,劉金和元紅的關係確實是那般,只是劉金在侍馬司的位置也很特殊,他因爲人機靈,跟着一個大太監專門負責照管那幾批西域進貢的馬,而那馬只有皇帝可以騎的。
不一會兒,小侍女回來,說東西交給劉金了,話也帶到了。
紀蓁諾說了句好,賞了一點東西,把小侍女高興得不行。
過兩日,是元紅的頭七,紀蓁諾讓小侍女傳話給劉金,說她們會燒紙錢給元紅,而且紀蓁諾會親自給她誦唸往生經,如果劉金有什麼要送給元紅的,可以送過來。
小侍女聽了很是驚訝:“真人您真是太慈善了!”
紀蓁諾木着臉道:“禮佛不就是學着心向善嗎?元紅衝撞了皇上固然該死,但是死者已矣,又何必追究生前的錯誤不放呢?要寬容大度,才能夠舒心度日。”
小侍女頗爲贊同道:“真人說的對極了!”
劉金果然送來了東西,一些簪子手串之類的小玩意,不是很貴重,但是看得出很有心意,就算劉金已經不是個完整的男人了,但是他喜歡元紅的心意卻跟癡情的男人一樣。
紀蓁諾只能爲他們惋惜一下而已,如果不是命運,或許他們還能喜結連理,安渡一生。
劉金送完了東西沒有走,而是站在遠處一直看着燒東西,紀蓁諾坐在蒲團上,一邊誦經一邊將抄的佛經投入火盆,另外幾個侍女也是肅穆而立。
時候差不多了,紀蓁諾起身,發現劉金已經走了。
紀蓁諾由小侍女扶着往屋子裡走,心裡祈禱希望劉金不要讓人失望啊!
元紅死了,日子依舊波瀾不驚地過着,皇帝依舊來,有時候連着來幾天,有時候會隔一天兩天,那天晚上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一樣。
有時候皇帝看着紀蓁諾會發呆,但是紀蓁諾假裝沒發現。
過了段時間,皇帝突發奇想要去打獵,命衆臣陪同,一時之間朝野上下都對圍獵事宜議論紛紛,文臣唉聲嘆氣武將意氣風發。
小侍女們也會聚在一起討論着狩獵的事情,她們沒有機會去圍觀,所有的隻言片語細枝末節都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但是她們說的好像是他們親眼看見的一樣。
準備完畢,在欽天監選了一個良辰吉日之後,皇帝終於率衆出發,而衆臣的水平也是參差不齊,隊伍拉的老長。
皇帝騎馬功夫當然不差,所以衝在最前面,後面拖得老長的基本上是文臣,除了上了年紀的,其他的都來了,一個個都是氣喘吁吁眼睛翻白,似乎一不小心就要背過氣一樣。
這一天,紀蓁諾依舊在靜室內禮佛,一如往常的靜謐安然,但是紀蓁諾的心卻一點都不寧靜。
中午用餐時,紀蓁諾的手都在抖,努力了許久,終於吃不下了,乾脆放下碗筷道:“撤了吧!”
小侍女道:“真人爲何心緒不寧?”
紀蓁諾道:“我也不知爲何,一早起身就覺得會有事情要發生,可能是昨晚沒歇好的緣故吧!”
小侍女便勸紀蓁諾中午多睡一會兒,紀蓁諾應了。
下午,紀蓁諾正閉目養神,外面有人衝了進來,嚷道:“不得了不得了了!皇上墜馬了!”
紀蓁諾“呼”地坐起身,將幾個人都嚇了一跳。
“什麼?你說的可是真的?皇上怎麼會墜馬呢?”
幾個侍女也很焦急,那人喘了幾口氣,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剛剛在外頭,聽到別人這麼說的,還說已經有快馬先回來報信了,御醫們都宣召來了。”
侍女們嘰嘰喳喳:“怎麼會呢?皇上不是武功很厲害嗎,怎麼會墜馬呢?”
“身邊那麼多侍衛怎麼會讓皇上墜馬呢?”
“皇上應該傷得不重吧?”
……
一羣人十分激動,紀蓁諾卻沒有心情參與他們,只是心跳得更加厲害了,默默祈禱,劉明榮的命不要太硬纔是!
以劉金的心智,如果想要皇帝的命,還是很容易做到的!
小侍女們討論了一會兒,又派了一個人去打探消息,其他的人在屋子裡如熱鍋上的螞蟻,皇帝的生死關係到宮裡所有人的命運。
紀蓁諾坐在那裡呆呆愣愣的,在她們看來是嚇傻了。
紀蓁諾依附皇帝而活,沒有皇帝就沒有她的立足之地,如果皇帝死了,那她就要被趕出宮吧?
其實這個問題紀蓁諾已經想過了。
當初虞妙弋被接進宮,還是弄得挺隆重的,大家都知道了,儘管有些人知道皇帝心懷不軌,卻仍舊歌功頌德,說皇帝對後輩的照拂之類的,如果皇帝死了,那麼虞妙弋處境是會尷尬,但是新皇不能拿她怎麼樣。表面上,虞妙弋還是他們表兄弟的媳婦,是王妃,送出宮還是晉王妃,留在宮裡也就是繼續頂着名頭禮佛罷了,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性命是無憂的。
不一會兒,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說皇上已經回來了,用的是車架不是馬,應該是真的受了傷,至於傷情如何不知道,看御醫們都已經進宮來了,不過皇帝打個噴嚏都要好幾個御醫看診,現在皇帝受傷了,御醫都被召集來也不是什麼奇怪地事情了。
留守的人覺得一個人帶回來的消息太慢了,而且太累了,見紀蓁諾沒有反對的情況下,乾脆派了兩個人出去。
皇帝的傷情保密的很嚴實,侍衛們也出動了,防止宮裡有人趁機興風作浪。
氣氛很緊張,但是越緊張,紀蓁諾就越高興,說明皇帝的情況越危急。
“趙公公說皇上只是傷了腿,是真的嗎?”
“是真的吧,趙公公沒必要騙大家啊!”
放出來的消息是皇帝摔斷了腿,但是紀蓁諾覺得不可信,因爲有好幾個皇子出入內廷頻繁,都是被召見的,如果只是傷了腿,皇帝爲何要見兒子們?
晚上的時候,劉金就被抓起來了,據說馬身上被塗了一種香料,馬跑的久了,身上發熱了,會刺激味道揮發,從而刺激馬發狂,馬發了狂,就把皇帝顛簸下來了。
下午的時候侍馬司都被控制,晚上的時候查到劉金身上,而劉金當場認罪,並且被斬殺。
紀蓁諾唏噓不已,誰也想不到一個小太監竟然用情這麼深,爲了給心愛的人報仇,連皇權都敢挑戰,在這世界上,真的是駭人聽聞的事情。
紀蓁諾這裡幾個小侍女聽了還覺得不敢置信,因爲所有的人都覺得劉金做不出那樣的事情,或者說,竟然是自己身邊的人做了那麼大逆不道的事情,真是可怕。
現在紀蓁諾就在靜待皇帝的結果,如果皇帝就此死了,那就省事了,如果沒死,那就還要繼續想辦法弄死皇帝。
這一夜,皇帝的宮殿承德殿一夜燭火未滅,妃子們想要探視全部被擋在門外,而皇后帶頭守在外室,妃子們就滿滿當當擠了一屋子。
她們也聽說是皇上傷了腿,可是爲什麼沒聽見皇帝說話呢?
皇后讓她們回去,可是有些人仗着資歷老、皇后面皮薄好拿捏,都不肯走,一時之間都留在外面守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