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弘屹在城內局勢被控制住以後,再以八百里加急傳信往長沙。
在信中,他詳細寫明瞭關於溫哲彥等人如何聚兵作亂,以及城外匪寇爲禍等事。
長沙。
趙洞庭這個時候也看到陳文龍、柳弘屹兩人關於匪寇襲擊陳文龍車隊的事情了。
這自是將趙洞庭氣得不輕,散發出陣陣的沉悶之氣,直讓得在御書房內的張破虜和張庭恩兩個小黃門大氣不敢喘。
自他們到御書房內以來,見到的皇上多數時候都是溫和模樣,從未見過皇上如此盛怒過。
他們這時纔是意會到自己和年紀差不多的皇上之間的差別。皇上身上,那真正是有着龍威的。
這種龍威尋常時趙洞庭不顯露還好,顯露出來,便讓張破虜和張庭恩有種面對身居高位的爺爺震怒時的感覺,還要更甚。
“擬旨!”
正有些顫顫驚驚,便聽得趙洞庭道:“朕着令鎮國軍區全力配合陳副國務令嚴查廣南西路之事,直查到底,個個部門皆不得遺漏,若是情況特殊時,可先斬後奏。鎮國軍區需以最快速度清除匪患,如有進展,火速傳報長沙。”
張庭恩兩人忙走過來,張破虜磨墨,張庭恩擬旨。
這是密旨。
沒走國務省那道程序,就由宮中信使經驛站火速傳往靜江府。
……
陳文龍於翌日隨着高興到得鎮國軍區內。
足足兩千天孤禁軍同行,旌旗飄揚,途中無人敢觸虎鬚。
剛到鎮國軍區門口,柳弘屹已是在這裡等候。
陳文龍之前已經收到柳弘屹派遣出的信使所傳達的靜江府粗略情況,見到柳弘屹匆匆上前,道:“柳帥,靜江府詳情如何?”
他神色顯得有幾分匆匆。
柳弘屹便請陳文龍進軍區,邊說道:“溫哲彥、黃全禱還有洪全波等人以城外匪患爲由,分散我軍區兵力,其後蠱惑城內捕快和守軍開火,意欲強行出城,被我率領禁軍攔下。現在我已經下令緝拿他們的家人以及和他們關係密切的商賈、官吏等人,那些亂軍都被關押,靜江府也已派禁軍將士接管,城內官吏、商賈,暫且誰也不許出城。”
“嗯。”
陳文龍點點頭,又問:“那其餘城池現在可有什麼動靜?”
柳弘屹道:“現在尚且還沒有什麼消息傳過來。”
陳文龍腳步更快幾分,“廣南西路境內府城、縣城近百數,溫哲彥那些人的黨羽絕對不僅僅只限於靜江府內。那些文官還好,如社安局、守軍中若是有將領出現問題,眼下溫哲彥等人被緝拿,消息若是傳出去,他們很可能也會如溫哲彥等人這般選擇狗急跳牆,到時候情況將會難以預料。柳帥,我要立刻去見溫哲彥,另外,也得勞你鎮國軍區監察部的監察官們加緊審訊,不管牽扯到誰,都需得立刻派人將其控制起來。這廣南西路境內,決不能再發生如靜江府這樣的事情了。”
“好!”
柳弘屹用力點頭,“我這就去安排!”
除去靜江府外,其餘城池中也有守軍、社安局被腐蝕,這是完全可以斷定的事情。
而守軍和社安局都是具備火器的部門,他們作亂,影響將會十分惡劣。
陳文龍連口熱茶都顧不得喝,就匆匆趕往鎮國軍區地牢內。 wWW▲тTk án▲¢ o
這裡常年陰暗潮溼。
原本頗爲空檔的地牢因爲溫哲彥、黃全禱等官吏被捕而變得頗爲擁擠起來。
隨着他們出城的官員有二十餘人,再加上他們的家人等等,更是有數百人之多。
陳文龍在高興的陪伴下,直接到了溫哲彥被關押的那間牢房裡。
陳文龍沒有直接進去,在門口輕輕嘆息,對高興道:“高總都統,你去弄壺好酒,弄點兒下酒菜來。”
高興點點頭,吩咐旁邊的將士。
其後,陳文龍親自端着酒菜,在獄卒打開牢門以後,走了進去。
溫哲彥再也不復之前的從容,雖仍舊穿着官袍,卻是披頭散髮,還帶着腳鏈、手銬。
陳文龍進來,他只是擡頭瞥了眼,然後便又低下頭去。
“溫節度使,喝兩杯?”
陳文龍自顧自將酒菜放在地牢內那斑駁破舊的小方桌上,對着溫哲彥說道。
溫哲彥擡頭,“成王敗寇,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好說的?我這條命保不住了,副國務令又何必想着還從我這裡知道什麼。”
陳文龍並不辯駁,只自己在方桌旁坐下,給自己和溫哲彥的杯子裡斟酒,緩緩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是在景炎七年被皇上封任爲國務省疆域地理部任侍郎的吧,那時候疆域地理部恰恰還由我分管,我也算作了你兩年的上官。然後短短數年,皇上聞你爲官清正廉潔,且頗爲才幹,有意將你派往這廣南西路任節度使。當時皇上還詢問過我以及陸國務令等人的意思,我們對此都是贊同的,覺得你必然有能力將廣南西路治理好,真沒想到,我再到廣南西路來,卻是奉命來查你。不瞞你說,當皇上派我來查你的時候,我心裡還是有些期待的,甚至希望是穆康巽誣告纔好,可惜……可惜啊……”
他喃喃自語,“當初我等跟着皇上在廣南西路和元軍打仗的時候,你尚且還在長沙隱居,或許不知道當初咱們打下這廣南西路有多麼不容易。硇洲之戰、瓊州海戰、梧州之戰,那一場場戰事,都有無數的將士折戟沉沙。爲給這廣南西路興修道路、水利,當時咱們這些人真是沒日沒夜,百姓們在做這些事的時候,不是沒有人累死、病死。這廣南西路的繁華,來得不容易。你說你好好的,本是前程無量,又何苦要做這些事呢?皇上有哪點待你不好?”
溫哲彥緩緩擡頭,終是走到陳文龍的對面坐下。
他端起酒杯,灌進嘴裡,火辣辣的感覺從舌尖直接蔓延到腹部。
“呼……”
溫哲彥長長呼了口氣,忽的輕笑起來,“哪裡不好……陳大人,我想問問,難道您就真覺得皇上有那般聖明?”
陳文龍神色微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溫哲彥道:“溫某雖不如陳大人你們那般自硇洲時起便跟在皇上身邊南征北伐,嘔心瀝血,但也自問自被皇上啓用以後,爲這大宋也算是付出過不少心血。可皇上,除去讓我們這些人的孩子能夠有較之尋常百姓稍好的讀書環境,還有什麼?一輩子都蹉跎在國事上,到頭來若孩子不是讀書的料,咱們這些家族便逃不出後繼無人的結果。官場上人走茶涼,這點陳大人您應該較之溫某有更深的領會吧?敢問陳大人,現在家中可有在朝中爲官的子侄?”
陳文龍緩緩搖頭,道:“我兩個兒子都早已死在徵殺之中。僅有的侄兒,如今也不過在長沙城內經商而已,無人爲官。”
溫哲彥嗤笑,“那陳大人爲大宋嘔心瀝血這麼多年,最後又能得到什麼?青史留名?那又有什麼用?”
陳文龍深深看着溫哲彥,“你覺得自己對大宋有功,便想求個世襲罔替之類的事,但你可曾想過,咱們這些人是有付出不假,但咱們身居高位,受百姓愛戴便是回報。如果人人都如你這般,那那些家中有子侄從軍投伍而戰死沙場、爲大宋開荒、抗災不幸身亡的百姓們,向朝廷求個爵位,求些許封地,也同樣不過分吧?”
溫哲彥道:“他們爲國家立的功勞豈有你我這般大?”
陳文龍反問道:“可他們付出的難道就比你我少?當初皇上率軍和元軍廝殺,你可曾想過這廣南西路境內十室九空的景象?”
溫哲彥被陳文龍問住,良久無言,最終發笑,“多說無益……多說無益了啊……”
陳文龍又道:“你可知,其實皇上和我,都是給過你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