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礁石離岸不過數米,此時衆人能將這金黃色異獸的模樣看得真真切切。
橢圓形的腦袋,兩隻眼睛冰冷無比,嘴裡時不時地吐出蛇信子來。
很多大臣嚇得不輕,但見得趙洞庭都沒有往後退卻,他們也只得雙腿打擺子的留在原地。
只有楊儀洞護着楊淑妃匆匆往後退卻幾米。
趙洞庭雙眼緊緊盯着這條蛇,生怕這蛇撲上來,那樣,瑞獸言論也就不攻自破了。
還好,這金黃色的大蛇也忌憚岸上的這麼多人,盤繞着礁石上,不敢輕易再往前來。
有人瞧清楚這蛇頭上的兩隻肉角,又是害怕又是激動地說道:“當真是龍!當真是龍啊!”
趙洞庭心裡卻是清楚,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黃龍,分明是條年歲久遠的海蛇。
他上輩子在鄉下聽老人說過,有的老蛇頭上會長肉瘤子。而這金黃色的海蛇頭上的兩隻龍角其實不過也就大拇指那麼粗細長短而已,不是肉瘤子又是什麼?
至於金黃色的表皮,那大概是基因變異而生出來的。
只是,趙洞庭看得出來,羣臣們可看不出來,紛紛把這條海蛇當成真龍,連心底的驚懼都淡去不少。
有個大臣走到趙洞庭面前,奉承道:“皇上乃是真龍天子,這黃龍莫非是感受到皇上身上龍氣,特來相見?”
金黃色海蛇的蛇尾輕輕遊離,忽然間蠢蠢欲動。
趙洞庭忙低聲道:“大家都不要動,莫驚擾了神龍。”
其實他是怕這海蛇撲上來。
李元秀雖然厲害,但能不能擋住這海蛇怕也難說。
羣臣連忙不再動彈。
蛇類的眼睛構造和人類不同,看運動中的物體極其敏銳,但看靜止的物體卻常常是視若未見。
羣臣們不再走動,這條海蛇瞬間好似失去目標似的,也不再動彈。
如此過去數分鐘,金黃色海蛇忽地躥回到海水中,然後瞬息遠去。
趙洞庭悄然鬆口氣。
這時,張世傑忽地跪倒在地,高呼道:“神龍顯瑞,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羣臣們忙跟着跪地高呼。
再後頭些,那些個家眷、百姓們也都是跟着跪倒在地。
山呼萬歲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趙洞庭裝模作樣的哈哈大笑幾聲,朗聲道:“諸位隨我回朝,商議政事!”
他心裡止不住地感嘆自己運氣真是好,這纔剛要親政,這條變異海蛇就恰恰從海里面鑽出來,這樣簡直可以省去太多拉攏人心的功夫。
其實這些能夠跟到碙州島來的羣臣百姓本就都是忠心耿耿的人,那些個牆頭草早就跑的跑,投降的投降了。碙州島上這些人只是對南宋朝廷信心不足而已,現在“黃龍出海”,他們的信心勢必又會高漲。
衆志成城的軍隊和軍心渙散的軍隊能夠發揮出來的戰鬥力,可是截然不同的。
回到議政殿。
趙洞庭當仁不讓坐到皇位上,羣臣又跪在地上山呼萬歲。
楊淑妃本來還打算繼續垂簾聽政的,現在見到黃龍顯瑞,可能覺得沒有聽政必要了,更是連議政殿都沒有進,直接帶着太監、侍女們就回寢宮去了。
此時此刻,誰都將趙洞庭當作是得上天認可的能夠興復大宋的真龍天子。
趙洞庭心裡也是有幾分激動,擺擺手,“諸位愛卿免禮。”
李元秀在旁邊尖着嗓子道:“有事啓奏……”
聽聲腔簡直就像是唱花鼓戲的。
張世傑走到大殿中間,說道:“皇上,臣有事啓奏。”
趙洞庭笑眯眯道:“說。”
張世傑道:“臣昨夜收到捷報,廣南東路轉運判官王道夫及都統凌震率軍攻下廣州城。”
羣臣個個面露大喜之色。
趙洞庭也道:“這是天大的好事啊!”
這時南宋朝廷就剩那麼幾個區區的幾個府還有兵力在抵抗元軍了,重新拿下廣州城,絕對是振奮人心的大好事。
張世傑躬躬身,又道:“碙州島偏於海外,孤守難援,物資匱乏,臣懇求聖上率衆遷往崖山。”
他顯然在昨晚收到捷報以後就在思量這個問題。
羣臣們聽他這話,頓時都竊竊私語起來。
趙洞庭當然知道崖山,歷史上南宋就是在崖山覆滅的,陸秀夫、張世傑、趙昺這些人都是死在崖山上。
要是真遷去那裡,那是找死。
但他也沒有直接否定張世傑的話,而是問道:“諸位愛卿覺得如何?”
他剛剛親政,自然不好做出專斷的樣子。
陸秀夫也走到大殿中央,對張世傑說道:“張大人何故獨獨選中崖山?”
張世傑道:“崖山居於廣州外海,有天險可恥,且廣州極易派兵救援,可保聖上無虞。”
趙洞庭心裡直嘀咕,無虞纔怪,歷史上崖山還沒被攻下,廣州城就已經被攻下了。
他不想羣臣都被張世傑說服,當下也顧不得太多,連道:“崖山雖險,但張大人可還記得朕剛剛在海邊說過的話?”
張世傑微微疑惑。
趙洞庭又道:“黃龍獻瑞,朕說過,要以這翔龍縣爲始,將元軍一步一步的驅逐出去。”
張世傑頓時大急,“皇上,我們兵力匱乏,元賊勢大如虎,若是攻來,這翔龍縣如何守得住?”
有幾個他這派系的大臣也連走出來,勸說趙洞庭遷往崖山。
更多的大臣則是還沒有表態。
趙洞庭嗤笑,“朕從臨安逃到碙州,一逃再逃,你們當真要朕做個逃亡皇帝,遺臭萬年,以後在史書上還被封個‘老鼠皇帝’的諡號纔好?”
張世傑派系的那幾個大臣見趙洞庭已然發怒,不敢說話了。
張世傑卻是梗着脖子道:“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何苦留在此地等死?”
“放肆!”
趙洞庭臉色猛然間冷下來,喝道:“誰跟你說留在翔龍縣就是等死?”
張世傑做爲樞密副使,陳宜中走後便獨攬軍權,以前有什麼軍事提議,楊淑妃都是滿心認可,從不反對。現在趙洞庭剛剛親政,就駁斥他的提議,這讓得張世傑心頭也滿是火氣,只道小皇上到底還是小孩子氣,不願退縮,又道:“翔龍縣彈丸之地,皇上強留於此,和自取滅亡有何不同?”
趙洞庭拍案而起,“將張世傑拉出去!重杖二十!”
有侍衛登時從門外走進殿來。
羣臣們都急了,連陸秀夫等人都忙爲張世傑說情。
趙洞庭卻道:“朕絕不再抱頭鼠竄,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這翔龍縣!”
張世傑還要再說,被陸秀夫拉住。
陸秀夫道:“皇上息怒,張大人也是爲江山社稷着想。”
趙洞庭冷聲哼道:“他這是擾亂軍心。”
陸秀夫沉吟兩聲,“可……”
兩個侍衛這時候已經走到張世傑旁邊,拽着他就往外走去。
趙洞庭對下面跪下求情的那些大臣視而不見。
張世傑沒料到趙洞庭真要責罰自己,臉都氣紅了,喊道:“昏君!昏君啊!我大宋苦也!”
直到被拉出議政殿,他都還仍在叫喊不絕。
衆臣的臉色都不是特別好看。
本來黃龍出海、收服廣州都是大喜的事,可現在鬧出這事,卻將衆人心頭的喜悅沖淡不少。
趙洞庭似乎也是氣極,甩甩衣袖道:“散朝!”
然後就帶着李元秀徑直往殿外去了,就留下衆臣在殿內面面相覷。
走出議政殿,趙洞庭臉上的怒色卻又瞬間消失不見,對李元秀道:“公公,帶朕去太醫局。”
李元秀見趙洞庭轉眼間就不怒了,心裡疑惑,問道:“皇上,去太醫局做什麼?”
趙洞庭搖頭輕輕嘆息,卻是沒有說話。
到得太醫院,他找到安太醫,讓他帶上治療創傷的藥,便又要李元秀帶他前去張世傑住的地方。
李元秀更是不解了,“皇上您這是……”
趙洞庭道:“朕其實並非想杖責張大人,剛剛此舉,實屬無奈啊……”
李元秀想不明白這各中緣由,心裡不住感慨,皇上真是天人之姿,這等年紀,行事竟然就讓人琢磨不透了。
等他們再到張世傑的居所,張世傑還沒有回來。
他的家眷們見到皇上駕到,都是驚喜不已,只當自家大人被皇上這般看重,實乃幸事。
張世傑的夫人還刻意派兩個下人在門外等候,囑咐他們等大人回來就立刻帶大人進來面見皇上。
她自己則是陪着趙洞庭在客廳喝茶,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這邊張世傑約莫十多分鐘後纔回來,被兩個侍衛擡着,聽到兩個下人說皇上在裡面,登時也是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