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湖北路接近最北,長林縣。
城頭上元軍旗幟告豎,城外拒馬綿延。
自上回被蘇泉蕩奇襲長林導致損兵折將以後,呂文煥收到忽必烈讓他按兵不動的命令。
這位原南宋舊臣便不再輕易禁軍,只是在這長林縣內布開防禦。到今日,雖不敢說說將長林縣打造成鐵桶,但哪怕是蘇泉蕩等人想要攻破,也絕對不是容易的事情。元軍糧草源源不斷從京西南路境內運輸到長林縣。
這裡已經成爲元軍地盤,大宋子民人跡罕至。
蘇泉蕩只率領天罡軍和文起的常德府守備軍鎮守江陵府,天立軍劉再遠鎮守當陽。同樣無力進攻元軍。
雙方已是如此對峙有段時間。因若要開戰,必將會是生死大戰。
呂文煥不敢抗命,蘇泉蕩則是壓力太大。若他兵敗,元軍便能從這裡長驅直入,倒還不如就這般和元軍對峙。
慶幸的是,自廣南西路和夔州路內捷報連傳,這讓得他心中壓力越來越輕。
只要等嶽鵬他們騰出手來,要擊退這些元軍只是遲早的事情。
烈日炎炎。
長林縣外官道上好似都騰着陣陣熱浪。
城頭上將士汗流浹背,有人打着盹,睜眼時便有天旋地轉的感覺。
有十餘騎自城外向着長林縣北門疾馳。個個都是灰色大氅遮住了容貌。
“駕!”
“駕!”
拍馬聲越來越近。
城頭上士卒們瞧着,總算是打起幾分精神。
這些時日來,除去大軍運送糧草的隊伍以外,真是連只蒼蠅都很少有飛到這長柳林縣來。
現在忽然來幾個陌生人,都讓他們有看到猴子的感覺。
城下守卒向着前面攔去。
只還不等他們出聲,那十餘騎就已是分分勒馬。爲首者風塵僕僕,眼神自城頭上掃過。
看他模樣,竟是無視了城下幾個欲要攔住他們的守卒。
這讓得這些守卒些微不痛快,有人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十餘騎中有個人忽然伸手甩出一塊令牌。
“啊!”
令牌直射到那站在最前頭的守卒胸口,竟是打得這守卒痛呼,不禁倒退兩步。
旁側幾個守卒不出意外勃然大怒,當即就將長槍給擡了起來,嘴裡喝罵。
只那踉蹌退後兩步的守卒待看清楚手中令牌上字樣以後卻是霎時神色大變,有極爲惶恐的表情在他臉上浮現。
“參見丞相!”
雖然耶律鑄是文官,但貴爲左丞相,自也不是這些尋常士卒可以冒犯的。
再者說,耶律鑄在元朝的名頭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守卒恭恭敬敬跪倒在地上,將令牌呈上。
耶律鑄沒有言語,拍馬上前,順手接過令牌,就這般向着城內去。
直到走進城門甬道,他才淡淡道:“呂將軍防務倒是不錯。”
後面士卒跟着奔跑到甬道內,趕到耶律鑄等人前頭,嘴裡呼喊:“左丞大人到!左丞大人到!速速讓開!速速讓開!”
耶律鑄優哉遊哉到府衙。
這時候呂文煥自是已經得到消息,已然親自出現在府衙門口相迎。
“左丞大人!”
待耶律鑄一行人到面前數米,呂文煥向着耶律鑄拱手。
他身後還跟着十餘個將領,個個都是這元軍中有頭有臉的大將,也俱是給耶律鑄行禮。
耶律鑄掀開大氅的帽子,露出些許微笑,“呂將軍,久違了。”
他身後的人也先後將大氅的帽子掀開。
就在他旁側那人,讓得呂文煥等人微愣。
有人再度拱手,臉上浮現笑容,“黃公公!”
這人自是黃粱策。
整個元朝,能讓軍中將領這般客氣的太監,除去他之外怕也再沒有其他人了。
至於耶律鑄後面那些人,雖然都應是伸手不俗的大高手,但就沒能讓得呂文煥等人主動給他們打招呼。
黃粱策笑着,卻仍是顯得陰鷙,“諸位將軍有禮了。”
他鷹鉤鼻,不論是怎樣表情,大都不會給人平易近人的印象。
稍作寒暄。
耶律鑄翻等人下馬走到呂文煥一羣人面前。
耶律鑄笑道:“諸位將軍都隨本官進府吧,皇上命本官前來監軍,以後還得有勞諸位將軍多多照拂了。”
這話,自是客氣話。他臉上的笑容也顯得很是淡然。
但衆將卻是微微色變。
連呂文煥也是眼神中有異色掠過。
只是很快便又吩咐正常,連道:“左丞大人裡面請,本帥已讓人設宴,爲左丞大人接風洗塵。”
他跟在耶律鑄的旁邊。
只這刻,心裡難免還是有些嘆息。
耶律鑄要到軍中來監軍的事情,忽必烈並沒有跟他事先說過。這是抱着怎樣的想法,他呂文煥自是推斷得到。
也虧得是他並沒有要再投宋的舉動,要不然,耶律鑄怕莫不是以這般姿態進城了。
耶律鑄輕輕點頭,“呂帥不愧是名將,城內防務……很是不錯。”
這話意味深長,卻也讓得跟在後面的諸將輕輕鬆口氣。
耶律鑄以左丞之職來監軍,分量不可謂不重。他們最擔心的就是耶律鑄會找什麼麻煩。
呂文煥笑着迴應,“左丞大人過譽了。大人既來監軍,以後還請大人多多指教纔是。”
耶律鑄笑着不再說話。
到府衙大堂。
這時候廚子們自是還沒能將酒菜備好。
衆人各自落座。
耶律鑄雖只是監軍,卻當仁不讓坐在主位上。黃粱策和呂文煥分別坐在左右首位。
剛落座,耶律鑄便看向呂文煥,問道:“呂帥,現在我軍在宋國境內和宋軍的形勢如何了?”
呂文煥不假思索答道:“自我朝大軍在江陵府、鄂州、隆興府、以及建寧府和宋軍初做交鋒以後,便再未啓戰事。現在各路大軍俱是和宋軍處於對峙狀態中。其餘諸路本帥不是很瞭解,只在江陵府境內,宋軍仍有三萬大軍分別駐守於江陵府和當陽縣,我軍只稍有異動,便會受到他們的聯合抵抗。”
耶律鑄輕輕點頭,忽的感慨:“現在宋軍是越來越不好對付了啊,若是以前,有誰能擋我朝近十萬鐵騎?”
有將領當即出聲,道:“左丞大人放心,只要開戰,宋軍必然在我軍鐵騎之下一潰千里。”
耶律鑄對此只是輕笑。
大話,誰都會說。可此時,距離呂文煥大軍被蘇泉蕩炮轟,還沒過去多久。
呂文煥盯了那出聲將領一眼,臉上也是有些尷尬。
不過到他這地步,自是轉眼間又恢復正常,再看向耶律鑄,說道:“還有件事情,本帥不知左丞大人是否已經得到消息。”
耶律鑄問道:“何事?”
呂文煥神色凝重道:“大理、新宋的大軍已經在廣南西路、夔州路被宋軍挫敗了。大理三軍僅剩封合璧十餘萬大軍還在向着長沙行進,新宋也只剩殘軍十餘萬,匆匆撤出夔州戰場,怕是想借道利州東路回往新宋。”
耶律鑄眯眼沉吟。
這段時間他只是匆匆趕往長林,倒是真還不知道這件事情。
過半晌,他才道:“若是如此,這於我軍而言的確是個不好的消息,沒有新宋、大理兩軍的牽制,宋軍必然會向這北疆匯聚啊!”
“呵!”
他嗤笑着,“原本以爲大理段麒麟是隻狡詐的狼,現在看來,他只是只狡猾的狐狸而已。舉全國之力,興兵數十萬看似浩浩蕩蕩,卻只是這樣的烏合之衆,被宋軍在短短時間內就打得大敗虧輸。”
說着又看向呂文煥,“那這件事,皇上可有下達旨意?”
呂文煥深沉道:“皇上讓我等在宋軍趕往北疆之前儘快結束北疆戰事。”
耶律鑄輕輕點頭,“那便……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