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十三意外地看了施施一眼,“既然施妹妹性子這樣爽快,姐姐我也就直說了……昨晚我翻來覆去想了許久,吳王殿下對你的專情我看在眼裡,那份心意……我興許是爭也爭不來的,姐姐我也不擅長做獻媚邀寵的事,只求、只求……妹子給我個機會,在殿下面前爲我說句好話,讓我有個一兒半女的傍身,打發在後宮漫長的寂寞歲月,此後我也就無慾無求了!”
施施瞪大了眼,似乎不太明白姜未央在說什麼荒謬的事情,“你讓我勸阿軒和你同房……真是可笑!我爲什麼要把自己的男人趕去別個女人的牀上?除非我瘋了!”
“你的男人?”姜未央掩不住惱意,“他也是我的男人!我是吳王殿下親口冊立的右媵夫人,手中握有掌握吳王宮九嬪世婦的鳳印!後宮所有妃姬都是吳王殿下的妻妾,怎地他獨獨成了你的男人?!”
“我——”施施被她的話憋住,呼哧呼哧喘了好一會兒才冷靜地回答,“如右媵夫人所言,吳王殿下是後宮衆位夫人的夫君,我也只是其中位份並不算高的一個妾室,有何資格在主上面前進言他該臨幸哪個該冷落哪個?右媵夫人您方纔對我提的那種要求便不算妥當!”
“衆人皆知,吳王殿下被施良姬的美色迷昏了頭,冷落後宮其他夫人時日已久!姐姐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花無百日紅……再說我聽說施娣你的身子已不能生養,妹妹你這樣不爲自個留後路,若有一日再進宮的絕色美人兒搶去了主上的歡心……你的下場待要如何?”
施施冷笑,“以姜右媵的意思,我若現在勸着主上輪流着臨幸各位夫人,他日我年老色馳被夫君冷落的時候,各位後宮夫人會善待於我?”
“至少我會感妹子的恩,讓我的孩兒認你爲從母。”姜未央誠懇地回答。
“哈!”施施乾笑道,“右媵夫人真是難得的賢達女子,我在這兒先謝過姜夫人的好意!至於您方纔的要求恕我難以從命,阿軒對我的情意不是可以送給這個那個人的貨物,你方纔的那番大道理我不敢苟同。”
話不投機半句多,姜未央驀地站起身,“我姜十三在齊王宮便不得父兄厚待,看盡世間炎涼,原不指望這世上能有人真心對我!只是昨日裡得施良娣一些善言維護,便以爲遇到難得的同道知己,此後在吳宮彼此能有個照應,原來是我癡心妄想了!”
說着,她彎腰對施施行了一禮,“施良娣,這一禮是謝你昨日仗義相助,此後我不再顧及你我之臉面情份,定會盡我之能與你一爭王寵!若主上以後能眷顧我三分,我亦不會提醒他思及你這個舊愛!”
施施也緩緩起身,“我們兩個道不同、不相爲謀……夫妻之間,我要的是一顆完完整整的真心,若吳王殿下對我三心二意,我決不會甘於做他的情人之一,到時自會離開王宮,去一個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安靜過活。”
“到那時你若真的不見了,主上豈不遷怒於我?!施夷光,你夠狠!”姜未央一拂長袖,滿面悽然地走出房門,正在簾外偷聽的阿鬆和阿樟躲閃不迭。
右媵夫人叫上侍女巧眉回後院了,紅雲一溜煙跑進房問施施,“這女人說了些什麼?夫人您的臉色怎麼這樣差?”
施施扁扁嘴,“她要我勸說阿軒臨幸她,還保證生了孩子就不再糾纏阿軒。”
紅雲氣得直想摔漿壺,“她們姐妹倆怎麼臉皮都這樣厚?!姜十七逼着姐姐幫她勾引姐夫,隔一日姜十三又來求您幫她和主上圓房……要是,”紅雲忽然低下聲,吞吞吐吐地對施施道,“要是夫人您當初選了義信君,他肯定不招惹什麼鶯鶯燕燕地讓您生氣窩火……”
正在發呆的施施聽到這話,嗔笑着伸手捶了紅雲一把,“你怎麼還敢開這種玩笑!我現在是阿軒的妻子,整日裡要求他對我一心一意,自個心裡怎麼可以對別個男人有非份之想……因爲我,阿軒和要大哥都生份了……嗐!你若是惦記着你的好師傅,不若長着眼給他找個才貌、品性上好的夫人是正道!”
紅雲垮下嘴角,“師傅是個實心眼的人,他表面上是個無情郎,一旦動了心,是不會再瞧別個女子一眼。”
施施若有所思的瞧着紅雲,只見她杏眼桃腮、身段修長健美,若不是天天穿着侍人的深藍麻服,定也是個俊俏動人的女子,再加上她的文識武識都由要義親傳、滿心滿眼裡裝的都是阿義……施施動了動眼珠,決定好好爲紅雲和要大哥的幸福做做謀劃。
“走走走,快給我化個黑臉妝,一會兒阿軒回來了,看到我這個模樣又會生氣。”
夫差到天黑纔回來,王袍的衣襟上沾了不少塵土,施施幫他脫下外袍,心疼地瞅着手裡的蘇繡錦服,“早說你去泥地裡打滾,換件舊日的便袍去也好啊,這件袍子是我和春杏紅雲親自上的袞邊兒……”
夫差洗完臉,換上便裝把施施攬在懷裡蹭她的額角,“整天坐在房裡悶不悶?外面冷得緊,不敢帶你出去吹西北風!哎,新衣服不就是在這種大場面上穿的麼?好小氣的娘子,再給我縫兩件新的吧!別個王公都誇我袍子的蟠龍繡得華麗精緻呢!”
吳王想到衛琴聽到他說王袍是施夫人親手所制時,眼裡嫉妒得噴火的模樣,不由地得意地眯眼一笑。
施施本想給夫差說起今日姜未央來過的事情,張了張口又覺得那話題不太愉快,於是試探着問吳王,“聽說姜右媵的女紅也很好呢,不如讓她給你縫幾套內服?”
“好啊!正好你也少累眼神兒,你把我穿過的衣衫單獨收起來,交待僕婦們好生漿洗。”夫差呵呵笑着去外房驗看他今天賽禮上得的獎物。
施施聽到夫差沒心沒肺的回答,氣哼哼地把他的衣服扔在地上,想在上面踏兩腳,又心疼自己縫了好些日子的心血,過了一會兒再撿起來撣撣土仔細疊好。
周天子舉行的這場大饗禮熱鬧了足有半個月之久,吳王和晉侯的鬥爭也到了白熱化的地步,許久沒有熱鬧可看的中原諸侯們興高采烈地等着吳晉兩國開戰,並且毫不羞愧地紛紛表示,兩國君王若能在戰事上分出高下,他們立即尊勝者爲諸侯方伯(老大),給他與周天子同樣的歲貢,此後歃血爲盟以他馬首以瞻。
周天子在一邊聽到‘諸侯方伯’這幾個字的時候,氣得面紅耳赤,卻只得悻悻地乾笑兩聲,誰讓他周王室現在的約束力遠遠不如祖輩呢?還不如燕、齊、楚、宋等幾家異姓王的勢力強大。
吳王和晉侯明知道其他諸侯們不懷好意,但是他們現在的情境是騎虎難下,只得順勢而爲,在衆王侯的見證下約定來年秋末打一場君子之戰!
馬車終於駛向迴歸吳國的官道,這時還有二十幾天就到春節,中原之地的天氣冷得呵手成冰,施施坐在車廂裡,縮進厚厚的狐裘裡面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臉。
夫差未對施施說起他與晉侯的約戰,只是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裡也不時地翻閱兵書,眼睛累得酸澀的時候才閉目歇息一會兒;偶爾想起身邊的施施,趕緊伸手摸摸她的手腳,覺得小女人的身子尚是溫暖,便放心地繼續閱簡。
施施也在想着她的心事,自從姜未央和她說了那些話,‘聽說施姬你的身子不能生養……待你年老色馳、膝下荒涼……’
她心裡就想紮了根細刺,說不清地彆扭和難過……姜未央要是真的很壞很自私也就罷了,她可以用對待清姬的心態去鄙夷、仇視姜姬,可是人家理直氣壯地向她索要已婚女人應該擁有的某些權利,她倒不知如何是好了……說來說去都怪夫差,窮人家的少年娶一個媳婦都不容易,他倒好,弄了一大羣如花似玉的少女放在後宮閒着發黴、生怨氣!
回程似乎比去洛邑的速度要快一些,夫差得趕在臘月二十三之前回去主持年末大祭,一行人日夜奔波,終於在臘月二十這一天回到姑蘇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