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大廈坐落在昌盛街的最西邊,1993年底破土動工,今年六月份落成並對外招商,二十六層的高度雖然不能跟明華集團青州總部所在地明華大廈的三十七層相提並論,但它那銀灰色的混合了高檔玻璃幕和鋁幕的外牆,高聳的極具現代氣息的雙子座設計造型,以及樓前環境優美的休閒廣場,很快就成爲青州人們眼中新的地標和經典,大有取明華大廈而代之的趨勢。
當然,經過後世各大cbd薰陶的溫諒對這種侷限於時代的審美觀保留自己意見,但未來三四年間以時代大廈爲核心的新商業圈的成型卻是實實在在的事情,所以當寧夕將公司所在地選在這裡,他舉雙手贊成。
溫諒從電梯裡出來,招聘會已經進行過半,可走廊上依然有不少人在等待,此次青河開出了足夠吸引人的薪酬待遇,又在報紙上打了廣告,這個場面早在溫諒預料之中。
兩個從豆漿店臨時抽調過來的小姑娘,長相清秀,笑容親切,一個在前臺做接待,給應聘人員講解面試流程,另一個引導人員到旁邊填寫表格,然後按照先後次序前去面試。整間辦公室人來人往,卻沒有任何嘈雜和凌亂,看上去倒也似模似樣。
會客室成了臨時的面試室,溫諒徑自推門進去,李勝利和寧夕並排坐在一張辦公桌後,正對面放着一張椅子,適當的距離和壓力更能看出一個人的素質和能力。寧夕正在跟一個二十六七歲的男人交談,看到溫諒進來指了指旁邊的沙發,又整了下手中的簡歷,道:“鍾先生,你92年從江東商專企管系畢業,三年內換了五份工作,最長的一個,嗯,金龍酒業市場部待了九個月,能說一下原因嗎?”
姓鐘的男子穿着黑色的西裝,白色的襯衣繫着領帶,一雙皮鞋擦的錚亮,雙手平放在膝蓋上,坐姿一絲不苟。人力資源管理的概念到90年代末才逐漸開始流行,職場招聘也慢慢形成了一套約定俗成的規則,可在95年的青州,能有這樣的穿着已經讓他比外面那些皮夾克黨出彩了不少,溫諒尤其注意他的眼神,平靜中不失凌厲。
寧夕的問題很犀利,也隱藏陷阱,一般人都知道沒有老闆喜歡經常跳槽的員工,如果想得到這份工作,必然要百般解釋,淡化個人因素,溫諒坐在角落裡的沙發上,饒有興趣的盯着他,想聽聽這個人的答案。
“其實原因很簡單,當我覺得個人對企業的貢獻已經大於企業給我的回報,並且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還看不到這種狀況得到改善的可能性,我就會選擇辭職。”
李勝利皺起了眉頭,準備開始翻看下一個人的簡歷,對他來說,如此狂妄自大的人根本不可能找到工作。寧夕笑了笑,道:“好,那就先這樣,請回去等候通知,希望有機會可以一起工作。”
男子站了起來,對寧夕和李勝利禮節性的彎了下腰,又對角落裡的溫諒點了點頭,這才轉身出去。寧夕在他的簡歷上劃了個叉,放到了桌子一邊,對溫諒道:“你怎麼肯屈尊過來了,是不是對我這個面試官不放心,嗯?”
這真是來也不是,不來也不是,溫諒明智的選擇了閉嘴,走過去拿起那個男人的簡歷,認真的翻看起來。李勝利起身往外走去,道:“我去叫下一個進來。”
“李叔,先等一等。”
寧夕眉頭一揚,道:“怎麼?”
溫諒這才注意到寧夕今天換了一副顏色較淺、尺寸較小的墨鏡,雖然仍然看不到臉部的全貌,但比起之前遮住大半張臉是個歷史性的進步。他能清晰的看到她那道彎彎的娥眉上翹的動作,嬌嫩的肌膚如同一泓清泉流過,薄薄的紅脣沾了淡淡的脣彩,整個人精緻的無可挑剔。
溫諒收回目光,指着簡歷上面的叉叉,道:“這代表此人被淘汰了,對吧?”
“嗯,這個人年輕氣盛又過度自信,對職業前景要求過高,我很難想象他會在青河這樣一個初創的公司安心工作。況且,”寧夕撇了撇嘴,道:“他的能力是不是跟野心相匹配,我持懷疑態度。“
溫諒指着工作經歷那一格,道:“你看他這五份工作的薪酬,從第一個月薪二百七十元,到最近的九百元,三年內上漲幅度超過300%,幾乎是一年一個臺階……”
李勝利插話道:“這不正是他說的那樣,只爲賺更多的錢?”
“是,但我們要透過現象看到本質,你注意沒有,他每一次辭職後,總是能找到待遇更好的工作,而不是相反——這說明什麼,恰恰說明了他的能力。”
寧夕道:“這一點我同意,可是這個人對企業的歸屬感和忠誠度如此之低,越是有能力,野心越大,越是容易生事!”
溫諒嘆了口氣,道:“寧夕,你覺得從這樣的招聘會裡能找到多麼得力的員工嗎?真正執掌企業未來的經理人,還得等公司壯大之後由獵頭去搜尋。現在我們只重其才,不重其德,要知道,這可是曹公阿瞞之所以得天下的根基啊!更何況,我認爲一個對未來充滿野心的人其實更適合青河,因爲……”
他微微一笑:“我們都是有野心的人!我們也有自信,青河可以留下任何一個有着同樣野心的人!”
鍾從江就此成爲第一個加入青河的員工!
之後招聘會按照流程繼續進行,寧夕的問題已經足夠的專業和全面,溫諒並沒有比她更好的選擇,所以一直沉默不語,只是坐在一邊認真的觀察應聘者從進入到離開的種種細節——有後世在京城商圈磨練出來的眼力和實踐經驗,他的三言兩語卻總是一針見血,很好的彌補了寧夕的些許不足。
兩個小時後,進入下一輪面試的人選出爐,總計二十一人,青河在內勤、出納、市場、採購、宣傳等崗位共招十人,通過一輪刪選還有一比二的比例,競爭可謂激烈。寧夕全然不顧美女形象,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趴在桌上對李勝利道:“接下來的事就麻煩李哥了,將這些人歸一下檔,逐次通知他們明天面試。”
溫諒一般都叫李勝利叔叔,寧夕一開口就把自己漲了一輩,明顯是在佔他便宜。不過溫大叔何等深厚的臉皮,俯到寧夕耳邊,低笑道:“寧阿姨,晚上一起睡吧,小侄怕黑……”
寧夕吃着資本主義麪包長大的孩子,這等程度的調戲是毛毛雨了,等李勝利出去,起身坐到桌面上,雙手反撐在臀部兩側,酥胸微微一挺,一條筆直的玉腿屈起,高跟鞋的鞋尖輕點地面,脣邊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哦,我還記得方纔是誰在電話裡說,我就是白送到某人面前,人家也懶的動一下手的?”
溫諒輕咳一聲,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懂的,某些姿勢其實不需要男人動手……”
寧夕哈哈大笑,跳下桌子在溫諒臉側摸了一把,揚長而去。
“小朋友,等你真的成年了再來跟我討論這個話題吧!”
溫諒苦笑着摸了摸臉,寧夕的指尖冰涼,劃過的痕跡卻很溫柔。等追出去,寧夕已經在表揚兩個小姑娘的接待工作,問了她們本人的意願,新公司又多了兩名成員。這兩人一個叫姚沫,圓圓的臉蛋,笑起來有個小酒窩,一看就是開朗活潑的人,另一個叫向卓,最大的特點是眼睛大,大的你幾乎忽視她臉上的其他部位,聽寧夕說話時一直束手站立,很乖很靜的樣子。
溫諒自然不會反對,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上午那樣的局面也被兩人搞的井然有序,如果再培訓一下,就是一個合格的前臺。安排好公司的事,溫諒拉着寧夕直接下樓,等上了車,寧夕沒好氣的道:“溫少爺,我是你家的丫頭嗎,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忙公司的事不算,還得客串司機?”
“這麼大脾氣的丫頭,我可養不起!”溫諒先繫上安全帶,寧夕可是有前科的主,一不小心就能飈到八九十碼,“青師院,咱們去找個人聊聊天。”
“聊天?”寧夕扭頭看着他,興致勃勃的道:“是不是要打架?”
溫諒有點蛋疼:“大姐,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麼?”
寧夕被溫諒的表情搞的無地自容,狠狠一踩油門,猶自辯解道:“我看古惑仔裡要砍人的時候都說找他聊聊……”
這種智商急降的對話在兩人間不是第一次發生,溫諒果斷轉移話題:“等會說好了,主要我跟他談,你就盡情展示你高貴驕傲冷淡的一面,越是表現的高高在上,貴氣逼人,越是對我說服他有利,明白嗎?”
“明白!”寧夕猛的提速,一個甩尾拐進了另一條路,淡淡的道:“這,其實才是我的本性!”
啪的一聲,溫諒聽到了蛋碎的聲音!
到了青師院,門口的保安連問都沒問一下趕緊開了大門,保時捷開進去老遠,還看到幾個保安在後面指指點點。從師院的大禮堂繞過去就是家屬樓,前後兩片,新舊分明,一片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一片是90年代初剛建的新房。溫諒要拜訪的客人明顯在學校混的不怎麼樣,車子停下舊家屬樓的2單元停下,溫諒從車後的包裡拿出一沓厚厚的紙,寧夕疑惑道:“什麼東西?”
溫諒嘩啦啦的晃了晃,笑道:“糖衣炮彈!”
透過他的指間,寧夕看到六個大字:
中國可以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