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安和綺雪還沒走到東閣,就聽到一聲尖銳刻薄的女子聲音:“瑾姑娘,您是當了娘娘看不起我們了還是怎麼樣,讓您和皇上說說,封您的兩個弟弟一個官職,您推三阻四,老爺,你看看瑾姑娘,入了宮,就忘了爹孃了。”
洛容瑾沒有說話,說話的是一個女孩聲音:“刁姨娘,小姐說了,不是不願,只是不宜向皇上開口啊。”
“子妤,你這臭丫頭,我們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別以爲你入了宮我就不敢教訓你了!”
清安看見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豔女人揚起手,正準備打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女孩,那女孩面貌秀美,正無懼地看着那女人。
燕貴妃,燕子妤。
清安在心中默唸着。
這個現在乳臭未乾的丫頭,卻是日後權傾一時的燕貴妃。她本是洛容瑾的貼身奴婢,一直忠心耿耿地伺候着洛容瑾。洛容瑾逝去後,她不願出宮,楚桓念在她是皇后故人,於是封她爲燕才人,燕子妤性情柔順,之後步步高昇,從才人、婕妤、德妃、再到貴妃之位。楚桓執政後期,性情越發暴躁,倚重的弟弟和妻子都去世,也只有燕貴妃能勸勸,所以她在朝堂和宮中都頗得人心。
沒想到日後那般雍容華貴的燕貴妃,在沒有得勢的時候,還是免不得被洛家的一個姨娘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眼看着那手就要揮到燕子妤右臉,那手卻被人架住了。
“住手!”擋住刁姨娘手的正是洛容瑾,她的聲音中隱隱有些怒氣,清安和綺雪慢慢走近,只見一行人站在東閣的梅樹下,洛容瑾眼中含怒,正瞪着對面的刁姨娘。
真難得,居然能看到洛容瑾動怒,她還以爲洛容瑾無論發生什麼都是一副寵辱不驚的做派呢。
那刁姨娘被她眼神一嚇,慢慢放下高揚的手,洛容瑾慢慢道:“子妤跟我進了宮,就是宮中人了,教訓她自然有宮中人動手,不勞姨娘了!”
“老爺你聽聽。”那刁姨娘轉身去拉着身邊一個方巾儒士的衣袖:“瑾姑娘進了宮,連我都敢罵了了。”
那儒士一聲不吭,洛容瑾看他置身事外,有些氣苦:“姨娘,父親,非是我不願爲弟弟求官職,只是一則兩位弟弟年紀太小,不宜爲官,二則,我如今只是一小小才人,宮中還有很多比我品級高的娘娘,我剛入宮就擅自開口求封,皇上會怎麼看我們洛家?父親,女兒是不想給洛家招禍。”
“喲,瑾姑娘這話說的,倒像是我給洛家招禍了。”刁姨娘挑了挑眉:“瑾姑娘,您別怪我說話實在,您這身材相貌啊,封個才人已經是洛家祖墳上冒青煙了,皇上是見慣了美人,纔會對您一時新鮮,等皇上這新鮮勁過去了,就看都不會再看您一眼了,到時候,您再向皇上求封,皇上就更不會理您了。”
洛容瑾身邊的小奴婢子妤聽了,不由氣得渾身發抖:“刁姨娘,您這話說得也太過分了……”
“更過分的話我還沒說呢,瑾姑娘,我爲你弟弟求封,不是爲了我自己,是爲了你,你想想,你母親因爲把你親弟弟弄丟了,一直傷心到臥病在牀,連從潯陽來京城看你都來不了,還好我生了兩個兒子,洛家纔不至於絕後,但凡得寵的妃嬪,哪個沒有個得力的兄弟依仗,何況瑾姑娘您這樣貌,必定是不會得寵的,所以還是趁早爲你兩個弟弟討了封賞,也不至於自己在這後宮無依無靠。”
聽到她說到母親,洛容瑾再也忍受不住,正要發作,忽聽到身側傳來一聲低柔好聽的聲音:“本宮倒不知道,有妾室這般欺辱嫡女的道理。”
洛容瑾一見來人,趕忙行禮:“臣妾參見恭妃娘娘。”
她一行禮,身邊的父親和刁姨娘也趕忙跪下,清安笑道:“都起來吧。”她眼見刁姨娘要起來,卻道:“本宮沒讓你起來。”
刁姨娘一怔,洛尚忙道:“娘娘,這……”
“洛大人原來是會說話的。”清安掩嘴輕笑:“剛剛洛大人一言不發,本宮還以爲洛大人不會說話呢。”
洛尚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清安也不管他,只是看着跪着的刁姨娘:“在本宮這行雲閣大呼小叫,你可知罪?”
刁姨娘怔道:“娘娘,草民是和瑾姑娘說玩笑話呢。”
“瑾姑娘?哼,你要喚她一聲洛才人纔是,如今洛才人是皇上的妃嬪,和你是君臣關係,豈容你在這任意指點?本宮剛聽聞你要爲自己的兩個兒子討封,真是笑掉本宮大牙,先不說你那兩兒子何德何能,再說了,只是兩個庶子而已,洛大人還有嫡子呢。”
“可是,霖少爺在三歲時就走丟了啊……”
“只是走丟,本宮剛聽你說洛家沒了你兒就要絕後,本宮還以爲霖少爺怎麼樣了呢,洛大人,你這小妾口口聲聲詛咒你的嫡子,不知你是如何管教的?”
洛尚戰戰兢兢:“臣知罪。”
“洛大人當然有罪,縱容妾室這樣欺凌皇上的妃嬪,是大罪中的大罪,若皇上知道了,只怕你和這妾室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洛尚汗流浹背,跪下道:“娘娘恕罪。”
刁姨娘也急了:“娘娘,草民是無心的啊,瑾姑娘,不,洛才人,您快幫我說句話啊。”
洛容瑾旁觀了這場戲,此時才道:“娘娘,臣妾姨娘一直嘴快慣了,望娘娘饒恕。”
清安順着她的臺階下:“既然洛才人爲你求情,那就算了吧。”
刁姨娘這才鬆了一口氣,她忙叩首:“謝恭妃娘娘。”
只是刁姨娘心中仍怨恨不已,把清安的這一頓教訓又算在了洛容瑾頭上。
洛容瑾感覺吵得有些頭疼,她淡淡道:“父親,姨娘,我今日乏了,你們先回去吧。”
洛尚點點頭,攜刁姨娘往外走時,洛容瑾又叫住他:“父親,母親纏綿病榻,還望您多多照顧。”
洛尚默默地點頭,等他走遠,子妤笑道:“小姐,您看到剛纔刁姨娘那臉色嗎,多解氣啊,這下什麼仇都報了。”
洛容瑾只覺心乏,她默默不語,清安見狀,於是示意自己和洛容瑾的奴婢都下去,她溫和道:“洛才人,你放心,剛剛的事情,本宮會叮囑那些下人,讓她們不要泄露分毫的。”
洛容瑾雖然一貫穩重,但畢竟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女,剛剛那般被欺凌,她有些紅了眼眶:“多謝娘娘,這是娘娘第二次爲容瑾解圍了,容瑾銘記於心。”
清安拉起她的手:“本宮也有一個妹妹,叫如夢。”
“是南平公主嗎?”
“是的,她父母雙亡,從小就被父皇收養在身邊,但這宮中多跟紅頂白,見她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就都不把她放在眼裡,偏偏我這妹妹也是個軟弱的性子,被人欺負了也不敢說出來,往往是本宮爲她出頭,後來父皇知道了,龍顏大怒,就將她破例封爲公主,讓人不敢再欺負了她去。”
“有娘娘和建安皇帝這般的親人,真是南平公主的福氣。”
“本宮看到了你,就像看到了本宮的如夢妹妹一般,如夢一直不知所終,本宮實在擔心得緊。”清安莞爾一笑:“如果你不嫌棄本宮前朝公主的身份,就把本宮當做自己的姐姐吧。”
洛容瑾咬了咬脣:“父親和家族其他親戚甚少往來,容瑾是長姐,自幼就照顧弟弟們,有個姐姐一直是容瑾的奢望,娘娘不要嫌棄容瑾纔是。”
“有個這般聰慧的妹妹,本宮怎麼會嫌棄呢。”清安握住她的手:“以後,我們就姐妹相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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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妃的昭陽殿中,楚桓和麗妃正聽着各個宮中妃嬪與家人會面的情況,楚桓只聽內宮局的太監這樣說道:“其他娘娘那裡都是喜氣洋洋的,就是恭妃娘娘那,她二嫂裴媛出來的時候一直拭着眼淚,滿面愁容,看起來兩人會面不是很愉快呢。”
楚桓淡淡道:“恭妃若跟裴媛會面愉快,那就不是恭妃了。”
“哦,還有,洛才人那也很是奇怪,奴才侯在外面,都能聽到裡面吵架的聲音。”
麗妃感了興趣:“哦?家人會面,有什麼好吵的?”
“這個……說出來洛才人恐怕顏面無存……”
“你但說無妨。”
那內侍於是一字一句地重複着刁姨娘尖刻的話語,還學着刁姨娘扯着嗓子的刻薄聲音,麗妃聽完,噗嗤笑道:“真是好笑,剛封了一個小小才人,這庶母就敢來要官,她父親還不敢做聲,這家人可真是可笑至極。”
她看向楚桓,本想再和楚桓嘲笑洛容瑾幾句,但卻見楚桓陷入沉思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