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後,楚桓和洛容瑾日漸融洽,洛容瑾也不像之前那般一本正經,而是會有些小女孩的嬌憨之態,清安冷眼旁觀,知道洛容瑾應該已經對楚桓動了情。
平心而論,楚桓對洛容瑾的確十分好,洛容瑾感動之下,對他動情,也是理所當然的,只是想到楚桓對自己的絕情,清安還是覺得,上天對楚桓實在太厚待了,他手上沾了那麼多血腥,但還能如願登上帝位,喜歡的女子也終於慢慢喜歡上他,所以說什麼天道好輪迴,報應不爽什麼的,都只是恐嚇膽小的好人的句子,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纔是真的。
楚桓貼出佈告,在全國範圍內尋找洛欽霖的下落,只是洛欽霖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毫無音訊,洛容瑾慢慢開始着急起來,這樣大範圍地尋找都沒有半點音信,難道真像刁姨娘說的那樣,霖弟已經……她不敢再想下去了,要是霖弟有什麼三長兩短,那纏綿病榻的母親該怎麼辦?
子妤自告奮勇地跟洛容瑾請求去找洛欽霖,她從小和洛欽霖一起長大,對他比較熟悉,而那些去找尋的官員卻從來沒見過洛欽霖,所以她想,也許她去找的話,會成功機率比較高,洛容瑾想了想,也同意了,於是子妤出了宮,和人一起去尋找洛欽霖。
這其間,柳家也安分了不少,因爲麗妃之前下紅花的事,楚桓立洛容瑾爲後,也並沒有受到柳家阻攔,而賢妃那邊仍然是深入簡出不問世事的狀態,一切都十分平靜,只是都太平靜了,反而讓人隱隱覺得,就如同一潭死水之下其實暗藏波濤洶涌,當爆發出來時,就會將萬物摧拉枯朽。
楚桓攻打樑毓齋的事情已經籌備得差不多了,主帥譚高將不日攜大軍出發,清安心急如焚,難道她重活一世,還是改變不了三哥哥的命運嗎?
她雖然心急,但是卻想不出任何辦法去救樑毓齋的性命,眼見着命運按部就班地按照之前既定的軌跡運行,接下來,就是樑毓齋戰敗,傳首九郡,樑國徹底覆亡。
元興二年的冬天,天氣格外寒冷,雪下得一場又一場,清安一人出來散散心,她在畫水河畔,走在厚厚的雪上,聽着自己鞋底慢慢踩在雪上的聲音,她不由想起了以前幼時下雪時,自己和三哥哥,還有如夢打雪仗的日子,通常都是自己和如夢兩個人對付三哥哥一個人,三哥哥經常被砸得脖子裡都是雪,那時候的歡聲笑語,恍若隔世。
清安正出着神,忽然她聽到一聲低低的聲音:“阿鸞。”
已經很久沒人叫她阿鸞了,清安一驚回頭,只見一個宮女打扮的女子微微擡起頭,又迅速低下頭,清安愣愣地盯了她半響,才輕聲道:“玉珂?”
那女子正是赫連國九王子赫連宗焱的親妹妹,也是和樑毓齋私定過終身的玉珂公主,清安和她曾經有過幾面之緣,兩人也甚是投緣,如果不是因爲玉珂公主被裴後欺騙黯然回國,兩人說不定能成爲最要好的朋友。
赫連玉珂迅速遞上一個檀木匣,她偷偷對着清安使着眼色,並大聲道:“這是娘娘要的凌霄花種子,是鄭司正讓奴婢送過來的。”
清安看了看四周,這宮中,永遠不知道有沒有人躲在暗處窺探着一切,她會意道:“知道了,但是本宮不知凌霄花的種法,你可知道?”
“奴婢知道。”
“那你跟本宮回行雲閣,教教本宮吧。”
“娘娘言重了。”
清安帶着玉珂回了行雲閣,玉珂一直低着頭,等到了行雲閣,清安才讓綺雪緊閉房門,確定無人偷聽之後,她才緊張道:“玉珂,你是怎麼進來的?”
玉珂看着綺雪,遲疑着不敢開口。
清安道:“綺雪是自己人,她是毓文皇兄真心喜歡過的人。”她對綺雪介紹道:“綺雪,這是赫連國的玉珂公主。”
玉珂恍然:“原來毓文哥哥堅持要娶的那個女子,就是你,那我還要叫你一聲綺雪姐姐了。”
綺雪趕忙搖頭:“玉珂公主,皇宮人多口雜,奴婢和您,還是主僕相稱吧。”
清安道:“我曾經和綺雪說過,沒人的時候就不必自稱奴婢了,也別叫我娘娘,但是她總怕隔牆有耳。”
綺雪道:“稱呼只是表象,娘娘和玉珂公主知道奴婢是誰就行了。”
清安道:“你們先別提這個了,玉珂,你到底怎麼進來的?”
“內宮局的鄭司正,和白羽姑姑是舊識,他幫我進來的。”
內宮局的鄭司正,樑朝時就在內宮局當司正,爲人習慣阿諛奉承,捧高踩低,是個十足的小人,只是他雖然人品不好,但把內宮局打理得井井有條,所以楚國新立後,還是讓他掌管內宮局,只是這樣的小人,怎麼會和赫連的白羽公主是舊識?這個問題,清安暫時無暇去想,她緊張道:“玉珂,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訴你,三哥哥從來沒有背叛你,當日他要娶裴氏女的事,是母后騙你的……”
“我已經知道了。”
清安疑惑道:“你知道了?”
玉珂點頭道:“是九哥告訴我的。”
“赫連宗焱?”清安大惑不解,當日赫連宗焱明明拒絕告訴赫連玉珂這件事的,爲什麼又說了呢,難道他終於良心發現,不想再看自己妹妹痛苦下去了?
“九哥喝醉時說出來的。”玉珂看了眼清安:“九哥從楚國回去後,就很傷心,一直借酒澆愁。”
原來赫連宗焱不是自願告訴玉珂的,是酒醉才說的,看來這人雖然衝動了點,但堅持的事情,還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
清安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真相,那如今只有你能救三哥哥了,楚桓大軍即日就要啓程去攻打元江,三哥哥寡不敵衆的,玉珂,你快去勸他,讓他跟你一起走。”
“我已經去過元江。”
“啊?”
“我從九哥口中知道真相後,就一個人偷偷跑去了元江,見到了毓齋。”
“是嗎?”清安又驚又喜:“你看到了三哥哥,他現在怎麼樣?”
“他消瘦得我都快認不出來了。”想起見到樑毓齋時的情景,玉珂不由紅了眼眶:“他以前明明最討厭政事的,只想做個閒散王爺,但如今卻要苦苦支撐元江那個爛攤子,他手下那些樑國遺臣一個個也不想復國,就想着爭權奪利,我真想不通這些人,國都快沒了,還要那點權力幹什麼?”
清安默然:“也許他們也知道國快沒了,所以纔想抓緊最後的這點權力。”
“毓齋一個人在元江跟他們周旋,我看得出來他已經心力交瘁了,他知道如果楚國大軍一到,樑國會徹底覆亡,我讓他跟我走,跟我回赫連,我拼死都會求父皇保全他的,但是他不願,他說他要和樑國共存亡,他說他不願意在赫連苟且偷生,他要保全梁氏皇族的驕傲,我怎麼勸他,他都不聽,他還派人押我回赫連,我在中途偷偷溜了,想來想去,還是隻能來找你了。”
清安嘆道:“三哥哥以前一直說,想像紙鳶一樣,隨風飄着,自由自在,沒想到最嚮往自由的他,卻選擇擔起了梁氏皇族的責任,有子如此,父皇和母后在天之靈,可以瞑目了。”
玉珂抓住清安的手:“阿鸞,你跟我走吧,我們一起去元江,毓齋最疼你了,有你在,他一定肯跟我走。”
清安嚇了一跳:“我如今是楚桓的妃子,我怎麼能走?”
“爲什麼不行?我都聽九哥說了,那個楚桓,爲了別的女人,居然把你推到蛇堆裡,更別提以前他利用你欺騙你的事情了,難道你還愛這種負心薄倖的男人?”
“我怎麼可能還愛他?”清安怒道:“我恨不得殺了他!”
“既然你已經不愛那個男人了,爲什麼你不肯跟我走?難道你不想救毓齋了嗎?”
綺雪忍不住道:“玉珂公主,你冤枉娘娘了,她每天都爲三皇子擔心,一直在想各種辦法救他……”
“既然這樣,爲什麼你不願意跟我走呢?”
清安道:“我如果走了,我怎麼報仇?”
“你想向楚桓報仇?那我們就去一刀捅了他,然後去元江!”
清安甩開玉珂的手:“玉珂,你冷靜點,他身邊那麼多金吾衛,你怎麼殺他?更別提楚桓一身武藝,只怕你還沒近他身,就先被他殺了!”
“那你想怎麼報仇?”
清安閉目道:“我不僅僅要讓他死,我還要讓他失去帝位,失去所有珍視的東西,我要他體會我當初的痛苦。”
“你想復國?”玉珂怔怔道:“怪不得九哥說你瘋了,你困在這深宮,但是楚桓身邊人才濟濟,文有臨淵王和傅懷胥,武有四良將,還有北祁相助,你一個人,怎麼復仇?阿鸞,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如果不開始的話,那永遠沒有可能,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要試試,否則,我怎能甘心?。”
玉珂見不能說服清安,她默然不語,清安看着玉珂道:“玉珂,我已經沒有將來了,但是你和三哥哥還有,你趕快去說服三哥哥,讓他離開,再不走,就遲了。”
“可是,他不願意跟我走。”
“我會親筆寫一封信給三哥哥,你帶給他,他看到信,應該會願意跟你走的。”
玉珂狐疑道:“真的?”
“我保證。”
玉珂見清安信心滿滿,於是只好暫時相信,清安坐下來,開始給樑毓齋寫信,她寫了前世樑毓齋兵敗、如夢自盡的事情,還寫了自己還魂的經過,她說她以魂飛魄散的代價,換取了再活一次的機會,懇請三哥哥,不要讓自己的付出變得毫無代價,不要讓命運還是如同前世一樣,不要讓重活一世的自己落得和如夢一樣的下場,請他暫時跟隨玉珂前去赫連,共謀復國大業。
清安相信,三哥哥看到這封信,一定會跟隨玉珂去赫連的。她將信仔細疊好,交給玉珂,,她面色凝重:“玉珂,我把我的身家性命都交給你了,這封信,你只能給三哥哥,不能給第二個人知道,也不可以跟第二個人說今天見到我的事情,否則,我性命不保。”
玉珂點點頭:“我會的。”
清安忽然跪在玉珂面前,玉珂嚇一跳:“阿鸞,你這是幹什麼?”
清安阻止了想要攙扶自己的玉珂,她對玉珂叩首道:“玉珂,我三哥哥的性命,就拜託給你了,求你,一定要救他。”
玉珂咬脣,鄭重點頭:“放心,我一定會的,因爲我救他,就是救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