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榮妃覺出蕭重嵐動作帶着氣,微微一笑,正要再開口。
蕭重嵐退開幾步,對着她行了一個全福禮,脆聲道:“重嵐謝榮太妃教訓。想來也是父皇冥冥之中庇佑,才令重嵐與陛下相見,姐弟重逢。陛下英明睿智,已命人爲我娘洗刷冤情。天理昭昭,又有父皇在天之靈保佑,相信很快便能還我娘清名。榮太妃常說與我娘情同姐妹,又可憐我們母女受苦,到了那一日,想必也與我一般歡喜,是不是?”
她說完,偏還要睜着一雙純真無邪的眼看着張榮妃,認真等着她回答。
張榮妃一口氣噎在喉裡,頓時說不出話來。
衆妃子在後宮裡也不知看了多少明爭暗鬥,脣舌之戰,實不曾見張榮妃有過這樣張口結舌的情形。
與其說蕭重嵐嘴巴厲害,莫若說她膽子太大,敢這樣明目張膽地針對張榮妃。如果不是蕭重嵐無知者無畏,那就是她背後所依仗的靠山了得。
衆人本來已經信了張榮妃說的那番話,蕭重嵐只是走運得了小皇帝憐憫,又救了太后,給她個寄身之所罷了,現在又有幾分不確定了。
這一刻也不過幾息之間,各人心中都有了幾番思量,面上都看不出來,吃茶的吃茶,坐定的坐定。
張太嬪眼見姑姑被難住,又驚又氣,聲音也尖銳如裂帛:“你胡言亂語什麼!你娘只不過是個廢后,若是蒙冤,先帝怎麼會不早早下旨放她出來?你如果真是公主,先帝怎麼會十多年坐視不理?”
說到這兒,她也覺得自己有理,氣也順了些,冷笑一聲又道:“待到現在方開口喊冤,是打量着時過境遷,能矇混過去了是吧?是了,咱們也都不必着急,陛下不是正在查麼,且看查出個什麼結果來,到時候,我們一起歡喜!”
看你這個野種怎麼歡喜!張太嬪恨恨想着,幾乎是咬牙切齒。
她還沒入宮時就聽過廢后的醜聞,鄙夷不已。可這麼一個女人卻壓着姑姑不得翻身,若是姑姑做了皇后,自己至少也是個貴妃,又何至於無子無寵,到現在淪落做個嬪!
蕭重嵐也不氣,張太嬪就是個不動腦子的蠢人,張榮妃指使她做事,卻不教她分辨形勢。
蕭重嵐睜大眼睛,偏轉過頭對着張太嬪微微一笑:“是呢,我們一起歡喜,笑到最後,才笑得最好!”那笑容倒好似雨後杏枝上的花一般燦爛嬌豔。
張太嬪幾乎被她明顯帶着挑釁的笑容氣得要暈過去,忘了儀態就想衝過去給她幾巴掌,然而殿外忽而一聲通傳。
彷彿是要印證蕭重嵐說的話,小皇帝專派了身邊的太監過來,說是花朝節將近,給蕭重嵐賞賜。
蕭重嵐先謝了賞,當着衆人揭開漆盤,一件織金披風,一雙嵌寶白玉鐲,還有兩盤顏色鮮豔的絹紗花。
蕭重嵐暗自好笑,也不知道小皇帝從哪裡倉促湊了這麼一些東西過來,重要的不是賞賜之物,而是賞賜本身所包含的意味。
她客客氣氣又向老太監道:“勞煩韓公公跑這一趟。”
韓懷恩本是先帝身邊的老人,如今能留在小皇帝身邊,自然盡心盡力,看着一衆人神色不同,又聽蕭重嵐向他致謝,連忙躬身笑眯眯道:“老奴不敢當。陛下吩咐,大公主侍奉太后有功,本當行賞,倒是讓老奴有這般福氣來給公主道賀了。”
這一番賞賜,加上韓太監這一句話,衆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能讓滑不留手的韓懷恩這麼說,蕭重嵐這公主的身份是板上釘釘的了。
就連氣得臉色發青的張太嬪這下也想轉過來,她並不知道張榮妃拿着把柄,只想着所謂查辦,那些負責的人還不是要看皇帝眼色。更莫說小皇帝必定還在爲小佛堂的事生着氣呢。
她心裡又是大恨,怎麼就讓梁氏的兒子做了皇帝!
她憤怒地看向樑太后,眼裡恨不得能飛出刀子。
那樑太后眼見這一切,也知道是對張榮妃不好,先惶恐地白了臉,再一撞見張太嬪惡狠狠的目光,又覺得羞愧難安,越發擡不起頭來。
衆人各懷心思,殿中一片寂靜。
只有張榮妃還是一臉鎮定,正襟危坐,彷彿什麼也沒聽着,事不關己。
等着韓太監退出去了,她才一聲笑,拍了拍坐立不安的樑太后的手,道:“唉,這也是極好的事。若是這孩子身份定了,再好不過。只有一樣,這孩子雖是伶俐心眼活的,在冷宮養大,見識終究少了些,只怕禮儀也是不周全的,在我們這兒沒什麼,到了外面去,連着我們做長輩的也要無臉,連皇家聲譽也要受損。無論如何,也要好生準備着,太后要多費點心了。”
她這話風轉得快,衆人還不知方纔那番尷尬如何收場,見她就這樣接受了蕭重嵐是公主的事實,還爲蕭重嵐着想,提醒太后指點她,都有些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