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麥
馬小紅聽見聲音出來,見來人是桂香,忙擦了擦眼睛。只是眼圈依舊是紅紅的,叫桂香看出了端倪,這丫頭性子倔,桂香也沒多問,倒是小紅先開了口:“來我房間吧,我們說說話。”她的嗓子還有些啞。
馬小紅的房間一如既往的整齊,那牆上還貼了幾張電影明星的畫畫張,桌上還鋪着一些考卷,她來之前小紅大約在寫作業。小紅垂着頭不說話,氣氛一瞬間有些尷尬。
桂香故作輕鬆地說:“今天你也沒出去瞧瞧,桂平一直叫着要逛呢!到底不如你認真。”
她嘆了口氣道:“都一整天了,我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呢,桂香你來看我真好。要是我爸在家又要誇讚你了……”
桂香這才發覺不對勁的地方,馬富源今天休息卻不在家,“叔叔呢?”
小紅一偏頭道:“我爸他叫上頭帶去檢查了,說是□□機會主義思想氾濫的嫌疑,不知道會不會……我媽都連着三個晚上沒閤眼了,我小爹也被叫去問話了……”她爸每天都在想怎麼叫老百姓吃飽飯,怎麼還要接受檢查?
牆上的鐘緩慢行走着,桂香半天沒說話,握了小紅的手道:“禍福相依,叔叔肯定能化險爲夷的,你該多和你娘談談心的,不要叫她憂鬱纔好。”
小紅這才勉強擠了個笑出來:“我知道,你們今天也來趕集的嗎?”
“之前做的褲子一直沒賣,這不頭一次學人家做小買賣呢,桂平一直乾站着都不敢吆喝。”
小紅見她說得有趣,眉眼間也舒朗了些。
桂香忙從布包裡取了那條牛仔褲遞給她:“喏,留給你的,試試看吧。”
喇叭褲腳,大小合適,小紅生的高些,正好將那褲子撐得筆直的,再配了她身上的白褂子正巧合適:“這褲子我見過的!電影的女主角就穿的這個!”
……
還有一個月就要考高中了,爲了省下時間來看書,單桂平乾脆把自行車給了他姐,自己則住了校,就連那些花花綠綠的書也被他暫時收了起來。他姐說的不錯,一門心思過了這考試再忙別的事。
上次賣剩下的一大堆褲子堆在家裡,桂香也不擔心,這褲子總有流行的時候的,她再等等。這幾天桂平不在家,家裡一下冷清了許多。
李紅英知道桂平學校裡的伙食差,總要做了些好吃的叫桂香帶了去。
五季的小麥漸漸變黃後,暑氣才蒸騰起來,水塘村也進入了一年中最忙的時節,就連李梅這樣的人也拼了命地在地裡割麥子。道場上曬了頭對頭地睡了幾大排麥子,只等脆了好打。
大一點的孩子會跟着父母去地裡割麥子,小一點的就要在家做飯了,就連那些個剛會走路的娃娃都知道將媽媽割下來的麥子往田埂上抱呢!
這幾天太陽很大,稻場上此起彼伏的都是“啪啪”的打麥聲。
只是小麥打好裝袋後不久,村裡忽的來了帶了一羣人,他們手裡都有槍,挨家挨戶地收麥子:“水塘村集體犯錯,所有非集體所有的土地上的產出,均需要上交。”
這都是他們沒日沒夜辛苦種出來的糧食,哪裡能叫這羣人搶去?
“憑什麼?這糧食是我們種的,就是死也不給你!”不要命的莊稼人,赤手空拳地和那羣人打了起來,有個胖子忽的往卡車上一跳,朝着天空“嘣嘣”兩槍,人羣一下安靜了……
桂香起先以爲是跑馬榔頭的,但看見那卡車上一袋袋的糧食,再聽見那槍聲,心裡一沉……
這是有人去告了密!馬富源上次的事也絕不是空穴來風。再望望那爲首的人,桂香心裡已經有了數,是李大鵬!
桂香急忙從田壟上往家趕,依她小娘的脾氣,恐怕是死也不會交那糧食的。李紅英剛回來,抱了個茶缸子在喝水。
“小娘,上頭有人帶了槍來搶糧食,咱河邊地上收的麥子怕是保不住了……”
李紅英的性子也火爆得很,將那茶缸子往桌上一磕:“什麼?讓他來,我倒要看看誰敢碰我家的一粒糧食!”
桂香就怕她小娘這樣了,連忙抱了她的胳膊道:“小娘,您千萬別逞這一時之快,暫時服個軟,這事咱村裡多戶人家,哪能那麼容易擺平,我這就去趙家找兩位哥哥商量下……”
這丫頭的腦子比自己好使,李紅英只得點了點頭。
趙光和趙亮兩兄弟急的直打轉,家裡的麥子交了叫他們接下來怎麼過啊,這地裡的農藥可都是花的自己的錢,不交的話那就得被帶高帽子啊。
桂香叫了聲“哥”就直接邁進了門,她心裡急也顧不得其他了:“兩位哥哥!”
趙亮怕他娘受氣,正打算去他家瞅瞅的:“桂香,那羣土匪去你家了嗎?”
桂香搖搖頭:“還沒,不過就是早晚的事。哥哥,你看他們手裡的槍真的敢打咱們老百姓嗎?”
趙亮擰了擰道:“個別的幾個他們恐怕還是敢的。”
桂香慢悠悠地說道:“那要是咱一村老小都去呢?”難不成他們真的要像古代的土匪一樣?她賭他李大鵬不敢!這弄不好就是一場□□。
……
西安的春天較玉水而言,乾燥許多,唯一叫人慶幸的是這裡的柳樹和玉水的一樣綠。
侯春生那日回去之後叫領導罵了一頓,自己自覺去打掃了一個月的豬圈,那打掃豬圈的老兵也知道這位的脾氣,由着他去,反正年輕人力氣大。
章勤見他老大一回來就板着個臉,也不敢和他開什麼玩笑。見他捲了袖子直接在那臨摹起了軍事地圖:“老大,今天晚上七點鐘上頭找你去開會。”
春生頭也沒擡直接回答道:“又沒什麼大事,怎麼要開會的?”
可那章勤並沒有要走的意思,扭扭捏捏地還有話要說的樣子。
春生被他這慢吞吞的語氣急得直蹦:“有話快說!”
“這次……來的是上次那個許師長,他女兒就是那個文工團的許蘭……”那許蘭每次瞧他老大的眼神就跟旁人不一樣,侯春生大約也知道。去年藉着文化匯演的機會來隊裡找過春生幾次,都叫他給擋回去了。
春生手裡的筆一頓:“去回話說我生病了。”
“老大,這……這騙人……不好吧……”況且還騙的是師長啊,章勤也沒那膽……
見他一直不走,春生有些煩躁:“叫你去回話呢!”
“老大,您要是真生病我敢這麼回話,這……”這不是爲難他嗎?
春生起身也不說話,直接走到那露天台子上往下一跳……章勤趕緊去看他,這臺子有五米多高呢,他們排長肯定是瘋了啊!
黑暗裡春生忍着痛朝他笑道:“這下好了,你去說我去檢查機器的時候摔下來,腳扭着了。”他的腳也的確傷着了。
往司令部的路上,章勤一直嘆氣,哥這是爲啥呢?好久也沒見那邊寫信來了,那許姑娘長得周正,脾氣也好,哥咋就不來電呢?這事要擱他自己身上,睡着了都要笑醒了的。
“師長,我家排長今天去檢查機器的時候不小心滑了腳掉下來,舊傷復發了,一時半會來不了啊。”那許師長一聽說春生受了傷就要來看他,他章勤哪裡攔得住啊!
於是春生缺席的那場會議直接搬到了醫務室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