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嚴綰在北京逗留了短短的兩天，很快又飛往雲南。看來，那裡的事情，進行得確實並不順利。
送嚴綰去機場的路上，白未晞的心情，也變得有些低落。好容易在茫茫的人海中，遇到了相似經歷的對方，眼看又是一個飛雲南，一個飛倫敦，相距越來越遙遠。
“你也不用太擔心，上天不會這麼殘忍的。”白未晞安慰。
“嗯，我一直這麼堅信，亦心受了那麼多的苦，一定會好的。”嚴綰回答，一半是在爲自己打氣。
“是的。”白未晞由衷地說，“好人總會有好報。”
這句話，她自己都不太相信，但用來安慰人，卻是最合適不過的了。嚴綰深受感動，點頭微笑：“未晞，既然上天讓你重回學校，你一定要好好地學習。像我們這樣經歷的人，如果沒有一段精彩人生，簡直對不起上天。”
“放心吧，我的前世過得比你還要苦。”白未晞認真地點頭，“不過，你現在比我幸福。”
“你的成就，日後也許比我大。”嚴綰真誠地祝福。
“不是事業上的成就，雖然你現在的成就，已經達到了一個需要人仰望的高度。但是對我來說，最值得羨慕的，卻是你和姐夫的恩愛。”白未晞感慨。
嚴綰並不覺得她故作老成，因爲她們都是在感情上受過傷害，重新開始一段新生的人。所以，她理解白未晞的感慨。
“我們的傷，已經埋在了逝去的那段人生裡。這一世，屬於我們的感情生活，一定是精彩而幸福的，這一點你不用懷疑。”嚴綰嫣然一笑，“只是當你找到自己的幸福時，千萬不要畏縮，勇敢地去追求。”
白未晞看着嚴綰走入大廳的背影。很懷疑自己對秦渭陽的那一點小心思，被嚴綰看穿了。難道自己就表現得那麼不含蓄嗎？
嚴綰的幸福在雲南，不管前路有多麼坎坷，有心愛的人作陪。她相信就是幸福人生。自己的幸福在哪裡呢？
白未晞回到工作室發了好一會兒的呆，纔開始整理自己的私人物品。打印機和掃描儀都是工作室配備的，她當然不能帶走。而她歷次的設計圖，所有權也應該是屬於自己。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加入工作室以來，她竟然畫了這麼多的設計圖！難怪樑勝棋對於自己的成績，表示十二分的嫉妒。
她簡直懷疑。自己究竟是怎麼畫出來的？似乎也沒有多少次熬夜，居然出了這麼大的成果，簡直讓人歎爲觀止。秦渭陽對於她“努力”二字的評價，果然不是隨口說的。
“未晞。”秦渭陽的胳膊上搭着一件西裝，似乎是剛從外面回來。
“老師回來了！”白未晞擡頭打招呼，“我把私人物品收拾一下，這些東西要還給行政科還是綜合辦公室？”
秦渭陽走到她的面前，看到她因爲收拾東西而冒起的細密汗珠。搖着頭笑：“怎麼？你學成歸來，就不打算回工作室了？”
“怎麼會？我回來當然是要加入老師的工作室，除非老師覺得我天資愚鈍。不堪造就。”白未晞急忙撇清。
“這話說的就該打，你明明知道我對你是如何的器重！”秦渭陽微惱。
“是，我真該打。”白未晞嘻皮笑臉地說完，臉上又露出不捨，“以後就不能隨時聆聽老師的教導，我怎麼覺得有點得不償失呢？”
“有什麼疑問或想法，可以給我打電話或發郵件。”秦渭陽叮嚀，“下週就要走，學校裡的手續都辦妥了吧？”
“是的，已經辦好了。”白未晞點頭。“謝謝老師爲我爭取到這麼好的機會。”
“舉手之勞。”秦渭陽輕描淡寫，“再說，你的成績和表現，都讓校方覺得選擇你而不是沈歆兒，更順理成章。選擇你，無可爭議。”
白未晞說：“我指的是學校。”
她可不覺得。北大和聖馬丁藝術學院，也會有交換留學生的友好往來。
“其實也不費什麼事，你別放在心上。”秦渭陽搖頭，“未晞，我爲你做的所有一切，都並不稀圖你的感激。我想，你應該擁有更美好的人生。”
“有了老師，我的人生才這樣的美好。”白未晞脫口而出，才後知後覺地紅了臉，假裝低下頭整理資料。
“我只是領路人。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的悟性和努力，纔會讓人刮目相看。聖馬丁藝術學院，將是你職業生涯中一段可貴的記憶。”
“但願如此。”白未晞點頭微笑，悄悄打量了秦渭陽一眼，看到他臉色如常，自我安慰地想，那句話，秦渭陽並沒有產生歧義，是自己做賊心虛。
“如果時間湊巧的話，我可以去陪你過聖誕。”
“真的嗎？”白未晞喜不自勝。秦渭陽的話，讓她的心裡，鼓起了一面小小的風帆。
“嗯，我一月左右要去一趟歐洲，如果趕得及，先去倫敦陪你過完聖誕，我再去意大利。”秦渭陽笑着點頭。
看着她的笑靨如花，只覺得自己的心房，也洇起了一層暖意。他知道，每一次對她的好，都被她牢牢地記在心裡。
幸好，兩個學生，還有一個的天性是這樣的純良。
“那我就等老師一起過聖誕了。”白未晞笑得很甜蜜，兩個小小的酒窩很深，彷彿也漾着笑意似的。
她的歡喜，那樣的真誠，讓秦渭陽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不是那種敷衍的、禮貌的笑，而是發自內心，由心生髮的笑意，琳琳琅琅，酣暢淋漓。
從孩提時代起，他就沒有這樣無遮無掩地笑過。記憶裡，似乎還有一個女孩，讓她肆無忌憚地笑過。想要追尋這樣一個女孩，卻又翩若驚鴻。
“如果趕不及，我會提前給你電話的。”秦渭陽補充了一句。
“嗯。”白未晞露出小小的失望，不過很快又微笑了起來，“沒關係，老師的正事要緊。未必要平安夜，聖誕或者聖誕過後，也可以的。”
“你的東西不用帶走，這個辦公室會仍然給你留着。交換留學生的身份只有一年，但是恐怕你無法修完學分。”
白未晞遲疑：“一年以後，我就大四了，那時候就是實習階段，只要到了時間進行論文答辯就可以。”
“具體怎麼掌握，就看你的了。”秦渭陽失笑，“當然，恐怕你還不肯耽誤給藍天服飾的設計圖吧？”
白未晞赧然：“那個……畢竟是一早就答應下來的，我也不能說不做設計就不做，劉美麗和申曉曉兩人會把我給撕了還不解恨。”
“我並不反對你設計，但可以增加一些更加豐富的元素。”秦渭陽解釋，“爲藍天服飾設計本身，也是一個自我提升的過程。我敢說，如果沒有藍天服飾有大量的需求，你也不會在短短的時間裡，畫出這麼多的設計圖！”
白未晞看到自己紙箱裡被展平的設計圖，臉悄悄地紅了：“尤其是開始的時候，我的設計也就只能在藍天服飾體現。現在藍天服飾的銷售良好，但是我不能過河拆橋。”
“有原則的事，我不會阻止。”秦渭陽點頭，“這是你性格里相當好的一部分。”
“我覺得設計本身也是一種樂趣，事實上，有很多是爲大賽或發佈會設計的，但是並不符合主題或者某些方面不夠完善，我也算是廢物利用。所以美麗常說，恨不得我天天參加什麼比賽，那一段時間，設計圖一定會特別多。”
秦渭陽啞然失笑，看向她的目光很溫和。心裡卻悵然地想，以後不會再有那樣一個少女，微笑着替他泡羅勒和薄荷茶，並且細細地介紹着它們各自的優點。也沒有人每天只替他煮一杯曼特寧，並且在他頭疼的時候，悄悄地改換花草茶的配方。
爲了白未晞的前途，他願意看到她走進藝術的殿堂。他相信，有了聖馬丁藝術學院的經歷，她在設計的道路上，會走得很寬更廣。可是，從內心的感情上來說，他又不願意讓白未晞離開太遠。那些共飲一杯咖啡或者所謂的咖啡飲料，甚至普通的綠茶和白茶，淡淡地東拉西扯，有時候是設計，有時候則是藝術。每一個話題，都能找到共鳴的所在，從而相視一笑。
狼最終佔用了感情，他選擇放手讓她去飛。
儘管捨不得。
“那我就不把這些東西搬走了，一年以後，我會回到這裡，掃去塵封的灰塵。”白未晞笑着說，把設計稿紙，再度推回櫃子。
“好。”秦渭陽點頭，“隨時歡迎你的迴歸。”
白未晞站起身：“我替老師煮一杯曼特寧，以後這樣的機會，也不多了。除非老師去倫敦看我，可是我恐怕也不會在住處準備咖啡機。”
“我是貪圖你那一杯咖啡去的嗎？”秦渭陽笑罵。
“不，因爲我們是因爲曼特寧認識的。”白未晞低嘆着搖頭。
秦渭陽反駁：“不，我們是因爲你的參賽作品認識的，雖然最終的成績不那麼太好，但是當時，第一眼我就看到了設計者的才氣。”
白未晞看着他坦然的臉，黯然地想，那段對於她來說美好的記憶，已經被他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