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然？”王豪將那個名字唸了出來, 有着一絲困惑。“爲什麼是她？”
顧流光嘴角緊抿，望着王豪的眼神裡帶着深切的祈求。
看懂了他的眼神，王豪對屋裡的衆人道：“你們都出去吧, 我單獨和他談談。”
“可……”古德有些遲疑。
“去吧, 我沒事的。”顧流光低聲說。
古德擔憂地看了他一眼, 無奈的轉身跟另外兩名警察一起離開了地下室。
鐵門在身後緩緩合上, 地下室裡的光線頓時又暗了幾分, 顧流光站在滿牆的海報前，捧着那本筆記本安靜地看着王豪。那一瞬間，王豪恍然產生了一絲錯覺, 他覺得面前的這個青年和牆上海報融合在了一起，那被人刻意模糊的臉居然清晰了起來。
“王警官, ”青年開了口, 面色異常平靜, “不知道你們這些常年和罪犯打交道的人，信不信這個世界上會有靈魂重生。”
王豪愣住了。
“你是不是覺得, 比起外面的‘顧流光’，我對顧婕更爲熟悉？”
心中的想法被人戳破，王豪點了點頭，“是。”
青年停頓了一會兒，“因爲, 我纔是顧流光。”
王豪睜大眼, 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這個清瘦俊朗的青年。
“如果你調查過我, 就應該知道在去年出了一場很嚴重的車禍。”顧流光緩慢而清晰地說道, “在那一場事故中, 我和這具身體的主人交換了靈魂，代替彼此活了下來。而那場事故的起因, 是因爲我在片場與一名叫‘李怡然’的女藝人發生了不小的爭執。
“如晏東霆所說，我過去的人生並不是那麼的順利，我曾經失去過對我很重要的妹妹，她的離去是我這一生都難以釋懷的痛，我因此而患上了很嚴重的抑鬱症，一受刺激就會有輕生的念頭。
開車衝下山時，我並沒有留意到車子的剎車有問題，當我意識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
聽到剎車有問題時，王豪的心臟猛地跳了跳。
“我的母親，我從懂事的時候起，就知道她是一個十分記仇，並且報復心很強的人。其實，就在今天之前，我死都不會相信她會對我懷有母子之情。但是她臨死前留下來的那句話，讓我忽然間明白，其實她一直都在以她自己的方式保護着我，縱然那些方式會讓人產生誤會。”
說到這裡，顧流光低頭苦笑了一聲。
“你的意思是，她以爲你遭遇的那場車禍的始作俑者是李怡然，所以爲了報復，就把李怡然騙到這裡，囚禁了起來？”王豪問道。
“是的。”
王豪看向牆上那些面目全非的海報，心情頓時有些沉重。他彷彿看到了一個被折磨得臨近崩潰的女子，在努力掙開捆綁着她的鎖鏈後，舉着刀將海報猛力撕碎的模樣。
這世間的所有事果然是有因必有果，他也分不清事情走到了這一步到底是誰對誰錯，唯一能肯定的是，有人爲這份莫名其妙的因果而喪失了性命。
“但是我也不能肯定兇手就是李怡然，因爲除了外形特徵之外，其他的條件都與她不符。”顧流光皺眉說道。
“犯罪記錄只是可能會有的條件，如果一個人被逼到無路可退，那麼她自然而然就會成爲一個天生的犯罪者。”王豪說道，想起剛纔他話裡的關鍵，急忙追問：“對了，你剛纔說，你當時所開的那輛車剎車也是壞的？”
“是的。”顧流光鄭重地點了點頭。
“你也是通過這個細節確定推斷出是李怡然的？你怎麼就能確定這兩件事之間有聯繫？”
“直覺。”顧流光說道。“我母親不可能在明知道剎車有問題的情況下還把車開出去，一定是有人對她說了什麼，把她逼上了車——就像我當時一樣。兇手根本就是在複製半年前的那起事故。唯一不同的是，我活了下來，我母親死了。”
“回去之後我會跟交警提取那場事故的鑑定書，如果兩件案子真有相似的地方，我會考慮進行併案調查。”王豪點點頭，肅聲道，“還有，那把鑰匙和筆記本是本案很重要的證據，我希望你能把它們都交給我。但是，兇手到底是不是你說的李怡然，還需要我們對屋子裡留下的物證進行進一步的鑑定。”
心頭壓着的石頭一落，顧流光吐出一口氣：“沒問題。”
王豪看了看他，忽問：“如果今天打不開這扇門，你們是不是就打算留着這些東西自己偷偷調查？”
顧流光坦然道：“是。”
“胡來！”王豪斥道，“罪犯是你們幾個就能對付的嗎？”
“那也要試試。”
輕嘆一聲，王豪說：“以後不管有什麼線索都要告訴我們，我們是警察，保護你們是我們的職責。”
顧流光脣邊有了一絲淺淺的笑意：“知道了。”
王豪一邊搖着頭，一邊朝門邊走去。靈魂重生，多麼不可思議的一件事，他怎麼就那麼自然的相信那番話了呢？也許，是那個男孩的眼神太過悲涼的關係吧。
打開門，候在屋外的人立即將目光投了過來。王豪的臉上又恢復了警察慣有的那種冷靜嚴肅的表情。
“證據都蒐集完了吧？”
李亮和王可可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那就撤吧。”王豪一臉嚴肅地道。
古德快步走到最後從地下室裡出來的顧流光面前，緊張的打量着他，發現他神色如常，這才鬆一口氣。
再次看到這兩人並肩站在一起，王豪心中忽然就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違和感。就好像，你明明知道可樂瓶裡裝的是啤酒，卻還要假裝它還是可樂一樣。命運啊，真是會作弄人。
“不走嗎？”王豪問道。
顧流光剛要回答，一旁的古德卻俯身在他耳邊說了什麼。臉上微微一愣，男孩隨即又恢復成那副略微有些疏離的模樣。
“我們留下來，整理一下她的遺物。”顧流光說道。
點了點頭，王豪擡手拍拍兩人的肩膀，轉身帶着其他兩名警察向外走去。
“好好活着吧。”
***
王豪打開車門，正要坐上車時，一旁的李亮忽然低呼了一聲。
“王隊，你看。”
擡起頭看向李亮所指的地方。遠處的天空裡，一陣灰黑色的濃煙正向上翻騰着，那是大火正在燃燒的象徵。
“趕緊給消防打電話，通知他們立刻過來。”王豪皺眉說道。
李亮“哎”了一聲，拿出手機立刻報了火警。
警笛再次在這片待拆的老城區響起，閃爍的紅燈在老舊的牆壁下投下令人心驚的影子，驅散了寂靜，卻也剖開了隱藏在這裡的罪惡。
一個身影躲在兩座房子中間的暗道裡，屏息聽着那陣刺耳又熟悉的聲音，掌心下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着。直到那道聲音徹底消失，牆上不再反射閃爍的紅光，那人才吐出一口氣，小心地從暗道裡裡走出來。
警惕地觀察着四周，確定周圍沒有人經過後，男人便朝着不遠處的二層平房走去。
然而男人的目標並不是要進入那座平房，而是小心翼翼的攀牆進了平房對面的那戶人家裡。他早就踩過點了，對這一片熟悉的很，他所進的這家屋裡其實並沒有人，他們早就拿着政|府給的安置費，舉家離開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順着樓梯爬上了樓頂，男人矮身來到樓頂邊緣，藉着石圍護欄的掩護，眯眼觀察着對面那間平房裡的情形。
對面樓裡的警察早已離開了，但空氣中彷彿還殘留着那種獨有的肅殺味，院落裡無人走動，二樓的臥室卻打開着門，他知道那裡面一定還有人，因爲停在警車旁的那輛黑色別克還在。
留在屋裡的，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