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步步走近她身邊,越靠近她步履越是匆忙紊亂——最後幾乎是一把把她抓了起來,望着她的臉,喘了好幾口氣,才一把把她擁進懷裡去。
“於青,”他撫摸她的頭髮,擁抱她的雙臂勒的很緊,“我來晚了。”
於青猶自還在懵懵懂懂,已經又被他從懷裡推了出來,雙手捧在她臉上,目光不無心痛:“瞧你瘦的,臉上連二兩肉都沒了,跟個餓死鬼一樣,好難看。”
他的手指溫柔,掌心很暖,身上穿的暖灰的長風衣,挺括的布料有點磨她的臉——他攥着她的手,將她帶離教會,上車、下車,直到坐在芳香四溢的中餐廳裡,她冷硬的神志纔好像被餐廳裡熱熱鬧鬧的空氣給熨帖了過來。
他就坐在她身旁,中餐廳的小妹遞上熱毛巾,他把襯衣袖子挽起,捧起她的手,用熱乎乎的毛巾一一擦過她十根手指——最後,還捏了下她的手背,嘆氣:“手上都沒肉了,像個釘耙一樣。這些天你是不是都沒吃飯?”
飯?
於青不知道。
她只有感覺胃裡太空的時候纔會去買個熱狗或者漢堡,卻一般硬塞進去又給吐出來大半。
她明明沒有懷孕,卻像個早孕的女人一樣敏感,連喝一口牛奶都要吐。
周邊很暖,小小的包間裡披紅掛綠——國內的餐廳尚且沒有這樣的裝修風格,這遠在大洋彼岸的中餐廳,卻恨不能處處凸顯東方風情。
似是因爲暖,她臉上的皮膚漸漸潮熱起來,服務員麻利的端上桌熱粥和點心,熱氣嫋嫋中,他的臉有點模糊——半是熟悉半是陌生。
畢竟,他們也有好幾年不曾謀面了,刻意的杳無音訊,當做查無此人——可一經出現,這味道又是她所熟悉的,即便這麼多年不見,可當他一坐在身邊,身體的記憶就會不由自主的被喚醒,令她感覺像是在一片汪洋中找到了一個可供落腳的島嶼,那裡安全而溫暖,沒有什麼可煩擾的事,因爲有天大的事,自然有他頂着。
“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他看着她,似是露出苦笑,扯出嘴角半個小梨渦,旋即又快速的消失不見:“那你爲什麼又會在這裡?”
“我在找一個人,找到他,我才能找到小池。”
他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她鬢角蓬亂的髮絲:“我知道,所以我纔來的。”
她眼睛亮起來:“你……可有什麼訊息?”
他指着正陸續搬上桌的熱湯羹餚:“如果你肯好好吃飯的話,我就帶你去見他。”
“誰?”
“lee。”
和於青租住的那個小旅館冷冰冰的房間不同,這裡的牀軟到不可思議,躺上去就像陷進雲朵裡面去——許友鬆站在牀前:“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帶你去見lee。”
頓了頓,他又道,“我給你買了衣服,除了外套,還有襪子和睡衣、內衣,你洗完澡就可以穿。於青——”
他望着她,目光垂憐,“我就在外面的房間,你可以隨時叫我。”
她從牀上坐起來:“班長,小池出什麼事了嗎?”
他一愣:“爲什麼這麼問?”
“因爲你看我的樣子,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很可憐。”
他笑起來,小梨渦一蕩,居高臨下的揉了把她的頭髮:“別胡思亂想了,於大青。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精神一點。我保證,明天你就可以見到lee。”
“班長,”
他正把給她準備的衣物放去牀頭:“嗯?”
“爲什麼你可以找到lee?”
模糊的笑了一下,他彎腰過來,吻了下她的額頭,就像一個兄長,或者一個父輩。
他輕聲:“因爲我無所不能,於大青。”
第二天一早,許友鬆開車足有5個小時,抵達一個位于山頂的類似療養院地方。
盤山公路一路而上,周圍除了懸崖就是林木森森,越往上空氣愈發冷冽清新,高聳的電動鐵門開的無聲無息,居中就是一個偌大的噴泉池,聖母瑪利亞和兩個天使坐在水中央,臉上露出慈悲的微笑。
一路無話,於青似乎對什麼都不甚感興趣,例如許友鬆什麼時候拿到的國際駕照,她一點好奇都沒有。
5個小時裡,她滿腦子裡想的只是:我要找到小池了,我終於要找到他了!
她想起她做的那個夢:他向她跑過來,張開雙臂緊緊的擁抱她,親吻她。
他說:於青,我回來了,我們永遠不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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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帶他回國,一切都沒變,他還是小池,是她的愛人,他們會結婚,會有孩子,他們會過的很幸福。
不管他的父母他的親人怎麼樣,可他是無辜的,就像初生的孩子那樣無辜,他什麼錯事都沒有做過——老天爺要罰,也不會罰到他身上。
於青在這所療養院的草地長椅上,見到了lee。
這個地方很安靜,空氣清冽,陽光燦爛,白色的古堡式建築,窗子也是那種瘦長的哥特式的——就在她側前方不遠的二樓,有扇窗子洞開着,有鴿子在窗臺上嘀嘀咕咕的踱着步,不住低頭吃着什麼。
想來是有人正在餵它們。
草地上一個個子高挺的中年男子向她走過來,於青突然有些緊張,站起身——對方40出頭的年紀,輪廓果然和小池有些想象,但看上去絕沒有他那麼不“柔和”。
這個男人目光審視,看上去並不太好接觸,但此刻的面容卻是和煦的。
於青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頓了頓,才道:“你好,我是小池的未婚妻。”
對方點點頭,示意她坐。
於是兩個人俱在長椅上坐下來,於青向來不知道寒暄爲何物,剛要開門見山,就聽對方開口道:“我是石誠,你也可以叫我lee。”
她吞了口口水,胸口起伏:“我知道,您是小池的舅舅。我想知道,阿姨和小池現在人在哪裡?小池已經和我斷掉聯繫有一個多月了,這些天我天天晚上都睡不着……舅舅,您——”
對方略微擡了擡手,示意她彆着急。
他側過臉看着她,就五官來說,他和小池也許只有5分相似,但同樣一雙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一瞬間卻恍惚是小池在望着她。
“你和小池是同學?”
於青現忍住滿腔洶涌,才艱難點了點頭:“是,我們高中大學研究生,都在一起。”
“H大是個好學校。”
中年人的目光移去遠處正飛濺的噴泉,“你們兩個都能考進H大,很不容易,想必也是費了一番功夫。”
他恍惚笑了笑,“其實我幾乎成了你們的校友。當年我的高考成績也很好,在H大和中科大之間猶豫了好久,選H大,是因爲它在北京;選中科大,卻因爲它當時在國內是首屈一指。”
“後來我還是選擇了首屈一指的那個,可能是因爲當時的自己到底還是年輕吧,總是想做站的最高的那一個。殊不知,站的高,摔下來的時候,也會跌的越慘,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