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打官司對杜行止來說並不麻煩,尤其是這種連關係都不需要多走動的小案件。以前煤場裡各種各樣的業務都需要照搬法律文件,他其實是有個長期合作的老律師的。

老律師表示自己看不上這種小案件,連淮興都不願意來,直接一個電話找到了附近的門生,隔天便有個西裝革履的年輕律師前來報到。

這人雖年輕,卻是一派衣冠禽獸的架勢。眼神精銳戴着無框眼鏡,脣薄臉瘦,鼻高額闊,帥是夠帥了,就是看起來怪讓人信不過的。

名叫方淮的律師如同他的外表那樣,一身正中帶邪的氣質。看過龔拾櫟給他的資料和要求後,拍拍胸脯說了一句:“包在我身上了。”

法院傳票很快寄到了章家煎包館,有會所走廊的監控錄像和章澤的驗傷證明做證據,在機關內幾下點播,杜行止的起訴便有了結果,章寶林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賠償章澤三千元。

這其中自然也有與章寶林一夥的少年們衆口一詞指正是章寶林帶頭鬥毆的原因,其餘更多的還是律師的巧舌如簧起到的作用。章凌志夫婦也請來了一個律師,然而收費低涉世未深的菜鳥哪裡鬥得過老狐狸?判決結果下來之後,羅慧當場哭暈在法院。

杜行止代理章澤出庭,見此情景心中可算解氣了一些。好在他不知道以前章凌志推章澤入水的事情,否則僅僅一年的牢獄之災,如何能彌補章澤從前經歷過的苦痛?

他離開時被一個陌生人叫住了。

比他矮一個頭的胖男人一臉官相,看着他時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不太能能夠確認他的身份:“年輕人,你是不是姓杜?”

杜行止站直了身子,對他挑起眉頭,微偏頭:“是的,您是?”

胖男人張了張嘴:“額,你是杜如鬆的兒子?對嗎?我覺得我以前見過你。”

杜行止點了點頭,仍舊不明他的用意:“對,我是他的兒子。您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你爸爸他……”胖男人慾言又止,“他還好吧?”

杜行止對他笑了笑,眼中沒有笑意。連杜行止離婚後跟着母親的事情都不知道,這人跟他們的關係不會太緊密。他懶得搭理,敷衍地回答了一句:“大概還好吧。”隨即便告辭離開。

男人怔怔地站在原地。他以前是杜如鬆的下屬,見過杜行止幾面,也知道杜如鬆老婆有北京那邊的政治背景,杜如鬆還爲了個莫名其妙的理由跟老婆離婚了。杜如鬆的下臺在他意料之中,說雙規就雙規,前段時間被帶走後便再沒了消息,接替杜如鬆位置的人就是他,念着以往在杜如鬆手下乾的還算開心,看到杜行止的時候他便想詢問一下老上司目前現狀如何。

然而杜行止冷淡的態度令他察覺到了什麼以往一直不知道的東西。

他嘆息一聲,不由想到,杜如鬆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何苦爲了那種外面隨處可找的女人跟老婆離婚呢?現在兒子看上去有了大出息,周身的氣勢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卻不認他了。

想到這裡,他後背打了個激靈,想到自己在外頭養着的那個高中生,心中立刻決定過段時間就去跟對方把關係斷了。

老婆還是自家的好,貼心、放心。

章凌志脊背一夜佝僂,短短開庭的幾個小時他彷彿老了十多歲,在家中照顧到羅慧甦醒的那一刻,他只說了一句話:“上訴。”

兒子還年輕,在牢裡坐一年人就廢了,履歷也不好看,未來更是晦暗無光。哪怕是爲了他們夫妻倆晚年的生活,他也要想辦法把這個獨生子給撈出來。

然而上訴不是那麼簡單的,要錢要時間,還要人奔波花費精力。把中山路的店盤出去,夫妻倆檢查了賬上的所有錢之後,發現支付了那三千塊錢的賠償後他們就快身無分文了。

從知道上訴的人是章澤以後,他們就沒想過要支付這筆賠償,三千塊錢,不多不少,足夠他們請一段時間的律師,然而錢還是不夠用。

探監時母子倆抵着頭痛哭,章寶林是真的害怕了。他無法無天了二十多年,什麼壞事沒做過?當初將章澤推到河裡時也頂多良心不安了那麼一會兒,隨後羅慧爲他奔走壓下事情的舉動,以及砍了章澤卻只蹲了幾天派出所的後果,令他那時候起就有了一個錯覺。

他媽媽什麼事情都能辦到。

其實這次的事情在他看來壓根是不值一提的。不就是打個人嗎?對象還是以前差點被他淹死的章澤。從前快出人命的時候章澤也沒能把他怎麼樣,現在不就是打了幾拳嗎?他也受了傷,章澤還能給他什麼顏色看看不成?

判決結果下達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恍惚的,在庭上原本的底氣十足無影無蹤。無論如何他都想不到自己的一時衝動能爲他換來整整一年的牢獄之災。坐牢帶來的副作用絕不僅僅是浪費一整年的光陰那麼簡單,學校裡不會容許學生是個坐過牢的勞改犯,工作單位也未必會聘用一個從監獄裡出來沒學歷沒社會背景的年輕男人。他很清楚,服從判決結果的那一刻就是他人生路的轉折。

最令他難過的,還是庭上那些爲了擺脫罪名將所有責任都壓在壓身上的“好友”。那些以往在酒桌上勾肩搭背恨不得穿一條褲子的“好兄弟”,只因爲他騙了他們,不是富二代而是個窮光蛋,就對他百般侮辱。不但編造出他性格暴躁易怒的謊言,還將一羣人從前做的那些破事兒全給說出來了,更提出他日常消費和家庭收入的不符合,生怕他不被判刑一般。

牆倒衆人推,也不是這個推法兒。

“章澤那個王八蛋,一家子黑心鬼,跟他媽一個模子長出來的刻薄……”章寶林被這次的事情打擊的有些語無倫次,他無所不能的爸媽這回居然栽了,栽在那個從前的手下敗將身上。

羅慧哭地嗓子都啞了,捏着聽筒的手指都在發顫。她哆哆嗦嗦地將手掌隔着玻璃覆上章寶林的手,顫聲安撫章寶林:“囝,媽一定不會讓你坐牢的。媽就是拼了這條命,也會把你從牢裡撈出來。媽不會讓那家黑心腸把你的未來毀掉,你相信媽,在裡頭乖乖的,等我們救你出來。”

章寶林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神倏地就亮了起來。

“你答應我的!”

“我答應你的!”

“你要說話算數!”

“我騙誰都不可能騙你啊!”羅慧捂臉痛哭。

章寶林抹了把眼淚,小聲又說:“我聽人家講,裡面很苦的。媽你下次來看我記得帶點錢,昨天我就吃了一個煎雞蛋配飯,我好幾天沒吃肉了。”他說完,看到羅慧忙不迭點頭的模樣,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跟着獄警離開。他消失在門口的那一秒,羅慧整個人如同虛脫般癱軟在探視臺上,章凌志輕輕地扶住她,神情不似從前那樣親近,只是微微皺着眉頭:“不要哭了。”

羅慧怔怔地望着兒子離去的方向:“早知道有今天,當初那小子怎麼就被救上來了?淹死在河裡多好?”

她脊背發寒,幾乎不敢想的更深。從章澤打河裡撈出來的那天開始,他們一家的運道就變了。那時候的羅慧對原本老實的章澤忽如其來的算計壓根沒有防範的準備,就是從那並非她所願的一刀開始,她的人生出現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原本遊刃有餘的一切都逃脫了掌控,不論是她被拘留的那些天,還是章才俊一家做出的離開慄漁村的決定,現在想來,和她以往猜度人心預測出的後果簡直有天壤之別。章澤一定已經在那條河裡死去了,現在活着的是慄漁村的水鬼,帶着章澤的怨氣回來報復他們一家的水鬼!

章凌志眼神一冷,皺起眉頭訓斥她:“胡說八道什麼!他當初要是死了,寶林也活不到現在!他就是被你給慣壞的!當初他把章澤推到河裡的時候你就該狠狠的教訓他,護着護着護着,他到今天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你以爲他這樣是誰害的!”

羅慧被他罵地面色慘白。她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正是因爲知道了,她纔對現如今的一切如此無法接受。章寶林是她的命根子,她覺得自己的人生都是爲了兒子而活,而現在,章寶林的下場卻是她這個母親一手造就的。這對羅慧來說,不啻於一個巨大的諷刺。

她失聲痛哭,只覺得心下荒蕪,死氣沉沉。如果用這條老命能換回兒子的自由身,她這會兒一定毫不猶豫地去跳樓。

對了!

她腦中忽然閃過了一個人選,被她乍跳的思維緊緊地抓住。

“你哥!”臉上還帶着淚痕,羅慧卻忽然恢復了精神,拽住章凌志的衣袖目光灼灼,“你有你哥的聯繫方式對不對?給他打電話,讓他跟章澤聯繫,告訴他不要追究這件事情。要多少錢我們都給,要賠禮道歉,我親自去給他磕頭,你快給你哥打電話,讓他去跟章澤說!”

章父如今可是個大忙人。

做糧油生意就是要南北兩地不停奔波,他如今也不是隻做糧油了,跟那個很有商業頭腦的合作伙伴一起,兩個人在深圳聯合開了一個不小的超市。爲了經營好這個超市,章父花費了比在淮興開糧油店更多的心思,輕易沒有時間聯繫從前的任何人。

接到羅慧的電話時,他正在跟供應商討論入場費的問題,心不在焉地接起電話時,他連對方的聲音都沒有聽出來:“喂?”

聽到章凌志有些發怯的問好,他皺了皺眉頭:“你打電話來幹什麼?”對這個弟弟他早已失望透頂,如果不是看在血濃於水的份上,他連這多餘的一句話都不會再說。

章凌志挑挑揀揀地將自己的用意說了一些,剛想走入正題,便聽到電話那端大哥的呼吸頻率驟然不一樣了。

“你是說章寶林跟小澤打架,然後被判刑了?判了一年?”

章凌志沒敢說章寶林羣毆章澤的事,反正能瞞一時是一時,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章凌志。”章父忽然輕輕喊他,在他以爲對方有什麼正事要吩咐他立刻湊上去答應的時候,猛然爆發了,“你個不得好死的是不是想活膩了?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章凌志懵了,只能聽電話那頭從小到大好像麪糰人那樣從不發脾氣的哥哥對自己破口大罵:“你給我聽好了!你家那個掃把星,就是死在牢裡也跟老子我沒關係!我巴不得你絕了這門後!你有本事啊!家裡的老婆給我兒子一刀,養出的兒子跟我兒子打架,老子我從小到大哪裡對不起你?就值得你這樣念念不忘地來踩一腳!?”

章凌志急了:“我沒有……”

“你沒有個屁!”章父雙眼通紅,鼻翼甕動着大喝一聲,“從今天開始,老子我沒有你這麼個弟弟!你全家死光了,我也不去參加你的喪禮!”

他倏地切斷了電話,氣的撫着胸口緩不過勁兒來,渾身都在發抖。他想到了太多事,想到了當初羅慧給章澤的那一刀,想到了分家後弟弟一家對他們幾乎擺在檯面上的欺辱,那個時候的他居然只知道隱忍,怪不得老婆要跟他離婚,那個時候的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窩囊廢!

因爲擔心章澤的安危,他急忙翻出電話本播出了那個幾乎不敢打的號碼。

“爸?”章澤有點驚訝父親的來電,一腳踢開正在親吻他腿肚子的杜行止,徑直坐起身來,“你怎麼有空給我來電話?”

章父直奔主題:“你跟章寶林打架了?吃虧了沒?有沒有去醫院看?醫生怎麼說?”

章澤皺了皺眉頭:“怎麼連你都知道了?我沒事,真的。章寶林的虧我能吃嗎”

“那就好。”章父輕聲說着,心中總算安定了一些,隨即很快加上一句,“要給他個教訓,千萬不要心軟。章寶林已經被他爹媽養廢了,你放過他,他下回還要來找你的麻煩。”

如果說剛纔章澤只是覺得意外的話,現在章父的一席話便足以令他震驚了。章澤從沒想過自己居然能從父親的口中聽到如此強硬的話語,尤其話裡讓他教訓的對象還是小叔一家。他一時難以回答,表情的變化讓杜行止立刻察覺到不對,杜行止誤會到了另一個方向,立刻從他手中將電話拿了過來。

“喂?章叔叔?”

“你是……?”章父意外於兒子身邊還有陌生人,語調很客氣。

“我是小澤的乾哥哥,我媽媽跟杜阿姨是好朋友。”杜行止簡略地介紹了一下自己,隨即快速裝作不經意地提起章澤受傷的事情,“小澤他現在需要靜養,我來跟您彙報就行。章寶林的處置決定法院已經下達了,那天跟他一起羣毆小澤的那些朋友都沒躲過去。不過現在小澤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了,只要心情放輕鬆不要想太多雜物,很快就會好轉。”

章父沉默了兩秒:“羣毆?”

“是呀!”杜行止語調輕快,“您不知道嗎?那天,章寶林可是找了五六個人高馬大的同伴一起追堵小澤的,幸好小澤機靈跑得快,否則現在肯定要在加護病房裡呆到過年了。”

章父聲音發乾,輕輕對杜行止說了聲謝謝,很快掛斷了電話。

章澤瞪了杜行止一眼:“胡說八道什麼吶?”

杜行止挑起眉頭,在他面前從不向對外那樣不苟言笑,神情有些得意:“爲了避免可能出現的麻煩,偶爾的藝術加工還是必不可少的。”

章凌志被掛了電話,正絕望地發愣,就被忽然響起的鈴聲給嚇住了。

滿腔的欣喜立刻涌了出來,他還在妄想章父會改變主意網開一面拉他一把。他哥的脾氣他還能不知道嗎?家人永遠是家人,血濃於水無法分割,氣話歸氣話,真的求到頭上,還是要心軟的嘛。

哪想到電話那頭章父的嗓音陰測測的,內里居然是濃的化不開的恨意:“章凌志,把你老婆孩子給看好了,別讓我碰到。下次見到你,老子見一次打一次!”

嘟嘟嘟。

章凌志捏着聽筒出神,視線緩緩轉向了站在旁邊的妻子羅慧。

羅慧的心慢慢沉了下來。

“沒辦法了。”她說,“把村裡房子賣了吧。”

章凌志有些猶豫:“房子賣了,咱媽住在哪裡?”

“你媽重要還是兒子重要!”羅慧嗓門又尖利了,她對婆婆可沒有什麼親如一家的感情。雖然一直以來在家裡她也不敢忤逆自己的決定,可是外人就是外人,別以爲她不知道這個老太婆在背後是如何唸叨她的。“你媽那邊,隨便給她安排一家親戚住着吧,現在還是寶林要緊,等到寶林出來了,房子錢總會慢慢賺回來的。”

章凌志視線渙散了起來,他想到年邁的快要走不動路的老母親,心中說不出的難受。然而在這形象之上慢慢走過兒子高大健壯的身影,他最終妥協了。

回北京後,章澤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給陳聰十萬塊錢。

陳聰的公司在他走前已經申請下來,名叫“黑馬網絡科技”,章澤也希望這個公司能像它的名字一樣,如同黑馬般殺出一條不尋常的制勝之路。

杜行止對他爲了公司的事情整天跟陳聰通電話表示不滿,但章澤碰上公事人就會變得很認真也很不可理喻,任憑杜行止如何提意見,他都依然固我。杜行止被虐習慣了,偶爾在章澤打完電話後可以得到一個主動的親吻,很輕易就被安撫了下來。

感情的安撫令他工作的勁頭異常充足,朋友們都頗覺意外。第一次涉足到房地產業,公司遇到了非常多的困難。這些困難有些可以用關係解決,有些則必須劈開重重關卡纔有重見光明的可能,爲了開發好這片地皮,杜行止跟銀行貸了好大一筆的款,地基剛剛開挖,就在籌備賣房的事宜。

中國的發展畢竟只是近些年的事情,經濟尚未進入全速發展的狀態,其餘爲經濟服務的產業鏈自然也不夠成熟。杜行止請來設計樓盤規劃的是個在國外就職的設計師,他擅長將小戶型變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小公寓。巧妙的隔斷和戶型設計以及色彩搭配,輕易就將正在規劃的樓盤和其他所有的小區分出了差別。

這也不算是一招險棋,北京市內早已開始新興類似的銷售模式。如今拼的就是裝潢的美感,在這一點上,杜行止自問自己不會輸給任何人。

如今他收入的最大來源還是煤礦,煤價日漸攀高,他手下的礦出產豐富,說是日進斗金也不爲過。那些土大款們的思想有時候杜行止也能摸着個邊,無非是錢來的太快太多,讓他們覺得自己一輩子都花不完那麼多了,不趁着還活着的時候抓緊享受生活,等到人死了卻留下豐厚的財產實在是不划算。不得不說,有時候杜行止也會在夜闌人靜時生出類似的念頭,銀行中的流動金額已經達到了一個他今生或許都花不光的數字,可是每次只要側頭看到章澤的睡顏,他便無論如何都無法滿足。

這個世界上比他有錢有能力的太多了,滿足現狀裹足不前,現在或許能過的舒坦,日後呢?等到章澤也逐漸走到了那樣一個位置,他還能看得上胸無大志的自己麼?

哪怕爲了握緊這個人,他這一生,也絕對無法停下追逐名利的腳步。

“章總,淮興和天津的培訓廚師剛剛已經到北京了,公司派了大巴車。您看一下培訓課程什麼時候開始?”

電話裡段金剛的聲音乾脆利落,她已經被章澤提升爲新公司的行政總管。段金剛是少見的邏輯能力強大的女人,爲人又很細心,公司的任何雜務由她經手後,都能查找出一些原本不曾發現的疏漏。章澤在工作之餘爲她報了進修班,一手帶出來的人才,若非必要,章澤打算就這樣用下去了。

段金剛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對工作向來周到認真,幾乎沒有能讓人挑錯的餘地。對章澤培養她的意圖,段金剛顯得十分珍惜。她從遙遠的山村羣寨來到淮興工作,家境貧困、舉目無親,沒有學歷沒有錢,只能到賣勞力的餐飲店裡找工作。她原本以爲自己的一生就會這樣過下去,和千千萬萬族中困難的同輩女孩那樣,在大城市靠體力賺回辛苦錢,再回到村子裡嫁一個有地的男人,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帶着孩子圍着鍋臺轉過去。

可沒想到,在遇到章澤以後,她的人生居然出現瞭如此大的轉變。工資在短短几年間連連跳高,升職前景一片大好,在公司裡她幾乎能算作老闆的心腹,在北京也快要買房了,現在工作之餘,更加能公費進修。

對自己的未來將會如何,她已經無法展望如此遙遠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只要好好在公司跟着章澤幹下去,她可以把寨裡的爹爹媽媽都接出來居住,讓他們看到大城市裡鄉村所沒有的風景,讓他們坐上四個輪子的汽車,讓久被病痛纏身的奶奶得到醫治,而不必心疼醫藥費和住院費在家裡苦苦忍受。

如今的她,對章澤的態度已經不是忠心可以言明。在她看來,章澤就是生長在她背後的那株大樹,樹蔭越茂密根系越發達,她就能得到更多的庇護,而這棵大樹一旦倒塌,對她這株靠汲取大樹養分爲生的藤蔓來說,也不啻於滅頂之災。

章澤看了眼時間,十一點二十五分,還有五分鐘就要下課了,拿書擋着臉,他小聲說:“培訓先彆着急,你們將培訓的一切準備工作都弄好,他們來一趟北京,路上肯定也累了,先帶他們去休息。”

那頭的段金剛迅速答應下來,這種請示也不過是她對於尊重章澤的一種表示而已,其實自己早就可以拿主意了。章澤切斷電話,恰逢下課鈴聲響起,趕忙收拾好書本。

跟杜行止約好食堂見,他步履匆忙。

在他往後三排的地方,徐盛端坐着。面前攤開方纔記下的課堂筆記,他神情有些凝滯,愣愣地看着大門處章澤離開的方向。

其實很想上前打個招呼,問一句最近過的怎麼樣都好。可是就是提不起那個勇氣,一想到當初跟章澤發生過的矛盾,如果對象是他自己,那麼做出這種事情的舍友哪怕千刀萬剮也難泄他心頭之憤,章澤雖然原諒了他,也大度不計較過去,然而徐盛自己的自尊心,已經足夠他無顏見人了。

周圍來往的同學交頭接耳地看着他的方向竊竊私語,徐盛回過神來,皺了皺眉頭。

他低頭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暗暗瞥了那羣烏合之衆一眼。

除了章澤以外,他不虧欠任何人,這些握着他的把柄攻擊他弱點的小人自以爲佔據了道德制高點,殊不知在他看來,也跟跳樑小醜沒什麼兩樣。

杜行止把盤子裡的雞腿夾給章澤,拿走了章澤盤中胡蘿蔔炒肉的胡蘿蔔。

京大的伙食不錯,偌大一個學院的學生都在此處用餐,校領導也時常要光顧。加上京大學院名氣十足,偶爾來校內參觀的校外人並不少,衆目睽睽之下,無人敢像其他學校那樣將食堂低價承包,如此一來,受益的自然是校內的學生了。

章澤和杜行止平常大多在外面吃,除非像今天這樣,課時恰好撞在飯點以前。跟杜行止如此親密地在一處互相挑揀飯菜也是在兩個人這次從淮興回來之後,兩個可以說在學院內相當耀眼的人坐在一處姿態曖昧,可以說也是賺足了眼球。

章澤不用說,他的模樣在管理學院這種陽盛陰衰的地方也算是佼佼者,從入校以來一舉一動就招人矚目。加上他也不是虛有其表的人,每個學期拿到手的獎學金數額高到了讓人眼紅的地步,雖然沒有加入學生會,可在學生們的眼中,也無疑是人生贏家的一種了。

杜行止則更是特殊,他從入校以來就很少出現在學生們的面前,三天兩頭請假,除非必修的小課,不點名的大課他是從來不去的。偏偏院內的教授對他這種吊兒郎當的學習態度全不過問,細一追究,才知道這小子原來一邊學習還一邊要兼顧事業。更別提他與他形影不離的那些好友們各個都是身家不俗,在外人眼中,他的傳奇經歷恐怕也得細篩一簍子。

以往在九幾年時,還有人看他不順眼笑話他是挖煤的暴發戶,可近些年稍對市場有所瞭解的人都知道煤老闆的身價攀升。各種有關煤老闆的傳聞出來了之後,哪怕沒有神秘的背景在身後作祟,這個學院之內,也沒人敢看輕杜行止丁點。

章澤和杜行止是親兄弟的傳聞也不知道是怎麼出來的,總之在進入他倆耳朵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堅定不移地相信了這個傳聞。至於他倆爲什麼不同姓?同母異父啊!這還要說嗎?

於是不禁有人嘆息,混得好不如生得好,如同章澤和杜行止這樣含着金湯勺出身,旁人即便付出再多的努力,也終究是追不上的。

又聽到那種熟悉的竊竊私語,章澤早已經學會視若無睹。他幾下將雞腿啃完,問杜行止:“我姐下週過生日,你想好怎麼給她慶祝了麼?”

“你姐?”杜行止正在想前段時間淮興碰上的那個胖男人。不知道怎麼回事,那個胖男人詢問他爸現狀的面孔杜行止就是記的特別清晰。回來之後他也沒有特別合適的時機跟母親談起這個話題,細一思索,他竟然也有近半年沒有聽說過杜如鬆的消息了。

至於章悌,杜行止以前挺怵她的,覺得這姑娘外表淳樸其實是個特別心狠的人。加上張素老瞎點鴛鴦譜,他對章悌是能躲多遠躲多遠的,這事情章澤還不知道呢。只不過從有了男朋友之後,章悌便很少出現在他的視野中了,張素有時候不留心說起她,也感嘆女孩子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她的生日跟章澤相差不到十天,一說起章悌,杜行止便念起了章澤。

給章澤的禮物他早就準備好了,這馬大哈卻從來沒想起問個一字半句,反倒老擔心自己姐姐。

杜行止又醋了,但表面沒露出來,嘴裡嚼着胡蘿蔔片,他不太確定地說:“你知道她喜歡什麼嗎?要不送條項鍊?送個戒指?”

章澤遲疑了:“這些東西,她男朋友應該都送了吧?”

杜行止笑了笑,掃了章澤一眼,心中想到什麼卻沒說。

章悌那個男朋友……談戀愛那麼久,別說戒指項鍊了,就連條絲巾也是沒送過的。之前張素還說那男孩子不靠譜,章悌不小心落在家裡的刷卡票根張素還看見了,刷了個近萬元的男士名錶,就爲了送那個只出不進的對象。

還是別說了,說出來,章澤這個缺心眼的又要擔憂。

現在都什麼年代了,談戀愛這回事合則來不合則散,受了傷爬起來拍拍膝蓋繼續走。想來那個跟章澤如出一轍堅強的章悌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

作者有話要說:多子女家庭中父母假如尤其偏心其中的一個兒女,有很大的機率,這個被特殊寵愛長大的孩子會成爲最不孝的那個。

但奇怪的是,父母就是那麼心甘情願地被吸血。

搖頭——難道人真的就那麼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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