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5 五

1885(五)

屋子裡燒着地龍,熱氣把人的臉給薰得紅紅的,即使屋外寒冷依舊,屋內的人也忍不住想要脫衣服,礙於禮儀,也只得忍着。好在窗戶開着,於是窗邊聚集了不少人,一邊在心裡大嘆好爽,一邊神色自若的與人凱凱而談。單薔與陳易水可管不了那麼多,他們原本年紀就不大,何必因爲面子讓自己遭罪。兩人尋了個沒人的角落,動作迅速地脫了衣服。單薔把衣服疊好,放進自己包裡,眼角瞥見陳易水的衣服被他揉成一團,胡亂塞進了包裡,讓原本空間就不多的包顯得脹鼓鼓的。單薔無奈的搖搖頭,走過去把衣服拿出來,重新疊好後才放進去。提起兩人的包,單薔把陳易水的包遞給他,“喏,你的包。”

重新恢復它原本形狀的包讓陳易水知道這是單薔幫他重新整理過了。陳易水接過包的同時臉上露出一種既懊惱又開心的表情,懊惱自己剛纔怎麼就沒有好好放,竟然讓單薔發現了;開心單薔還是很關心自己的,連這種小事都注意到了。

他的小糾結很快就被單薔的話給打斷了,“這裡挺大的。”

陳易水點頭附和。回想起自己從入門來聽到的看到的,都告訴他這個私宅的主人身份高貴。要知道僅僅是從大門到比賽地點,就用了接近一刻鐘的時間,這裡可是靠近皇城的中心地段,僅僅是有錢在這裡恐怕是置辦不了這麼大產業的。一路上擺放考究的假山,非時令的鮮花,清澈靈動的小渠,精美的雕樑畫棟,都是讓陳易水大嘆不已,他自己家裡就算大戶了,但比起這裡來還真算不上什麼。偶爾遇上的宅內僕人,也只是對他們行了一禮後各做各的事,顯然是訓練有素的。就說他們現在所在的院子也不小,呈回字形,處處相通,整個院子都燒了地龍,使得室內溫暖如春。所有人都被安排在左廂房休息,等待主人以及主持比賽的前輩們到來。

周生在和他們一起進來後,就遇上了熟人,現在不在這個房間裡,估計是見這裡人太多到隔壁去了。吳紹賢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一個人坐着看書,單薔他們離他遠遠地。單薔二人無事可做,乾脆找個相鄰的位置挨着坐了,兩人中間的小茶几上擺放着待客的零食瓜果,陳易水抓起一把瓜子,一邊嗑瓜子一邊和單薔聊天。

“你說爲什麼每次比賽只能30個人參加啊,這麼少的名額,豈不是有很多人沒有這個機會比賽?”從葉石蘭有一句沒一句的說明裡,單薔瞭解到這十年一次的龍舞大賽竟然每次只准許三十個人蔘加,對於十年一次的大賽來說,名額實在是太少了。

陳易水吐了嘴裡的瓜子皮,又塞進去一顆,模糊道:“誰知道呢,我們這行本來人就不多啊。”

單薔頓了頓,他猛地想起這是十九世紀,中國人口還沒有十三億那麼多,龍舞大賽又是規格比較高的比賽,一般人難以獲得比賽資格,所以雖然是全國性的比賽,人數這麼少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剛纔看過了,這三十人裡,和我們年歲相近的人還真是不多啊。”

單薔也注意到了,參賽者除了他與陳易水以外,幾乎都是三十歲以上的,年輕一點的,也就是周生那一輩的幾個,但也有二十五六了,所以還顯得十分青澀的他倆在這羣人裡格外突出。單薔已經發覺有好些人的目光朝他們若有若無的看過來,當然這些目光裡不全是善意。

正當單薔與陳易水閒聊時,有一人跨門而入。屋內的人都看過去,發現此人竟也十分年幼,和那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年歲相近。大多數人不由憤憤,心裡只有一個想法,怎麼來的都是些小孩子,這不是白白地浪費機會嗎?

來人長相十分俊美,面孔棱角利落,有一副頗英氣的劍眉,雙眼不大但十分有神,鼻子很直很挺,抿成一條直線的嘴不帶一點弧度,讓他整個人帶了冷淡疏離的氣質,卻很對單薔的賞美觀。此人身高估計是一米八以上,即便是裹着厚厚的衣服也能看得出他的好身材。單薔欣賞的看着來人,心想,應該是北方人吧,就像,那個人一樣。

許是對此人頗具好感的緣故,那人在接近單薔他們所在的地方時,單薔竟主動對那人笑着點了一下頭,那人面對着單薔他們走過來,自然是看見了單薔的動作,愣了一愣,快速的點了一下頭算是回禮,然後繼續面無表情地走過去,在單薔他們後面一點的位子坐下。

陳易水自然也是從那個男子進門後就看見了他,因爲他與他們年歲相近,頗具風采,所以對這個男子也是心生好感。但這些好感在看見單薔主動向那個男子打招呼時就一點也不剩了,全部轉化爲酸酸的醋意。手裡的瓜子也不想磕了,將剩下的瓜子丟回盤裡,酸酸的說:“你又不認識他幹什麼和他打招呼,你看看,他一點想要認識你的意思都沒有。”

單薔笑笑,知道這小子又鬧彆扭了。“我也就只是打個招呼而已,難得看見同齡人。”

陳易水的臉色因爲單薔的安撫好了不少,張口欲說什麼,就被人打斷了,只見一個小童落落大方的站在屋內,一臉微笑,“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我家主人請各位移步正廂房。”

陳易水只好閉嘴,跟着人羣出去。

正廂房只有一間屋子,十分寬敞,即便幾十個人站在這裡也不絲毫顯得擁擠。屋內整齊疏鬆的擺放了三十張桌子,每張桌子上筆墨紙硯俱全。即使是白天室內也點上了燈。上座坐了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身着暗色錦袍,腰間佩着一塊白色玉佩。老者雖然已經是白鬍子一大把了,仍然顯得精神矍鑠,尤其是老者的雙眼,不見渾濁,反倒有着老人特有的睿智。

“讓諸位久等了,老夫敝姓鄭,這次由老夫主持龍舞大賽。”老者的音量不大,但就這一句話,讓剛纔還在小聲說這話的人們停止了閒聊,有人連忙道:“您客氣了。”

老者笑笑,“龍舞大賽十年一次,相信在場諸位都是人中龍鳳,”老者的眼神在人羣裡掠過,在那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身上略微停留了一段時間才移開,單薔與陳易水站在人羣裡面,老者並未注意到兩人,“老夫有幸得諸位賞臉,來此參加龍舞大賽,若寒舍招待不週還請見諒。想必各位來前已經知道了比賽的規矩,但老夫還是不得不在此解釋一下,以免意外發生。”

單薔聞言囧了,貌似自家師傅還真沒給他們說過比賽的規矩,他就不擔心他們倆不知不覺間就犯了規矩麼?來不及再多腹誹自家無良師傅,老者已經開始講解,單薔凝神細聽。

比賽時間爲三天。第一天也就是今天,比書,內容指定,風格隨意,最後所有人的作品收上去,由三位界內德高望重的前輩評選出前三甲。第二天比畫,考慮到作畫所需的時間較長,所以第二天整個下午都用作比賽,作畫的內容風格隨意。後面的程序與第一天相同。而第三天,則是考究書畫家的文學功底,身爲書畫家,即便是偏向於書法繪畫,胸中無墨又怎能作出好的作品,所以第三天比書,共有二十題,爲了避免試題提前泄露,由主持大賽的人當場念出,衆人於紙上作答。

至於寫字作畫的工具,由於家境等各方面原因,個人所用筆墨各有差異,以公平計,三十人用主持方提供的統一文房四寶。自然,從主持方展現出的財大氣粗來看,那些文房四寶也不是什麼便宜貨。

老者沒有廢話,三言兩語就將規矩解釋清楚了,“諸位可還有什麼疑問不曾?”見衆人搖頭,老者滿意道:“那諸位稍作準備,一刻後比賽開始。”老者話音剛落,屋內的人就開始動起來,各自挑選心儀的位置,很快,三十張桌子後面都有人了。單薔檢查了一下桌上的用具,筆墨都是已經準備好了的,室溫很高也不用擔心墨汁會很快凝固,三支備用的筆的質量很好,甚至比自己平常所用的筆還要好上幾分。陳易水在單薔左上方,他轉過頭來看單薔,單薔知道他在問自己是否一切都好,在單薔對他點頭以後陳易水才放心的轉過身去。

老者掏出懷裡的金色懷錶看了一眼,“好了,時間差不多了,諸位聽好了,此次題目爲‘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雖然只有二十個字,但前三後七的格式很不利於佈局,這就要看各家功夫深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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