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聽見軟軟的童音,我移開眼前的書,低頭看向面前的小粉團兒,笑道:“宇兒的字寫完了?給哥哥看看。”
“吶。”
小孩踮起腳尖,把手裡的一疊宣紙遞給我,看着他一本正經的可愛模樣,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這才接過宣紙查看起來。
宇兒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誰,出奇的安靜乖巧而且十分的聰慧,七八個月大的時候就能吐字清晰地叫我哥哥了。我閒着也是無事,見他每天眼巴巴地看着我和憶雪讀書認字,索性也時不時地教教他,沒想到他的學習速度比憶雪還快,這纔不過半年,才兩歲多一點的小孩子已經識得很多字了。
“嗯,寫的不錯,比起前一陣子好了很多!”我真心誇了他幾句,能在這個年紀識得這麼多字還能把字寫的工工整整,我都有點懷疑這個這輩子多出來的弟弟是難得一見的天縱奇才了。
“宇兒累了沒?”我有些費力地把小孩抱到自己腿上,捏了捏他粉粉的臉蛋,“要不要先歇一會兒?”自從抓週的時候抓了一把寶劍,宇兒就一直惦念着要練武,恨不得天天跟在武師傅後面,憶雪練功夫的時候他也喜歡在一旁看,那個勁頭兒比學識字還急切幾分,看得我自慚形穢,我上輩子向他這麼大的時候還黏在母妃懷裡呢。
“嗯。”小孩乖乖地任我抱着,不過一向面無表情的臉終於顯出一點稚氣來,“哥哥,我想吃梅花糕。”
軟綿綿的撒嬌一般的聲音讓我的心瞬間軟了好幾分,皇祖母前幾日還笑說我越來越有爲人父的樣子,這話倒是一點都不誇張,若說憶雪在我眼裡像兒子,那宇兒就是一直被我當兒子養着的。
“好,不過可不許吃多了,吃多了鬧肚子。”其實我也只是這麼一說,習慣性地囑咐幾句,宇兒這孩子心性是極好的,小小年紀已經很懂分寸了,貼身照顧他的嬤嬤向來都不怎麼費心。
我正打算喚書房外候着的霜竹,一擡頭卻赫然發現父皇正悄無聲息地站在門口看着我們。我心裡一驚,也不知道他來了多長時間了,我竟一點都沒發覺。
趕緊放下宇兒,我正要拉着小孩行禮,父皇走了進來。
“免禮。”父皇笑着擺了擺手,“朕突然想起宇兒,所以過來看看。”說着父皇衝宇兒招了招手,“宇兒過來,讓父皇抱抱。”
身邊的小孩似乎有些不情願,小手拽着我的手不願放開,正待我低聲去哄他的時候他才放開手走過去行禮,臉上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
我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大概是因爲宇兒是幺子又乖巧聰慧的原因,父皇還挺喜歡宇兒的,也一直很疼愛他,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宇兒就是對父皇親近不起來,在父皇面前也遠不及在我和憶雪面前輕鬆自然。
我看着父皇問着宇兒一些日常瑣事,心思又忍不住飄遠。這兩年父皇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過來這邊看看,一般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問問身體怎樣了學了些什麼等等諸如此類的平常話題,後來知道我已學會了下棋就會時不時地和我對上幾回,順便指點指點。總而言之,父皇表現的就像是尋常人家的爹爹,並無任何異常。
我時常安慰自己,天子也是凡人,更何況高處不勝寒,大概是因爲我們這邊清淨父皇纔會偶爾過來放鬆一下。只是想歸想,我的戒備心倒是從未敞開過,吃一塹長一智,連君瑞我都看不穿,更不用說父皇了。
我見宇兒時不時地往我這邊瞟,知道他必定是不耐煩了,便喚霜竹進來。
“霜竹,拿些桂花糕過來,再上一壺茶。”父皇若不急着走,肯定會和我對弈一局。
“是,殿下!”
霜竹看了我一眼,眼裡含着內疚和擔憂,轉身下去了。
我知道他是責怪自己沒有提前通報我父皇過來了,不過這事兒他本來就做不了主,當然不是他的錯,只是這人一向如此,不管前世還是這世,都盡心盡力地護着我。
所以這一世,我依然喚他“霜竹”,表面上是主僕,實際上卻像家人一般的人。
我收回視線看向父皇,不想正對上父皇看過來的目光,我心裡一愣,面上卻溫文地笑起來。
“父皇,宇兒剛剛練完字,比起前幾日又大有進步,父皇要看看麼?”
“呵呵,看來宇兒甚是好學!拿過來讓朕看看!”
宇兒吃了幾塊桂花糕,功夫練了一半打算歇會兒的憶雪就闖了進來,看見父皇在這邊那孩子被嚇的不清,趕緊規規矩矩行了禮站在一邊。我不忍心看憶雪一副戰戰兢兢的小兔子模樣,便隨意說了幾句打發他帶着宇兒出去。
宇兒看了看父皇,又擡頭看我,見我輕輕皺眉才拉着憶雪出去了。
父皇沒多說什麼,只是笑着讓我陪他下棋,一個下午就這樣過去了。
用腦時間太長讓我很睏乏,我強打起精神想着要是父皇留下來用完膳該怎麼辦,不過幸好,見霜竹提醒我喝藥,父皇問了一下我的身體狀況就離開了。
父皇一走,憶雪和宇兒就立馬跑了進來,宇兒還好,只是安靜地看着我,憶雪卻連兩歲的孩子都比不上,眼裡淚光閃爍,好似我遭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我哭笑不得,明明在他們面前什麼都沒說過,他們爲什麼老覺得父皇會對我不好呢?
不過我的心是暖的,所以今日的藥也不苦。
“今天打探了些什麼,說來聽聽。”
我閉着眼睛半躺在牀上完成每天睡前必做的事。
“回殿下,奴才今日聽說了兩件事。”霜竹站在我牀邊,聲音低柔卻顯得很沉穩,“前陣子齊王殿下生了重病,如今也還沒有好轉,便有人謠傳齊王殿下得的是不治之症,據說宮裡的太醫都診遍了,都說治不好,齊王妃不相信,正暗地裡尋訪民間的大夫。”
齊王穆懷思是我的五哥,我對他印象不深,因爲他上輩子封王不久就病死了,算算時間,差不多也正是現在這個時候,只可惜了他年紀輕輕……
“另外一件呢?”
“桓王生辰大擺筵席,席上有美人獻舞,殷王看中了其中一個便問桓王要了去,不過後來聽人說那個舞女其實鍾情的是靖王殿下,入了殷王府後心思鬱結,沒幾日就自盡了。”
我心裡冷笑一聲,殷王穆懷霖腦中無物,胸無點墨,整日流連於花街柳巷,也不只是真的還是假的,後來帶兵逼宮倒是做得乾脆狠絕,只可惜想鬥過父皇他還太嫩了些,而且不懂得韜光養晦,偏偏頭腦發熱做了那隻出頭鳥,想也是被二哥算計了,就算後臺再硬也無福消受。
四哥生辰自然也給我送來了帖子,不過想我一個病弱小孩,又甚少出善寧宮,對方估計也只是做做樣子討皇祖母歡心,我不想摻和他們的事,更不想見二哥,自是和往年一樣,命人備了禮送過去便罷。
“行了,你下去吧!讓宇兒身邊的宮女看緊些,別讓他着了涼。”
“是,殿下!奴才告退!”
我縮進被子裡躺好,也不知這般祥和的日子能延續多久,但願能等到我出宮建府,到那時,要走也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