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北大街,無疑是整個關中地區的核心所在。
至少是從遙遠的西周時期開始,這裡,就已經習慣於作爲核心的角‘色’了。
秦漢時期如此、隋唐兩代更是這般,從來都沒有人對這個存在世間許久的真理施以疑問。
即使,國都不在,京城失然,可是長安城北,依舊有他的驕傲,有他可供驕傲的資本。
慢不去說隋唐故宮、幾代帝王居所留下得千古龍氣,就是眼前的一溜兒一溜兒的王公大臣、候伯子男、文臣武將、達官貴人們的豪華宅邸,就看的顧同不由得有幾分眩暈出來。
只見片片雪‘花’之下,崇閣巍峨、層樓高起,面面琳宮合抱,迢迢複道縈行,青松拂檐,‘玉’欄繞砌,金輝獸面,彩煥螭頭;遠的近的,隱隱約約,但可看見,臨街豪宅之中,亭臺樓閣,池館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壇盆景,藤蘿翠竹,點綴其間,一切一切,在雪‘花’的映襯之下,更加顯得高貴雅氣,是那一種脫塵的富氣。
“興亡百姓苦,這一片的富麗堂皇之中,又不知道埋下了多少人的窮苦和血汗,累了多少人的淚水和辛酸在其中?將來‘蒙’古鐵騎直直而下,又不過是一片凋零,可悲、可嘆,可笑裡間人卻從不知道自己的命運也不過是和他們眼中的螻蟻一般下賤,至少是在比他們更加權勢、更有實力的那些人眼中!”
面對座座豪‘門’府邸,又聯想到不久之後的‘蒙’古滅金之戰,顧同難免心生感慨。
“興亡盛衰?我可越來越像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憂國憂民的儒家書生了!”
跟同樣位於長安城北的籤軍大營的破敗相比,關隴諸路兵馬節度使衙‘門’,可謂是仙居福地一般的,看着都覺得舒服、順眼。
看不出幾齣幾進,看不出牆有多高,院有多大,但只‘門’前呲牙咧嘴,一臉殺氣,端端只坐的兩頭石雕獅子,就讓一般人不敢上前絲毫。
府衛如山,守兵似林,士氣膨脹像團團將要噴發的火,一腳一步,更是狂風暴雨一般。
“不愧是兩千兵馬就打的契丹族滅、徽、欽二帝淪爲階下之囚的‘女’真族兵啊!猛安謀克,猛安謀克,盛名之下,焉有不實?”
前世的時候,在研究‘女’真史時,顧同就曾深入的瞭解過‘‘女’真族兵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說法,相傳這句話曾是同樣作爲開國之君的遼太祖耶律阿保機點評過的,當時他還覺得這話說的太過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可是今日親眼一看,他才由衷地覺得:此言不虛。
站有站姿、行有行法,靜動皆合‘風林火山’的古訓,這樣的一支軍隊,怎能不讓人稱讚呢?
可就是這樣的一支英雄部隊,兵‘精’將廣、刀鋒箭利、糧足馬‘肥’,卻到最後,被鐵木真帶領下的一羣蠻野粗俗打的落‘花’流水,其中道理,卻也值得讓人細細思量。
不過,這個時候,顧同卻沒有多少心思去關心‘女’真人和‘蒙’古人孰強孰弱的問題,對他來說,早些見到夾谷清臣纔是正理,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緊張要命的很。
他拖不起,秦嶺山中的一千籤軍,更是拖不起。
“來者何人,速速報上名來,節度使衙‘門’重地,閒人勿要靠近。衝撞了節度使大人,定是格殺勿論!”關隴諸路兵馬節度使衙‘門’前,一守衛隊正看到身着一件普通衣衫,面相又是極爲生疏的顧同,黑着臉,怒吼吼得兇斥道。
既然是有求於人,顧同自然不會得罪區區守衛,閻王易惹,小鬼難纏的道理他還是懂得。
施身向前,從懷裡揣出幾兩碎銀子,顧同對守衛說道:“下官乃是籤軍監軍校尉顧同,有十萬火急的重大軍情求見節度使大人,還請代爲稟傳!”
本來聽見籤軍二字就打算讓顧同去街邊等候的守衛,在顧同塞進一筆絕對堪稱小有數目的銀子後,守衛的臉,立馬就變了。
守衛先是對顧同輯首一禮,復有言道:“顧大人請這邊等候,小的這就去稟告大人,至於他現在有沒有空閒,這個,小的就不得而知了。”
“有勞小哥了!”顧同又是一禮。
那守衛收了禮,也算是辦事,不一會兒就折身返回,對等候在‘門’房的顧同說道:“顧大人,你來的可正是時候,節度使大人正好空閒,我可是費了好些口舌,他才答應要接見你的。”
“小哥前邊帶路就是,你的成全之意,來日顧某一定好生答謝!”對於守衛的賣好顧同面帶幾分感‘激’的迴應道:“對了,還未請教小哥姓名?”
“某就一粗人,跟着節度使大人南征北戰到而今,某叫張大膽,大人以後若有什麼事情需要通傳,只管叫我就是。”張大膽有些受寵若驚的答道。別看他隨着夾谷清臣那麼久,但畢竟只是一個小兵卒,顧同能夠如此尊敬他,又怎能不讓他更加心生好感呢?
張大膽心中想着:下次顧大人若是來衙‘門’,一定不能收他銀子!
張大膽的心思顧同沒有‘精’力去探知,在張大膽的帶領下,一路閒聊,穿廊過徑,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夾谷清臣所在的籤事堂。
又向張大膽請教了幾個夾谷清臣的生活習俗以及忌諱,顧同就硬着頭皮,隻身而入。
進了籤事堂,只見房間中裝扮的舒爲文雅,而夾谷清臣此時正捧着一本《‘春’秋》入神的品讀着。
“下官顧同,見過節度使大人!”
“聽說你有十萬火急的軍情前來相告,你倒是給老夫說說,何事讓你這般火急火燎!”夾谷清臣放下手中書,看了眼顧同,漫不經意的問道。
“大人,籤軍前些日子奔赴秦嶺秋訓,不料大雪突至,籤軍步營一千士兵還有指揮使王仁杰王大人危在旦夕,下官前來,特向大人討要軍令,請大人允許我帶兵前去施救!”
“秋訓?何來此訓兵之法?”一聽籤軍千餘士兵被困大山之中,饒是頗看不起籤軍的夾谷清臣,也不由驚歎,千餘士兵的生命,要是真的在他任內平白相送,不管是‘女’真族兵還是漢族籤軍,只怕是皇帝那裡,他也難以安全脫身。所以乍聽之下,夾谷清臣不由心生幾分驚異,自己帶兵幾十年,向來不知道何爲秋訓之法,所以故此問道。
顧同也沒想到夾谷清臣看問題會如此的毒辣,一言就問道此次出事的源頭之上,可他卻不能實情相告,總不能告訴你籤軍是被‘逼’無奈纔出此下策,顧同心中一面想,一面掐頭去尾的對面‘露’疑慮的夾谷清臣說道:“是上任節度使大人安排的,王將軍親自帶隊,難以預料會出此災禍!”
一聽是前任節度使安排的事情,夾谷清臣心中疑慮暫消,復又向顧同詢問步營被困人員處境如何。
顧同雖然心中早就着急難耐,可還是耐着‘性’子答道:“最後一次報訊是說在靜峪腦一線,可是時間業已過了一天,參訓人馬現在落腳的地方下官也不太清楚。”
“救援事宜是怎樣安排的?”夾谷清臣又問道。
“稟大人,下官親自帶隊,率千軍驍騎營五百人,單兵雙馬前去救援。”
“可還需要節度使衙‘門’做什麼安排?”
“暫時不需要,若是日後有所叨擾,還請大人莫要嫌煩!”
“那就先這樣吧,你且帶隊先行一步,我這裡也讓城南大營數十猛安謀克做好施援準備。”
一番應答之後,夾谷清臣也不再多留顧同,罷罷手,就示意他可以先行告退。
顧同亦不多言,腳步似風一般,便又折身返回籤軍大營。
回到籤軍大營,羅通、陳季常兩人早早的等候在了行轅‘門’口,等待着顧同帶回來的消息。
“大人,事情如何?節度使大人那裡怎麼說?”羅通‘性’子急,還沒等顧同站穩,就上前來抓住他的手,急切的問道。
顧同知他心急,也不多怪,就一邊往大營中走,一邊將節度使衙‘門’發生的事情對陳季常和羅通二人草草的說了一個大概。
“狗蠻子,就是將咱們漢人的‘性’命不當回事,戰場上如此,沒想到現在兄弟們落難,他們也是如此冷漠反應,我呸!”一聽夾谷清臣只是淡淡的問了幾句,連個救援的實質‘性’動作都不曾有,羅通就怒了。
“羅通,注意你的言行。”顧同同樣也是鐵青着臉向羅通也是向他自己說道:“要知道這個世界上能夠拯救自己的只有我們自己,不要將期望寄託在別人身上。”
冷冷的訓斥了羅通幾句,顧同也是擔心他因言獲罪,畢竟在‘女’真貴族統治下的這樣一個世界裡,漢人們的身份,太過低賤。
換上一身戎裝,在同樣裝束的陳季常和羅通的陪同下,顧同來到校場,登上拜將臺,眼觀校場之中,五百驍騎營士兵輕甲附身,一臉殺氣的正在等待他的命令。
即便是前世站在三尺講臺上口若懸河的已經習慣了的顧同,此刻,看到這些在大雪之中滿臉黝黑,滿臉堅毅的鐵血漢子,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看了良久,彷彿是一個世紀一樣長久,等顧同心情平復下來的時候,只聽一個堅定、有力的聲音飄‘蕩’在了整個大營之中。
“生命,即吾榮耀,你們,籤軍三千弟兄,都是我的榮耀。”
“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