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觀而言,在蘇格蘭皇家銀行收購戰裡,惠豐銀行最佔優勢,其財力無懼任何對手,而打出的“老鄉”牌,又可以最大程度地堵住蘇格蘭排外者的嘴,至於勢在必得的決心,更是來自於整個公司所奉行的“三角凳”國際化策略。
不過,有些旁觀者也會心存疑惑,比如正喜滋滋地和高弦盤點收益的張玉樑,便頗爲不解,“之前惠豐銀行用於收購米國海洋密蘭銀行的那數億美元,可都是現金,怎麼現在收購蘇格蘭皇家銀行,卻主要用以股換股的方式,倒是讓渣打銀行有了可乘之機。”
高弦微微一笑,“如果惠豐銀行能夠按照這個計劃,將蘇格蘭皇家銀行收爲集團旗下的子公司,那惠豐銀行的股份裡,將會有大約百分之四十,由香江以外的人士持有,進而惠豐銀行可以成功地把將近一半的資產,轉移到香江之外。”
說到這裡,高弦打趣了張玉樑一句,“張老闆這次與我合作,不就是順道而爲之嘛。”
得償所願的張玉樑,心滿意足地哈哈大笑起來,高弦說到了他的得意之處,這次他甘願做爲高爵士的“錢袋子”之一,最大的動力就是爲了轉移資產,如今不但實現了這個目的,還賺了一筆,那種成就感就別提了。
相比於張玉樑,高弦雖然賺得更多,但卻沒能拿下蘇格蘭皇家銀行這種不能簡單用多少錢衡量的資源,似乎最終還是失手了。
如果別人真如此認爲,那就小瞧高弦佈置本次行動的心思縝密程度了。
擔任高弦副手的韋理,就知道,高爵士的另一個計劃並沒有落空。
誠然,面對蘇格蘭人強烈的排外情緒,高弦妥協了,但這一場爭執,相當於一個效果奇佳的巨大廣告,輻射到了大西洋兩岸的兩個世界級金融中心——紐約和倫敦,展示了高爵士的雄厚實力和精準眼光,進而爲接下來的另一個目標奠定了基礎。
一九七零年代第一次世界石油危機發生前,全球的石油定價權,在諸如美孚、埃克森、殼牌、英國石油公司這樣的國際石油巨頭手上;第一次世界石油危機發生後,石油定價權便一步步地被沙特阿拉伯、伊拉克等中東產油國所創辦的石油輸出國組織掌握。
可惜,好景不長,目前石油輸出國組織開始出現價格失控的跡象;與此同時,“老劇本”裡兩個最著名的石油定價基準品牌——布倫特原油和西得克薩斯中間基原油,正處於一步步登上歷史舞臺的關鍵階段。
高弦的想法是,米國有西得克薩斯中間基原油,歐洲有布倫特原油,那亞洲也應該有一個類似的基準,雖然中東這個石油儲量豐富的地方,遲早都要推出自己的石油定價基準,但不妨礙香江期貨交易所發揮香江做爲國際金融中心的得天獨厚優勢。
顯而易見,要參與這種遊戲,高弦需要更多的認可,包括刷聲望,而跑到倫敦“打廣告”,效果沒的說。
當然了,高弦不能光顧着忙自己的宏圖大計,沈弼請他擔任惠豐銀行收購蘇格蘭皇家銀行的顧問,無論賣人情的成分有多少,自己總要表現一下專業性纔好。
挑了個合適的機會,高弦向意氣風發的沈弼提供了一個情報,“我聽到風聲,英國壟斷及合併委員會正在關注蘇格蘭皇家銀行收購戰,正府那邊,還是應該做一些公關工作的。”
沈弼聽得微微皺眉,原因明擺着,惠豐銀行在香江是土皇帝,惠豐銀行大班是港府的當然行政局議員,可以說,港府都不敢不給惠豐銀行面子,可在倫敦,惠豐銀行就沒有如此特權了,這種明顯的反差,還真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
但高弦的情報非常重要,沈弼必須重視起來,他點頭道:“高爵士提醒得非常及時,我馬上調用倫敦這邊的資源,也請高爵士密切關注相關動態。”
雖然有了高弦第一時間的通風報信,惠豐銀行開始採取有針對性的正府公關活動,但“噩耗”還是接踵傳來。
首先,和蘇格蘭皇家銀行最情投意合的渣打銀行,捱了迎頭一棒,英國壟斷及合併委員會二話不說地否決了它的收購方案。
說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接下來,惠豐銀行也遭到了同樣的裁決,收購蘇格蘭皇家銀行?不行。
正忙着用從惠豐銀行那裡賺來的錢,去收購倫敦一家本地券商的高弦,聽到消息後,連忙帶着滿臉的關懷,去問沈弼,到底怎麼回事,英國壟斷及合併委員會行事作風再霸道,像簽證官那樣全看心情蓋章,也要給個說法吧。
沈弼無比鬱悶地回答道:“英國壟斷及合併委員會給出原因了,香江銀行業監管不符合英國的標準,還有,惠豐銀行在香江享有特殊地位。”
高弦聽得不由直咧嘴,英國壟斷及合併委員會真夠狠的,專往死結上下手,惠豐銀行根本無法抗爭。
這不由讓高弦想起了,“老劇本”裡幾年後,科威特投資局嘗試通過股市,控制英國石油公司,結果英國正府直接動強,逼着科威特降低英國石油公司的持股量。
沈弼倒是很快想開了,“雖然這次收購蘇格蘭皇家銀行的計劃失敗了,白白消耗了大量資源,但並非沒有收穫,很多問題不去親身經歷,還真無法被認識到和重視起來,我這就回香江,商討一下,惠豐銀行是否要革新原有的體制。”
見沈弼這麼大氣,沒有反悔在自己這裡白花了大把真金白銀,高弦心裡鬆了一口氣,不把錢要回去就行啊!
等高弦親自送難掩落寞神色的沈弼,登上飛往香江的航班後,韋理放下和惠豐銀行的嫌隙,爲其叫屈道:“也不知道英國壟斷及合併委員會的那些人怎麼想的,香江銀行業監管不符合英國的標準,可以說得通,但惠豐銀行是香江的準央行,有什麼不好的,沒有這個特殊地位,惠豐銀行未必能那麼賺錢。”
高弦耐心地解釋道:“惠豐銀行成立之初,爲了從行業裡突圍,制定了惠豐銀行條例,進而和香江緊密地捆綁到一起,並利用這個特殊優勢,發展壯大爲今日的香江銀行業霸主。”
“這套體制在平時全是好處,可要是真遇到了特殊情況,那就不好說了。”
“比如,太平洋戰爭爆發後、一本佔領香江,發行軍券,取代港元,等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了,爲了避免香江金融體系完全崩潰,惠豐銀行只能硬着頭皮,承認那些一本軍券的貨幣地位,用港元換回。”
“英國壟斷及合併委員會應該是在擔心,香江前途問題尚不明朗,惠豐銀行可能會再次承擔超出商業銀行範圍的重任,如果真收購了蘇格蘭皇家銀行,便把不確定因素傳導至英國本土的銀行業了。”
韋理恍然大悟道:“我說沈弼怎麼無力辯駁,快要憋的吐血了,原來是真的遇到了死結。”
高弦悠悠地總結道:“惠豐銀行的國際化策略肯定還要推動下去,估計香江準央行的寶座,不得不被捨棄了。”
韋理悄悄打量了一下高弦,試探道:“高爵士看得如此透徹,對那個寶座沒有興趣嗎?”
高弦哈哈大笑,含糊地回答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啊!”
見高爵士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骨子裡藏着桀驁不馴的韋理,摸了摸鼻子,不再試圖揣摩上意,去忙自己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