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冰,這些年她確實已經將他忘得一乾二淨,可是這會看到這張有些熟悉的臉,又什麼都記起來了。天空中飄來三個醒目大字“完蛋了”!又重重砸過來兩個字“報應”!
“你好”他伸出手,很正式,很有風度。
這年頭,還有人用握手來和老同學打招呼,多官方啊。程佳佳心裡這麼想,臉上卻掛着笑,伸出右手微微地貼過去。
她本意是想碰一下就收回來,哪曾想,剛一碰到就被乾冰輕而易舉地得握住了。像觸電一樣,一股暖流通過她的手心傳到她的身體。
程佳佳擡起頭,兩人的視線在半空相交。只一眼,她便感覺他的眼神還和十年前一樣,直直地盯在她身上,深入毛孔。
媽呀,她心裡吶喊着,真想撒開腿就跑。
相親遇到猥瑣男也就算了,竟然還能碰到前追求者?看來今天實在不適合出門,她老老實實躺在家裡看韓劇多舒服自在啊。何苦跑到這麼遠的地方受雙重煎熬!
“抱歉,我手上是不是沾了502膠水?”程佳佳厚着臉皮自救。
待乾冰冷漠着鬆開手,程佳佳不自覺地微微往後退了一步。果然,她這個過時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她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大寫的尷尬。
他二人咫尺相對,臉上的神情全部清晰地印在對方的眼底。十年前的光陰,風捲雲涌般襲來,蓋住他們的身影。小小的空間有些逼仄,和以前一樣,他讓她避之不及,而她讓他移不開眼。
兩個人沉默相對,他看着她,她微微低着頭,大氣不敢出。
一旁的張誠大聲說道:“程佳佳,我們班剛好在這裡聚會,你也過來吧。”
程佳佳搖頭,“不去了,你們班人我都不認識。我還有事,我真得走了。”
張誠別有所指地笑:“你這話就說得不實在了,就算我們你不認識。我兄弟,你總該認識,你們以前上課吃飯天天膩在一起。那時候,乾冰可就差晚上沒睡在你們宿舍了。”
乾冰打斷他的話,“老張,你先回包廂招呼同學,我去送送佳佳。”
程佳佳連忙擺手,“不用了,你們忙,再見。”
張誠還想說什麼,乾冰一把按住他的手,對着一直躲避的程佳佳,嘴裡淡淡吐出兩個字:“再見”。
程佳佳穿着平底涼鞋踮着小碎步,只留給他們一個背影。也不過一溜煙的功夫,那個纖瘦的身影就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
張誠見乾冰一直繃着臉,便攬過乾冰的肩膀,拉着他往包廂走,嘴裡忍不住叨叨起來。
“你說你這人,我最看不得你這副慫樣。剛剛在那杵半天,你連人家半個電話號碼都沒要到。。”
乾冰悶着臉不做聲,眉頭卻越皺越緊。對於他而言,程佳佳,這個名字早已經成爲遙遠的過去。這個名字和不成熟的青春歲月一起深埋在過去,沒有人提,也沒有人想起。
他偶爾會記起曾經有個女生讓他喜歡到失去自我,癡迷瘋魔到危險地步,但是這個女生的名字和模樣他一直拒絕讓自己想起。
這一次,他遠遠地看着她,靜靜地聽着她有一句沒一句地和那個男人說着話。他竟聽得入神,看着她平凡安靜的側影也覺得心曠神怡。然而,待她終於起身面向他走過來的時候,他卻鬼使神差地躲開了。
他喊出她的名字是那麼的自然親切,連他自己聽見,心裡也吃了一驚。他不是一直恨着她嗎?他不是早就已經忘了她嗎?
張誠眼見得乾冰失魂落魄,不由想起大學時乾冰被程佳佳拒絕後傷痛欲絕的情形。於是,不得不換了語氣:“女神怎麼了,曾經的女神現在的剩女。也不知道這些年她是怎麼混得,窮得叮噹響。你看看她,全身上下一件首飾都沒有,衣服、鞋、包沒有一件是名牌。可人還是那樣清高,所以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乾冰停住腳,擡起頭看着他,隱隱不悅:“人家好好的又沒惹你,你用不着取笑她來寬慰我。”
張誠收起笑容:“說真的,她那是自找的,想當初她各種看不上你,現在你成了鑽石王老五,她自己倒成了落魄的老姑娘。這就叫,曾經的你對我愛理不理,如今的我讓你高攀不起。我要是你,我就在她面前好好顯擺顯擺,讓她悔青了腸子,讓她明白自己當年就是有眼無珠。”
幾秒鐘的失神後,乾冰低聲說道:“她沒有看不上我,她就是不喜歡我。”
乾冰又笑了笑:“就像剛剛那個財大氣粗的楊總,她照樣不喜歡。”
乾冰認真的神情,讓張誠少有的心疼起他來。創業的過程中遇到再大的坎,乾冰也一直挺直着腰桿,堅定信念,從來沒有退縮過。而現在,只不過見了程佳佳一面,只不過說了幾句可有可無的話,只不過人家給了幾個飄渺的眼神,乾冰就一點防禦能力都沒有,再一次陷入進去。
比起十年前被拒的憤怒和痛苦,此時乾冰的話語裡透露出的是充滿寒意的灰心和悲涼。張誠自己也曾是愛情的奴僕,深知唯有殘忍的現實才能讓乾冰認清女神的真面目。
他諷刺道:“也就你自欺欺人,急着爲她洗白。當初院裡的同學誰不知道人家是嫌棄你又矮又醜。”
乾冰瞪着雙眼,頹敗地質問:“現在的我還是又矮又醜,難道她就看得上了?”
張誠自知傷了他的自尊,忙輕拍他的肩膀:“你別生氣,我閉嘴就是。”
兩人默默走到包廂門前,只聽見裡面高談闊論,笑聲陣陣,其中有幾個女生聲音尤其響亮。張誠一手扶住門把,苦心勸道:“你要真有什麼女同學情節,你就在我們班剩下的那幾個裡面挑一個,她們對你都很熱情。”
乾冰面無表情:“如果讓你在程佳佳和她們幾個裡面挑,你挑哪一個?”
“您請吧”。張誠無奈地推開門。
一陣陣歡呼聲圍繞在他們倆身邊,一隻只透明玻璃酒杯伸到乾冰面前。一位男同學給他倆滿上酒,高聲道:“兩位老總怎麼出去這麼久,害得我們班女同胞們一個個守着門苦等,那個望眼欲穿啊。”
張誠手一指:“孫大頭,你別扯上我啊,我是有家室的人,我可不想回家被我媳婦罰跪。”
衆人齊聲大笑,乾冰也跟着笑起來,悶頭就是一口酒。
化着精緻妝容的許莉莉踩着十公分的細高跟,走到乾冰面前,步伐曼妙。她並不正眼瞧乾冰,反而望着剛纔那位男同學。
“孫大頭,你要巴結人家,也別扯上我。我可沒眼巴巴地等着什麼人。是你自己怕人家溜了,到時候沒人買單吧?”
孫大頭臉上通紅:“許莉莉,畢業這麼多年,你人越長越漂亮,小嘴巴也跟着越來越厲害了。我老孫就算混得再差,也不至於請老同學吃頓飯的錢都拿不出來。說句不好聽的話,就你這脾氣,哥哥我要是你老公,我也受不住。”
許莉莉與她前夫相識半年就閃婚,結果結婚不到三個月就閃離了。這件事,大家都知道,所以孫大頭話中有話,大家也都揣着明白當糊塗,默默看着不出聲。
誰知許莉莉只是冷冷瞧了孫大頭一眼,然後用她特有的不屑的表情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傲嬌地說道:“你就不用瞎這個操心了,我許莉莉又不是人盡可夫,誰想娶就能娶的。”
乾冰誰也不幫腔,舉起杯子,“今天小弟請客,算得上高朋滿座。大家來都是給我面子,我謝謝大家,敬大家一杯。”
衆人紛紛高舉酒杯,張誠的眼光沿着圓桌掃了一圈,然後看到正仰着頭把紅酒當白開水喝的乾冰。
“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即使程佳佳傷害乾冰再深,只怕在乾冰的心中,她依然是那麼溫柔美好,無人匹及。
張誠不禁想,如果當初乾冰沒有在學校裡隱藏他優越的家境條件,那麼鄉下姑娘程佳佳是不是至少會給他一絲機會?又或者根本輪不到程佳佳,他們自己班的班花許莉莉早就一招出手收了這個長相欠佳的富二代呢?
認真說起來,當年的程佳佳只能算一個可愛的萌妹子,而許莉莉纔是一衆男人眼中可望不可即的女神。
如今十年已過,程佳佳清秀之餘多了幾分活潑和雅緻,許莉莉濃妝之下仍盛氣凌人。
許莉莉彷彿是感覺到了張誠特別的目光,她扭着細細的腰肢,款款走到張誠面前。
“班長,你現在混好了,就不把我們這些老同學放眼裡了?”
張誠這些年也經歷過不少誘惑,但是像這樣來自昔日女神明目張膽地勾搭,他還是心神動盪了。
“哎呦,老同學說得什麼話,我老張是這樣的人嘛。”張誠竟然紅了臉。
許莉莉嫵媚一笑:“那下次我們單獨聚一聚,順便把乾冰也叫上。”
許莉莉最後半句話,讓張誠頓時意興闌珊,對她沒了半分念想。
老道的張誠又轉眼看了眼乾冰,心裡默默玩味。
如果許莉莉把目標瞄準了乾冰,而乾冰又對程佳佳念念不忘,那就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