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瑾瑜發表宣言要睡她未來的老闆的時候, 乾冰正在她的老家M市。
M市是A省除了省會C市之外經濟發展最好的一個城市,作爲一個三線地級市,它同時擁有A省財經大學和A省農業大學。
A財大就是乾冰和程佳佳的母校, 他們在這裡學習生活了四年。四年的光陰不算長, 甚至不留一絲痕跡, 但是卻足夠讓兩個懵懂的年輕人飽嘗愛情的酸甜苦辣。
A農大與A財大僅隔一條寬闊的大馬路, 八年前, 剛畢業的乾冰和正在A農大讀研二的李於岱一起創立了曦園。去年,曦園在“新三板”掛牌上市,正式成爲一家高科技企業。上市之後的曦園迅速拓展市場, 現在已經成爲國內著名的“屋頂綠化、牆面綠化”行業的環保領軍品牌。
八年的時間,曦園從A農大里的一間小小的實驗室到今天擁有獨立的研發基地和生產基地, 甚至在省會有自己買的辦公樓。而乾冰也從一個情場失意的憤青成長爲成熟穩重的中年大叔。
對乾冰來說, 相較於自己的母校A財大, 他反而更喜歡A農大。
“老乾,你終於來了。”李於岱在實驗室呆了一天, 看到乾冰像看到親人一樣。
乾冰看到李於岱白白淨淨的臉上兩個明顯的黑眼圈,心裡莫名的感動。他少有地伸手輕輕抱住李於岱,拍拍他的肩膀,既是安慰也是鼓勵。
“沒事沒事,你別急, 總能找到方法的。”
那個“的”字還沒說完, 鼻子一癢, 重重打了一個噴嚏。李於岱一個不注意也來不及躲, 一見面就被乾冰熱情地噴了整個右臉。
“你感冒了嗎?我感冒也纔好, 我包裡還有藥,我去拿給你。”李於文走到桌子旁, 先拿紙巾擦臉,順便抽出一張遞給乾冰。
乾冰接過紙,也不覺得抱歉,“你們學校種那麼多梧桐樹,這個季節學校裡全是飄絮,嗆死人了。”
李於岱習慣性地糾正,“跟你說過多少回,那不是梧桐,那時懸鈴木,你可以稱它爲法國梧桐。梧桐指的是我們中國的青桐。”
乾冰開了五個小時的車可不是爲了來聽老李講梧桐不梧桐的,他走到實驗室裡面,看到白色的檯面上鋪着幾張草坪。
“要麼發黃,要麼長蟲,我們已經想了很多方法,還是束手無策。”李於岱揉着自己的右臉頰,很失落。
室內陽臺綠化不同於屋頂和牆面等室外綠化,沒有充足的光照和水分條件,因此研發的難度很大。但是陽臺綠化是曦園新推出的項目,也是今年主力推廣的項目。劉奎已經簽了幾個單子,就等着研發基地開發出可規模化生產的項目後再大面積推向市場。
市場的問題才解決,研發這邊又出現緊急情況。培育好的新產品在研發基地長勢良好,狀態喜人,可是一放到生產基地就反覆出現問題。李於岱無奈之下帶着幾塊問題典型的草坪回到A農大研究室找自己的導師幫忙。
“薄教授怎麼說?”乾冰問。
李於岱搖搖頭,“老師說具體的還是看實驗分析,但是我們都清楚草坪出現問題主要還是我們的設計有缺陷,水分和養分達不到標準。”
乾冰雖然是曦園的董事長兼總經理,卻是個實實在在的技術盲。對於研發這一塊,他一直是“愛莫能助”。
“你急也沒用,我們還有時間,問題一定會解決的。”
這麼蒼白且貧瘠的語言,對李於岱卻是非常好使,他望着乾冰,重重點頭。
“明天有一個著名的美國城市綠化專家來農大參觀交流,我跟院裡領導說好請他後天到曦園來看看。你知道這種事還牽涉到政府部門,我又不擅長人際交往,所以才請你回來一趟。”他一邊搓脖子,一邊像個孩子一樣求支援。
看着他從臉到脖子全紅了,乾冰實在忍不住,朝他低吼,“你別搓了,我求求你去洗個臉,行不?”
李於岱老老實實地跑到洗手間,認認真真洗臉去了,還從實驗室拿了一塊肥皂。
乾冰盯着幾塊草坪看了一會兒,也看不出什麼名堂。直到覺得肚子咕咕叫,他才意識到今天一天都沒吃飯。
兩隻眼睛在實驗室蒐羅了一圈,乾冰終於在放電水壺的小桌子上發現了一袋麪包和一瓶酸奶。
“哎,你這實驗室有女孩子?”李於岱一回來,乾冰就問他。
李於岱水潤潤的臉一片茫然,乾冰指了指一張椅子,那張椅子上面鋪了一個粉紅色的座墊。
李於岱“哦”了一聲, “老師派了一個研究生過來幫我幾天忙。”
乾冰三兩口吃完麪包,打趣李於岱,“薄教授對你不薄啊,怎麼樣,不考慮發展成女朋友?”
李於岱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要,長得太醜了。”
乾冰推了他一下,“那你喜歡什麼樣的?改天我給你介紹一個。”
李於岱咧嘴笑了,兩隻乾淨的眸子裡充滿純情,“柳巖。”
乾冰徹底無語,這小子還真是專一,對大胸女人的喜愛堅如磐石。
“你的晚餐嗎?我吃光了。”乾冰晃了晃手上的空袋子。
李於岱搖頭,“這是早上那個學妹給我帶的早餐,我沒吃。”
“真有骨氣,真棒!”乾冰豎起大拇指。
出了農大,在和李於岱一起吃飯之前,乾冰給程佳佳打了一個電話。那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整個下午到現在,程佳佳一直沒有找他,沒有信息也沒有電話。
她說晚上要和同事一起聚餐,那麼現在也應該吃得差不多了。乾冰本來沒來由憋了一口氣,想等程佳佳主動聯繫他,可是等到這會兒,沒來由的氣也沒來由地消了。
“佳佳,吃完了嗎?在幹嘛?”乾冰問。
電話那頭安安靜靜的,程佳佳聲音卻很疲憊,“剛吃完,和同事一起逛街。”
“我在M市,現在就站在我們學校旁邊,我還能看到你們宿舍樓。要不要我拍張照片發給你?”
程佳佳停頓兩秒,並不直接回答,“你公司的事情忙完了嗎,什麼時候回來?”
乾冰有些小小的失落,但他還是打起精神,“後天如果能早點結束的話,我趕回去請你吃晚飯,不過可能會晚一些,你要等。”
“後天晚上不行”,程佳佳一口回絕。
乾冰本來想問“你想吃什麼”,現在被程佳佳一打斷,嘴裡只發出短短的一聲“嗯”。
程佳佳像是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硬,不得不實話實說,“後天晚上我要去相親,我們行領導介紹的。”
相親這兩個字將乾冰重重打回現實,一切的美好幻想眨眼間全部變成一個傻瓜的一廂情願。
在茶餐廳重逢的那日,程佳佳就是在相親,而且是在乾冰的眼皮底下。她被人評判,被人調戲,是他親耳所聽,親眼所見。如今她還是在相親,在她不日前被乾冰抱過親過之後。
他心裡的苦翻涌翻涌着,泛到嗓子眼,“程佳佳,你是不是,是不是”
糾結着,猶豫着,乾冰掛斷電話,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給吞回去了。他胃裡一陣翻騰,跑到最近的垃圾桶吐了起來。
離他有五米遠的李於岱迅速跑過來,從包裡拿出自己的水,遞給乾冰。
“怎麼了,是不是麪包過期了?”
乾冰漱完嘴,站起身,眼前最遠處紅色屋頂的那個樓正是以前程佳佳的宿舍樓。多少個清晨,在初升的太陽底,他曾站在程佳佳的宿舍樓下,等着陪她一起去操場跑步。
程佳佳,你是不是從來都不在乎我的感受?
望着一臉關切的李於岱,乾冰笑着問,“陪我去喝一杯?”
“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其實乾冰是個厭惡喝酒的人,他尤其厭惡自己當年喝醉酒不堪一擊的落魄樣。
在髒亂的病牀上,他宿醉未醒,右手插着輸液管,強睜着紅腫的雙眼,像一身破爛的乞丐一樣乞求程佳佳不要走。而程佳佳冷眼看着他,眼裡沒有一絲溫度,全是冷漠和無情。彷彿,她從來就不認識他。那是大學裡他們最後一次對視,然後她走了,他們再沒有說過一句話,直到上次重逢。
十年裡,如果說他有過後悔,他後悔的是因爲酒精的作用,他落在她眼裡的最後形象是一個爛醉如泥的酒鬼。
“老李,那個女生怎麼樣,起碼有C了。”乾冰的聲音很冷靜,不像平時開玩笑的樣子。
李於岱隨着乾冰的眼神瞄了一眼,“那是院裡的一個女輔導員,都孩子媽了。”
乾冰笑了,兩隻眼睛沒有焦點地四處尋找,“那邊那個,穿黑色長裙的那個,怎麼樣?”
“你別看了,長那麼醜,萬一人家看上我了怎麼辦?”李於岱低着頭,不敢大聲。
乾冰纔不理他,看到門口新進來一個女孩,他激動地拍拍李於岱的肩膀,“這個,這個絕對有材有料,有容有貌。”
李於岱興奮地轉頭,差一點被嚇出心臟病。
“那是我前女友,好不好。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乾冰笑出聲,心裡舒坦了一些,他自己喝了一杯,又給李於岱倒了一杯。
李於岱是不喝酒的,但是爲了陪乾冰,他還是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然後笑。
啤酒的清香從他嘴裡飄出來,“哎,你還記不記得,你畢業的時候,我們倆也經常在這喝酒。”
“也是這樣肆無忌憚地看女孩子。”乾冰補充。
李於岱點點頭,“有一次,我發現一個漂亮女孩,讓你看,結果那是你們班女同學。把你給嚇得差點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那不是我班上女同學,那是我當時很喜歡的一個女生。我後來有告訴過你,她叫程佳佳。”乾冰端起杯子和李於岱輕輕碰了一下,一仰頭一口喝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