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會計把書攤到程佳佳面前,求助的眼神看着她:“佳佳,你給我講一講罷。”
程佳佳拿過書,指着其中一段念給她聽,又把她的錯誤錯在哪裡,怎麼糾正指了出來。等程佳佳三言兩語清清楚楚地講完,蔡會計總算表示弄明白了。
“陶經理,那我拿回去重新報,明天就送過來。”蔡會計說完就準備走,結果又被陶琳留下了。
“你別慌走,你把另外一個人的工資算給我看看。”
蔡會計又重新坐到陶琳面前,對着表一項項地報數,陶琳邊聽邊按計算器。
計算器裡突然響起一串音樂鈴聲,把陶琳嚇了一跳,她氣急地摔開計算器,“這都什麼垃圾貨,還沒用就壞。小程,你來算一遍。”
程佳佳拿起計算器,設置成靜音,重新清零,慢慢按着數字鍵。
蔡會計說道:“你們這計算器是不好,沒我們辦公室的好用。”
陶琳總算找到了傾訴的對象,她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起來:“你講吧,你說我們這麼重要的部門,她就給我們買這種垃圾貨。全行那麼多人的工資,核錯了一個都不得了,一個計算器能要多少錢,她就這麼卡着我們。”
蔡會計義憤填膺:“你們辦公用品是哪個採購,老汪嗎?”
陶琳道:“他纔不管這種事呢,是辦公室一個小姑娘在弄。”
蔡會計更是氣憤:“哎呦,一個小姑娘,你怕什麼。你去跟她說,讓她買好一點的,又不花她們家的錢。”
陶琳的眉頭全部皺起來,一張臉說不盡的苦楚。
“算了吧,你不知道現在的小年輕根本聽不進去你說的話。甭管你說多少遍,她還是搞她的,你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蔡會計道:“那你去跟老汪講啊,她脾氣再怎麼大,不至於領導的話都敢不聽吧。”
陶琳衝着程佳佳說道:“老汪才管不到她呢,你問問小程和小吳,她多麼本事。”
蔡會計心領神會:“你說她名字,我看看她是哪路神仙。”
陶琳怪里怪氣地:“哪裡神仙?人家老爸是省銀監局的主任。”
蔡會計聲音低了下去:“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陶琳冷哼了一聲:“要不然她勞務派遣的能在行辦公室工作!”
蔡會計道:“你還是消消氣吧,我不是說非要你跟她搞好關係,至少別跟她起正面衝突啊。”
陶琳道:“我要退休的人,我管那麼多呢。我辛辛苦苦這麼多年,誰也不靠,坐到今天這個位置,難道連一個計算器都要不到,說出去還不讓人笑話死。”
蔡會計笑着哄她:“哎呦,好了好了,明天我給你帶一個好吧。”
陶琳道:“你要是方便你就多帶幾個,我家裡剛好缺一個,我總是不記得買。”
蔡會計不停地點頭:“行行行,你都發話了,還有什麼不方便的。”
陶琳開心地笑了:“要不是有你們這些老朋友,我這工作簡直沒法做,喏,你看我這幾個筆記本也是人家好心送的,辦公室買的那種小本子哪裡夠用啊。”
蔡會計道:“什麼本子、筆、計算器,以後你有需要你就跟我說,小事一樁嘛。”
陶琳滿意地把蔡會計送出門,喝了半杯茶,然後對吳丹藍和程佳佳說道:“來來來,我們一起來看看這兩個人的檔案。”
看完檔案,程佳佳坐到自己的位子上,邊喝水邊看電腦。屏幕上顯示,十分鐘前季書成給她發了一條信息,告訴她胡書記的會議已經結束了,正等着她。
程佳佳對陶琳打了一個招呼,正準備去,陶琳喊住了她:“你別去,我先去問問什麼事,萬一有些事你不知道,說錯了可不好。”
等陶琳急匆匆地出了房間,程佳佳心裡倒輕鬆了許多。她不喜歡直接面對領導,如果是工作的事,不管她說什麼,即使回來一字一句跟陶琳複述一遍,陶琳也還是不相信她。
看着程佳佳一臉的疲憊,吳丹藍關切地問:“你是不是來大姨媽了?我看你沒什麼精神。”
程佳佳搖搖頭,“昨晚沒睡好,沒事。”
吳丹藍點點頭:“那就好,明天我女兒排練六一節目,我得請假。”
程佳佳笑着說:“我侄女六一也要表演節目。”
吳丹藍看着她,溫柔地說道:“你應該抓緊時間找個好男人結婚,不爲別的,你那麼喜歡小孩,你應該自己生一個。”
程佳佳一聽話題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也沒精神多聊,只繼續埋頭做自己的事。
陶琳從八樓回來,衝程佳佳就是一頓批:“你趕緊去跟胡書記解釋吧,他家一個什麼人的撫卹金是你批的,好像搞錯了。你看你怎麼搞!我都跟你說多少次了,做事要用心,搞錯了一個就不得了,你們倆都不聽!”
在陶琳的言語攻擊中,程佳佳淡定地拿出今年撫卹金審批的資料,走上八樓胡書記的辦公室。
胡書記的辦公室非常敞亮,程佳佳拿着自己的資料遠遠地站着:“胡書記,陶科長說我把您家親戚的撫卹金批錯了,讓我來跟您解釋一下。您親戚是哪個單位的,我來查一下。”
胡書記臉上並沒有什麼不悅的神情,他淡淡說道:“哦,不是我家親戚,是去世的C市分行行長,他老婆是我老婆的同學,想讓我幫着查查撫卹金批得對不對。”
程佳佳快速地在資料盒裡翻出上次朱翠拿來批的撫卹金錶格,遞給胡書記,同時指着工資表上的數額,一項項地當場覈算了一遍。
“胡書記,要給你抄一份嗎?”程佳佳問道。
胡書記和氣地擺擺手,同時指着一旁的沙發讓程佳佳坐下來。
“其實找你來,不是爲了這件事,只是你們陶經理疑心太重。”胡書記坐到程佳佳的身邊解釋道。
程佳佳一看這架勢知道領導有重要的事情要談,立馬端正身姿。
“你也別緊張,我就是想問問你,你談了男朋友沒有?”胡書記很是和藹,問得話也像是家裡長輩的感覺。
程佳佳心裡大概猜到是什麼事,因此說道:“算是有吧,是我以前的大學同學,只是還沒完全確定下來。所以也沒好意思跟行裡的同事說。”
胡書記笑道:“你不用這麼老實,漂亮的女孩子有幾個備用男朋友人選,這是正常的嘛。我也不是老封建,理解。”
程佳佳無法把握胡書記真正的用意,只得老實地坐着。
胡書記慢慢說道:“是這樣的,我有個老戰友在省教育廳工作,他再三託我給他兒子介紹對象。你說我平時忙得不得了,哪有時間給他物色,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你最合適。”
程佳佳對這些話聽得多了,早就麻木了,但是這一次她不由地緊張起來,因爲這還是第一次自己單位的大領導直接說要給她介紹對象。
程佳佳推辭的話還沒說出口,胡書記就接着說道:“你先別慌拒絕,我給你看看他照片。”
胡書記手機大大的屏幕上,一個酷酷的戴墨鏡的男人嘴角上揚,樣子有點痞。
程佳佳讚道:“好年輕啊,人家還沒到25吧。”
胡書記笑道:“你放心,人家跟你同歲,只是平常愛運動,所以顯得年輕。”
程佳佳滿腦子裡都在想着怎麼拒絕,胡書記卻沒給她多說話的機會。
“小程啊,我還有事情要忙,沒時間跟你細細說。我把你的號碼給他,你們自己約個時間見面談。你呢,就當賣我個面子,不論中不中意,先跟人家見一面再說。”
程佳佳從胡書記的辦公室出來,路過行辦公室,季書成和文莞同時擡頭看她。文莞依然是那副目中無人的表情,而季書成的臉上似乎有一些擔憂的神色。
“程姐,你來一下。”文莞的聲音比之前要柔和動聽的多。
程佳佳走進他們的辦公室,以爲又有文件要拿,習慣性地拿起一支筆等着簽字。
文莞瞟了她一眼:“你們部門今年一篇信息都還沒發呢,你有時間得趕緊寫幾篇,要不然年底考覈會受影響。”
程佳佳道:“上半年寫了三篇,不過涉及到工資,畢竟有些敏感,所以沒被採用。”
季書成走到她身邊,爲她開脫,“也是,你們工資科許多事就是寫了也不能發,難爲你了。”
文莞道:“那程姐你就寫點能發的罷,好歹是正式考進來的大學生,寫篇幾百字的文章而已。又不是說讓你發人民日報,也沒有那麼難嘛。”
程佳佳雖然很少計較什麼,但是也不喜歡被別人明嘰暗諷。因此她淡淡說道:“我文筆不好,比不上你是名牌大學的中文碩士,專業的。”
文莞是名牌大學畢業的碩士,卻連續幾年都沒有考上公務員也沒有考上銀行系統,這也一直是行裡不喜歡她的人在背後常常議論的事情。
文莞被人嘲笑得多了,因此也不怎麼在意, “我學歷高也沒什麼用,要論文筆,季主任是單位的筆桿子,你們倆關係這麼好,你讓他幫你寫一篇罷。”
程佳佳剛剛在領導那裡吃了憋,這時汪主任也不在,所以她不想再忍耐了。
“季哥,文莞說得有道理,你什麼時候方便就幫我個忙罷,要是採用了,我請你吃飯。”程佳佳的聲音也故意放軟了些。
季書成最是瞭解他們寒門子弟的自尊,因此十分配合:“你放心,這星期就給你寫一篇,保證能被採用。”
文莞的臉拉得很長,程佳佳笑着向季書成道了一聲謝,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