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 你故意跑到我家門口來跑步?”霍承宇一臉譏笑。
程佳佳不明所以,“你家?”
霍承宇擡了擡下巴,程佳佳看到右邊那一大片幾乎全是小高層小洋樓的小區。她明白了, 她曾聽人說過, 這片小區住的幾乎都是省市各部門的領導。
“不好意思, 我家也住這片, 我在這個公園跑步都跑兩年了。”程佳佳說完沒再理霍承宇, 扭頭接着往家跑。
程佳佳沒有撒謊,她家在公園的另一邊,離這裡也就兩公里的直線距離。
遇到霍承宇是個意外, 她和他也只說了不到兩句話。回家的路上,程佳佳一直在猶豫, 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乾冰。可是, 她在這裡跑了兩年多都沒有認識霍承宇, 相親之後第一次跑步就撞見了,是不是太巧了。
太巧了, 是吧?乾冰那麼容易吃醋的一個人,程佳佳哪有精力天天哄他。
回到家,程佳佳用冷水洗了一把臉就和爸爸開始吃飯。她打開剛買的兩罐啤酒,和爸爸一人一瓶。由於程媽媽和徐小年都不在,所以程爸爸特意在蝦子里加了一些辣, 程佳佳吃得特別帶勁。
徐小年回來的時候, 一大盤蝦子只剩四五個, 徐甘手裡提着幾個大袋子, 裡面是西瓜、芒果和超市裡買的一些食物。
程媽媽和程慧慧忙着切西瓜, 徐小年興奮地跟爺爺和大姨分享披薩餅和肉醬面的味道。
一家人全部到齊了,程佳佳才宣佈了徐小年要進實驗小學的消息。
“乾冰是誰?”程慧慧首先問。
程媽媽自告奮勇地解釋, “你姐的大學同學啊,還請我和小年看過電影呢。你爸也認識。”
“所以說,這麼重要的一個人,全家就我不知道?”程慧慧瞪大眼睛。
徐甘立即舉手,“我也不知道”。
程佳佳擦了擦手,“你知道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
程慧慧坐到程佳佳身邊,“不是啊,我總該知道他是什麼人,憑什麼幫我們家小年?”
程佳佳不想跟她過多解釋,“你別管那麼多了,反正小年的事是他幫忙搞定的,這個人情我來還。”
程慧慧急了,也生氣了,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三倍。
“程佳佳,徐小年是我女兒,她上小學這麼大的事,你做決定之前是不是應該要跟我說一聲?你是不是應該問問我和徐甘的意見?”
程佳佳也有些不耐煩,“你這麼大聲幹嘛?我還能害了你女兒不成?”
程爸爸護着程佳佳,他指責程慧慧,“你衝你姐喊什麼!她這些日子東跑西跑,好不容易找到人幫忙,你不謝謝也就算了,還生哪門子氣!”
程媽媽也攔着程慧慧,“慧慧,你姐是爲小年好。”
徐甘對程佳佳說道:“姐,慧慧一時轉不過彎,你別跟她計較。”
程慧慧卻被激怒了,“就是因爲你們全都向着她,所以她才這麼霸道、自以爲是。這個家,就她一個人最辛苦,功勞最大,是不是?”
程慧慧又看着程佳佳,努力壓住自己的怨氣,“程佳佳,你不要總把自己當成這個家的救世主。其他的事,你說了算,我沒意見。但是小年的事,對不起,她親媽我說了纔算。”
“不管你答應人傢什麼,欠人傢什麼,你明天去給我推掉。我們母女不承你的情!任何時候我都不需要你做任何無意義的犧牲。”
徐甘一邊勸一邊把程慧慧往房間里拉,程佳佳一扭頭看到徐小年一個人坐在陽臺的小凳子上,默默看着他們,一聲不吭。
程佳佳心裡酸苦,她放下筷子吃不下去了。
程媽媽邊收桌子邊小聲問,“慧慧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佳佳啊,人家幫我們這麼大的忙,一定費了不少勁,他對你提了什麼要求沒有?他是不是存了壞心思?”
程爸爸站起身:“都別說了,明天我去找乾冰問清楚,總不能這麼糊里糊塗地受了人家的恩。”
程佳佳耐心解釋,“爸、媽,乾冰幫我真的是因爲我們是同學,他這個人什麼樣,你們也見過。他不是那種趁火打劫的小人,你們相信我,我做事有分寸。”
程佳佳幫着程媽媽收拾完桌子,走到程慧慧房門口,“哎,你先洗還是我先洗?”
程慧慧悶在房裡不出聲,程佳佳只好自問自答,“行,那我先洗了。等我洗完澡,再來找你算賬。膽子越來越大,敢跟親姐姐發脾氣,沒大沒小!無法無天!天理不容!”
熱熱的洗澡水打在身上,程佳佳覺得身子清爽多了。跑步還是需要堅持的,每次跑完步,哪怕再累,流再多的汗,她也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充滿力量。
“徐小年是我女兒”“ 程佳佳,你不要總把自己當成這個家的救世主。”妹妹的話在程佳佳的腦海裡迴響,她既感心酸又覺欣慰。她忽然明白了乾冰的感覺,乾冰苦心幫她的時候,她不也是衝他亂髮脾氣嗎?乾冰對她,她對程慧慧,不是一樣的有苦難言麼!
洗完澡出來,徐甘指了指小房間,程慧慧正在輔導徐小年做作業。程慧慧情緒恢復平靜,她把程佳佳拉到自己房間,關上門。
“爸爸說這個乾冰很有錢,是個公司老闆,還開着保時捷?”
程佳佳點頭,“嗯,很有錢。小年的事對他來說就是小事一樁。”
程慧慧又問,“你們什麼關係?他在追你還是想泡你?”
程佳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他正正經經是我男—朋—友。”
程慧慧撇了程佳佳一眼,“我纔不信呢,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
程佳佳道:“發展到你和徐甘見了他,要喊姐夫,歷史性的一大步。哎,我這麼大的人了,我有我的感情生活,正常好嗎?媽都沒你這麼磨嘰。”
程佳佳看着比自己小三歲的妹妹,她才28歲就是一個六歲孩子的媽,在這個家她操的心不比程佳佳少。
“慧慧,你知道你剛剛爲什麼那麼生氣嗎?”
程慧慧不回答,程佳佳繼續說教。做姐姐麼,無時無刻不得不替父母管教管教不聽話的弟弟妹妹們。程佳佳又只有這麼一個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爲了父母能安享晚年、高枕無憂,她能不好好專心管一管嗎?
“因爲我們窮,所以我們自卑、膽怯。我們不敢大大方方地接受人家幫忙,因爲這個恩情對我們家來說太大了。我們被所謂的自尊牽着鼻子走,寧可多走一些彎路,也不肯受人家的大恩,因爲我們怕自己還不起。”
“慧慧,其實我也一樣,我也不想讓他幫忙。可是我們這樣的話,只是表面看上去很高潔,實際卻很自私。我們認識這樣的人,有這樣的資源,小年可以上實驗小學,那我們爲什麼非得把她送去釜山路小學?等她懂事了,知道區分好壞了,我們再告訴她,她本來有機會可以上好學校,可是就因爲我們不想麻煩別人,不想被人瞧不起,所以我們很有節操地放棄了?”
“我們接受人家的幫忙又怎樣?我這輩子努力還就是了。一輩子那麼長,我不信我們就永遠處在弱勢地位,人家就永遠高高在上。退一步說,就算我們這輩子還不了,那還有小年呢,小年總有機會。窮不過三代,富不過三代,三代以後,這件事還是個事嗎?”
程慧慧笑了,“你還子子孫孫無窮匱也,是不是?”
程佳佳長篇大段地說完,也累了,“反正差不多就這意思,你就當你自己是愚公吧。”
程慧慧故作生氣,“那你爲什麼不跟我們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張?”
程佳佳嘆氣,“和你們商量幹嘛?不是讓徐甘和你爲難嗎?”
程慧慧還悶着臉,程佳佳輕輕推她,“行了,別裝了。你女兒要上實驗小學啦,你晚上別偷偷高興地睡不着覺!”
程慧慧拉開抽屜,拿出一張卡,“該給的還是要給,這是之前給小年準備好的擇校費,你幫忙交給他。”
程佳佳伸手去拿,程慧慧一臉憂桑,“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程佳佳寬慰她,“有什麼好心疼的!你讓小年打個借條,以後讓她老公連本帶息還給你就是了。”
程慧慧笑,“那起碼得等二十年,她老子娘等不起啊。看來我得趁早給她攀一門娃娃親。”
程佳佳朝着門口大喊,“小年,你媽要給你找男人了啊,你趕緊學着打扮打扮!”
“一會兒好,一會兒惱,兩個神經病!”程媽媽哭笑不得。
徐甘主動推開門,“姐,慧慧,出來吃西瓜。”
“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雖然程佳佳嘴上說,乾冰的這個人情不急着還,子子孫孫無窮匱。但是這麼個大恩人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時不時地“我就看着你,我就惦記着你,我不要你還債,你也不能拿我怎麼樣”,這種慢性折磨擱誰身上,誰受得了啊!
程佳佳像丟包袱一樣把卡塞給乾冰,乾冰不幹了。
“程佳佳,你怎麼能這樣呢?我們倆什麼關係,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程佳佳並不睬他,“天下沒有沒本的生意,如果不想惹我生氣,你最好還是收着。”
乾冰板着臉,“你再這樣,我就跟你絕交!”
程佳佳頭一揚,挑釁地回過去,“威脅我?還要跟我絕交?你敢嗎?”
乾冰不敢,所以他傲嬌地屈服了,“你幹嘛老欺負我!”
程佳佳一腳踢過去,“還敢叫屈?你告訴我,我不欺負你,我欺負誰去?我欺負別人,你樂意嗎?”
乾冰縮到牆角,他徹底不敢了。他還沒過試用期呢,等他轉正了,他就挺起男人的胸膛,堂堂正正做人,把程佳佳……嘿嘿嘿嘿。
程佳佳也很無奈,她只想安安靜靜地做一個美女子,“河東獅”“美洲豹”不是她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