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出了會兒神, 擡頭對周琰道:“本宮知道了,這事兒千萬別走漏了風聲。還有,勞煩大人再幫我看看這些幹玫瑰, 是不是有蹊蹺。”
“是, 微臣明白。”周琰雙手接過帕子包着的乾花瓣, 在光下仔細分辨, 又拿出銀針來試驗。隨後他臉色一變, 壓低聲音道:“真是歹毒的心思,幸好娘娘發覺了。這花瓣用丹毒泡過,要是服下, 就會連日嘔血而亡,大羅金仙也難救回。”
青葉一聽, 哭的更厲害了:“她們到底想要幹什麼?姐姐已經夠可憐的了, 她們非要把人吃了才肯罷休嗎!”
玉珠拍着她的背:“好葉兒不哭了。”頓了頓又對周琰道:“周大人要記得, 我從未有過心悸,而是死於這毒。”
玉珠說這話時很平靜, 卻又帶着一股子決絕。
“姐姐!您這是做什麼?”
“還請娘娘三思!”
玉珠笑說:“我又不是要今天就服下。只是這毒,日後會用在有用的地方,提前知會周大人一聲罷了。到時在陛下面前,您一定要這麼說。”
橫豎都是要死的,那死就死的有用些。
不管是對馮家, 還是對晟兒。
最好能拖着那些人間的惡鬼, 一起去陰曹地府才痛快。
玉成十一年, 七月。
消息傳來, 周國的皇帝, 拓跋希死了。
這對樑國的百姓來說,是件好事。拓跋希在位整整三十餘年, 一直想要吞併樑國,可惜到死也沒完成宏願。
天下人皆知,拓跋希一生專寵一人。那女子善妒非常,害的他連個兒子都沒有。劉淵本想着,拓跋希一死,周國人必因爲皇位爭個你死我活。到時候,就算不能撿些便宜,也能好好修養幾年。
論打仗,他們本來就不如驍勇的周人。這些年,戰爭不斷,百姓們實在可憐。
可沒想到的是,拓跋希晚年,莫名其妙的冒出了個成年的兒子,說是原先遺落在外的。
等他駕崩,周國一點兒沒亂不說,這位新帝剛一登基,就派了使臣來樑國,商議休戰之事。
雖是讓人意外,可只要能不打仗,也算是件好事了。
劉淵連宴三日,招待這位周國使臣。
而這位使臣,也帶來了許多珍寶送給樑國。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爲兩國間交好已久呢。
宮中妃位以上的主子們,都收到了周國使臣,單獨準備的禮物。可對玉珠來說,這份禮物太大了。
“小臣來之前,我們陛下就特意交代過。此行來大梁,只爲兩件事。一是商議止戰,二就是向娘娘帶話。”
“我們陛下單名一個泉字,一直惦念着他的妹妹過得好不好。”
周國的新帝,拓跋泉正是萬泉。
當年他的母親是宮中的一位小才人,承寵一次後就有了身孕。她心裡很清楚,這宮中容不下她的孩子。
所以她想盡辦法,買通宮人逃跑了。周國派人找了他們母子幾月後,也就放棄了。一個懷着孕的柔弱女人,能跑到哪裡去呢?大抵是死在了外邊。
可爲母則強。誰也沒想到,這個從沒出過遠門的纖弱女子,竟然懷着身孕一路從周國,逃到了大梁。最終病倒在了萬家的點心鋪門前。
是年輕的萬廣來救了他們母子,只以爲是她們家裡遭了難的可憐人。還在那女子去世後,獨自把萬泉撫養長大。
如果萬泉沒去從軍,如果他沒被周人抓住,那他可能一輩子都只是萬泉。但命運總是一環扣一環。
周國的大將軍聽說,有個俘虜是樑國寵妃的哥哥,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可向劉淵提條件卻遭到了拒絕。他便親自來見萬泉,想讓他寫封書信送去大梁。這一見可把大將軍嚇壞了,這俘虜和他們陛下長得實在是太像了,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再加上他脖子上的玉佩。那將軍當時就有了猜測,悄悄把他送回了周國。
這也是爲什麼程明義幾番夜探周國軍營,都沒找到萬泉的原因。
後來萬泉成了拓跋泉。歷經幾年終於在周國站穩了腳跟,順利登基。他從小在樑國長大,當然不忍心再挑起戰火,也放心不下自己的家人,這纔派使臣走了這一趟。
“畢竟周國與樑國前些年一直不太和睦,陛下怕這層關係讓別人知道,會給您帶來麻煩。這才讓我瞧瞧來見您。他問您這些年,過得可好?”
玉珠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知道哥哥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好!我一切都好。請您回去轉告哥哥,不要掛念我,要是有機會,他還欠我一場皮影戲呢。”
宴席結束後,劉淵喝的有些多了。
腳步虛浮的上了龍攆。
江舟勸道:“陛下喝的太多了,可別又胃疼。”
劉淵擺擺手:“朕今日太高興了,多喝兩杯不算什麼。你知道休戰意味着什麼嗎?意味着百姓們有飯吃,意味着將士們,不用再流血。好啊,實在是太好了!”
江舟也笑起來:“陛下說的是,這下您也能少操心了。今夜還去昭純宮?”
劉淵搖頭:“玉珠最討厭我身上有酒味,去了又鬧得她睡不好覺。今日去貴妃那吧,席上朕答應她了。”
殿內靜悄悄的,瀰漫着一股子甜香。隔着紗帳,能瞧見牀上隱約有個人影。
“貴妃這麼早就睡下了?”
沒人回答他,劉淵酒勁兒上頭,也沒多想。自己脫靴就上了羅漢牀。
可牀上那女子卻讓他一怔。
那人皮膚雪白,只穿一件藕粉色的肚兜。柳眉杏眼,害羞的臉上緋紅一片。依稀是玉珠初進誠王府時的模樣。
但像歸像,劉淵知道她不是,玉珠纔不會這樣眼含情意的看他,那樣的溫柔,只有許多年前纔有。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知道情況不對,還是想要這女人。
劉淵要的毫不憐惜,那女子淚眼朦朧的呼痛,他卻充耳不聞。只盯着那女子的一雙眼,同樣柔媚的杏眼,但與玉珠的疏冷不同,劉淵在這雙眼中看到了藏不住愛慕,就像是......玉珠還愛着他。
這樣的感覺,讓劉淵把什麼都忘了。
可等他清醒過來,他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樣的事。
近來宮中都在熱議,陛下新封的柔昭儀。
本來在宮裡,別說新封個昭儀了,就是封個妃、封個嬪,也不算什麼,宮人們早就見慣了。
可這位不同,這位姓馮啊!
淑妃娘娘的親妹子,封了昭儀。這事兒可是引起了熱議。
有見了的小宮女說:“長得簡直太像了,就是比淑妃娘娘瘦高些,年紀看着很小。這有了新人,估計淑妃要失寵了。”
一旁的太監哼笑道:“我也見過,你懂什麼?這男人看女人,最關鍵的是風韻。柔昭儀可比淑妃娘娘差遠了。”
“喲,小東子也懂男人的想法?哈哈哈。”
“管人家誰受寵呢,反正一樣姓馮。說不準是淑妃娘娘,自己把妹子送進來的。”
年紀稍長些的宮女翻了白眼道:“進了宮,哪還有親姐妹,不信且看着吧,準得翻臉。我可聽說是姜貴妃,幫了這位柔昭儀。”
月桂宮,是陛下賜給馮玉珍的宮殿。
她正盯着讓人重新佈置:“地毯給我換成海棠色織金紋的。別拿這些破爛兒來糊弄我!”
“昭儀娘娘,衛國夫人、韓國夫人來了。”
一聽說是母親和姐姐到了,馮玉珍笑着就迎了出去。
人氣急了,一般都是與平時模樣截然相反的。
一向溫溫柔柔的馮玉琳,難得的擡高了音量:“玉珍!你這做的叫什麼事?你讓大姐如何自處?”
“如今家裡日子好了,你想嫁誰不成,非要、非要......那是你姐夫,你簡直就是不知廉恥!”
馮玉珍本來見了家人,正高興着,哪知道姐姐見了她,劈頭蓋臉一頓罵。當着一屋子下人呢,一點兒臉面不給她留。
她冷聲吩咐:“都出去。”
殿中只剩下她們母女三人,馮玉珍直視着玉琳說道:“我怎麼不知羞恥了?我想做人上人有什麼不對!這樣的日子,別人過得,我過不得?還是說,二姐你在嫉妒我?”
馮玉琳被她氣的簡直不知說什麼纔好,指着她半天說不出話。
玉珍又笑道:“二姐,我開玩笑的。我知道你不是嫉妒我,你是太天真了。你當然滿意你現在的生活,婆家人全拿你當寶,恨不得把你供起來。可你別忘了,那是因爲大姐風光了,你才能跟着沾光。他們以前對你怎麼樣,難道你忘了?”
“我可不願意像你一樣,嫁個窩囊廢,一家子拖累。我要像大姐一樣,吃最好的、穿最好的,嫁給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男人。”
一直沉默不語的小萬氏,忽然站起身,打了馮玉珍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