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東京溫度適宜，比較乾爽。
方卓這次再來這座城市，心情十分不錯，也就在次日早晨起了個大早，簡單逛了逛酒店周邊，順手還買了幾份日本的報紙。
無一例外，這幾份報紙前面的版面都是近期的日企風波。
相較於網絡上的熱度和隨性，東京本地的媒體語調都十分嚴肅，方卓不懂日語，但能看到版面上被引用的東芝或索尼的暗色調標誌。
等到助理翻譯後，他感受到更肅殺蕭索的氛圍。
維基解密的不懷好意自然是受抨擊的，但如今被點名的公司掌門人和CEO們也都被逐一拉出來負面評價，高田的高田茂久、奧林巴斯的菊川剛、神戶制鋼的川崎博……
這些過往備受尊敬的大人物，巨頭企業掌門人，彷彿一夜之間全都跌落神壇，他們曾經接受媒體採訪動輒便是指點全球行業看法，但現在，看到媒體的鏡頭就恨不得躲進公司或者車裡。
“直面現實吧，逃避是沒有意義的！”
“他們應該受到更嚴厲的懲罰！”
“我們見證了商業航母的沉沒！”
而除了把這些人物拉上版面，批體制批文化，批這批那，媒體試圖尋找一切能解釋這場造假事件的因素。
方卓仔細觀摩了日本媒體的反思，想着或許還能借來用一用。
臨時股東大會是在下午舉行，上午時分是一場決定最終提交名單的小型會議，參會者包括部分股東代表、董事會董事以及集團高層。
是的，雖然大會在即，但董事會時至今日仍舊沒能交出一份完整的高層名單。
斯金格的主動辭職和日企的造假風波打亂了一切，再加上他任期內外部董事的辭職，董事會的職能實質上已經消失殆盡了。
截止到今天，CEO的人選實質性的只剩下2個人的爭奪。
一是曾經和斯金格爭奪過CEO的遺老中鉢良治，一是“索尼四劍客”之一的中堅石田佳久，至於另一位也有地位和資歷的吉岡浩……
在方卓與股東代表的溝通之中，大家實在沒信心把一位旗下業務虧損至少20億美元的負責人推向CEO的位置，他也就自然而然的出局了。
同樣被部分股東注意到的還有平井一夫，他的評價素來不錯，但是，他的出現是被中鉢、石田和吉岡浩聯手抵制的，前者的主觀能動性也就淹沒在了水裡。
只是，方卓不太在意到底是中鉢良治還是石田佳久，索尼的部分股東和高層就很糾結了。
索尼的股權十分分散，現在最大的股東是美國預託證券公司Moxley and Company，代表的是美國小摩的股票受託人，並沒有出席本次會議。
僅次於它的第二位是美國貝萊德集團，但只持有6.27%，再次的是三井住友信託銀行，持股5.7%，然後是日本野村證券，持股5.01%。
在5%之下，還有索尼金融控股公司、美國先鋒投資、豐田汽車、住友保險、美國道富投資等等。
不單單索尼，日本的許多大公司都是這樣股權分散，彼此之間又交叉持股，造成的局面是經營權歸於公司自己，但真碰見危機還能聯手保證主導權。
可是，索尼這一次吧……甩手不幹的斯金格確實留下一個令人猝不及防的爛攤子。
當下有媒體的評價就是斯金格和伍德福德這兩個英國人讓大家很受傷，聯手開啓了索尼、奧林巴斯爲首的造假震撼風波。
在上午的會議開始之前，方卓還打了個越洋電話和斯金格這位索尼掌門聊了一會。
斯金格已經轉告平井一夫，他這次沒有上位的機會，實在是反對意見太大，而平井一夫除了接受也就只能接受了。
“是中鉢還是石田？”斯金格到了這時候也忍不住詢問最終的提名。
“我昨天晚上和貝萊德、先鋒投資、道富投資的人有溝通，但他們拿不定主意，日本本土這邊也不是很明確，可能真要抓鬮了。”方卓說着最實際的情況。
索尼官宣要開股東會，要公司改革來應對危機，只聽公告是有條不紊，可是，內部仍然沒有統一意見，原先是一團亂麻，現在大概是半團亂麻。
斯金格沉默半晌：“早知道我就不那麼急着辭職了。”
“早知道，你就老實的做你的索尼美國，那比現在強。”方卓說道。斯金格一聲嘆息，誰能想到呢。
提名會議沒在索尼總部召開，是在酒店裡舉行。
等到方卓帶人走進會議室，人來的已經差不多，只從場面上來看，美國等國外投資性質的股東代表和日本本土股東代表涇渭分明。
方卓先和衝自己打招呼的衆人點點頭，然後猶豫幾秒還是指着被留出來的座位，哭笑不得道：“確定讓我坐在這裡嗎？”
股東代表和集團高層留出來的位置是長桌的主位。
方卓對這樣的位置雖然不陌生，但這裡不是易科，是索尼啊。
“拜託了，方總。”中鉢良治起身鞠躬，邀請索尼外部董事方卓落座。
方卓無奈，再這麼下去，自己真要當索尼的董事長了。
他點點頭，也就直接坐了下來，並給出當年的警告之語：“留給索尼的時間不多了。”
方卓說完這句，指了指自己的手錶：“還有5個小時。”
嗯，是說這個。
股東會是下午三點。
中鉢良治不經意的看了眼石田佳久，恰好，石田佳久也看了過來。
方卓翻開文件，以索尼自行統計的財務狀況作爲切入點：“斯金格先生已經辭職，井原勝美女士也已經辭職，索尼缺了CEO和CFO，他們已經爲索尼糟糕的狀況負責。”
“但是，當我知道索尼今年預估的虧損數字，我不得不認爲，單單他們來負責是不夠的。”
方卓頓了頓，說道：“75億美元。”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
方卓給出自己的評價：“牛筆。”
除了24億美元的遞延稅項資產減計，電視、電腦、消費電子等業務仍舊虧損51億美元。
本次代表貝萊德集團的高級副總裁霍伊爾出聲，表明了許多股東的感想：“這是一個不可接受的數字，我還以爲能看到有人爲此剖腹。”
另一位美國先鋒投資的弗萊明笑道：“斯金格可不是日本人。”
霍伊爾目光不善的掃了眼對面坐着的日本高層，斯金格不是，這裡不是有一羣嗎？
中鉢良治和石田佳久同時感覺坐立不安，稍遠坐着的吉岡浩更是忍不住吞嚥口水，索尼今年虧損最多的就是他的業務……
“哎，你們這是什麼話，索尼已經到了谷底，我相信經歷這場風波之後都是反彈了。”方卓坐在主位就有義務把話題往回挽，“斯金格已經辭職，不管中鉢還是石田，他們都是視公司更勝自我的索尼人，這次也是賭上個人聲譽了。”
霍伊爾看向兩個日本人，張嘴想說話還是把衝動收了回來，這兩位怎麼感覺也就一般呢。
他轉而看向方總，提議道：“方總，不如你來當這個CEO好了。”
這話一出，不少人倒是微微點頭，方總搞兩年說不定真比索尼這兩個日本人強。
方卓笑着對中鉢良治問道：“中鉢先生覺得呢？”
中鉢良治一愣，不是真有此意吧……
“外援救不了索尼，事實證明，還是需要更懂索尼的人來拯救它。”方卓一笑，“中鉢先生，石田先生，索尼還是看團結的你們啊。”
他這麼說着，翻開兩份由中鉢良治和石田佳久屬意的高層名單，兩人都想扶自己人上馬，而把對方的人拉下來，可謂十分團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