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府大喜的日子,燈火通明,但洞房裡卻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蕭宸一個人坐在桌邊悶頭喝酒,連新娘的蓋頭都懶得去揭。
蕭宸雖然自以爲是,但並不是蠢得無可救藥。
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仔細想了想。
因爲他在靈堂上寵幸了她的丫頭,惹她生氣,她惱他,給他使絆子,在情理之中。
但素錦是臨安的親姐姐。
她們姐妹再不和,終究是一家人。
她沒理由要把素錦嫁給他。
他越想越不對勁,暗中派人去向未必知買來消息,得知臨安這次桃花節失蹤是拜素錦所賜,素錦的目的是讓臨安有去無回。
臨安現在不管在北朝,還是在越國,都正得勢。
素錦陷害她的事,一旦被捅出來,素錦吃不了兜着走。
一旦東窗事發,定會連累家人。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臨安把被劫持的事暫時隱瞞下來,卻讓父皇賜婚,就是把素錦嫁出來,以後有什麼事,都和靖王府沒有任何關係。
而娶了素錦的他,就成了素錦最親的家人。
如果臨安再有什麼事情,那麼桃花節被劫持的事也會跟着被揭出來,到時候,他就得跟着素錦倒黴。
另外,還有一件事,讓他想不明白。
雖然素錦並不得父親靖王的喜愛,靖王府的老太太和靖王妃卻是把她寵上了天的。
就算是父皇賜婚,她們不肯的話,不可能沒有半點反對。
但從頭到尾,就沒見老太太和靖王妃出面請求父皇收回皇命。
這事太過詭異。
於是蕭宸又再找未必知打聽老太太和靖王妃,不反對這門婚事的原因。
結果,在他進入洞房以前,得到未必知的消息。
素錦並非靖王的親生女兒,而是靖王妃和小叔私通的私生女。
這件不光彩的事一但被別人知道,靖王府名譽掃地。
老太太和靖王妃自然沒有任何立場出面。
越國雖然是女子爲尊,卻極重視皇家名譽。
如果越國太上皇知道素錦是靖王妃和小叔子私通生的女兒,素錦在越國太上皇心目中的地位,也就算完了。
沒了越國的支持,素錦還能有什麼?
蕭宸的手猛地握緊酒杯。
他娶了個一無是處的雜種。
蕭越十一歲就跟着靖王上戰場,在靖王身邊好幾年,和靖王的關係非同一般。
最近,又常聽說,臨安和蕭越走得很近。
不難想到,她這麼做是在進一步打擊他,從而讓那些想扶他上位,把蕭越拉下來的人死心。
蕭宸想到這麼多年的謀算,竟一個不慎栽在一個如故手上,化成泡影,落到這爹不疼娘不愛的處境,還得時時擔心什麼時候素錦乾的蠢事敗露,他要一起倒黴,這些天壓在心頭的怒火直竄上頭頂。
臨安,我不會讓你就這麼得逞。
我一定會讓你後悔做了這一切。
喜婆等了半天,見新郎只顧喝悶酒,不來揭蓋頭,也不來喝交歡酒,面面相覷。
直等到雞叫,實在等不下去了,壯着膽子上前,“三皇子,快天亮了,新娘子還在等……”
蕭宸已經喝得幾分醉,加上心情不好,聽到‘新娘子’三個字,更覺得刺耳,怒從心起。
‘啪’地一聲摔掉酒杯。
“等什麼等,給我滾,全給我滾。”
喜娘和丫頭們嚇得大氣不敢出一口,忙一溜煙地出去。
素錦被迫嫁蕭宸,已經窩着一肚子氣。
但想着以後還得靠良妃的勢力翻身,才強壓怒火。
尋思着,等蕭宸氣消了,再想法和他搭成協議,想辦法收拾如故,不料蕭宸竟當着下人的面,給她難堪。
她在靖王府,被老太太和母親寵着,從小到大幾時受過這侮辱,哪裡還忍得住。
拽了蓋頭,把蓋頭摔在蕭宸面前,怒道:“你不是說臨安那丫頭,一定會來搞事,結果呢?”
蕭宸也想不明白,臨安郡主的人明明來了,卻不鬧事,不鬧事也就算,還當街賣丹藥,搶走所有的風頭,讓他的婚事辦得跟喪事一樣。
他雖然不願意娶素錦,但畢竟是大婚,弄成這樣,成了滿朝文武的笑柄,以後在朝裡更擡不起頭做人。
可是,如果不是素錦去招惹臨安,臨安也不會把她嫁到宸王府,他也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
算下來,這一切,拜素錦所賜,他一肚子火沒發,她居然還敢在他面前吹鼻子瞪眼。
即時也怒了,“你跟誰說話呢?”
一個辦事不成,敗事有餘的廢物,還敢拿腔作勢,素錦氣得臉色發黑,“難道我在跟狗說話?”
“啪!”
一耳光重重地摑在素錦臉上,白皙的臉頰上頓時浮起五根鮮明的手指印。
“賤人,敢罵本王是狗?”
“你這個廢物敢打我。”素錦從小到大哪裡捱過這樣的打,氣極之下也失了理智,撲上去撕打蕭宸。
一個一無是處的雜種賤人居然敢罵他廢物,蕭宸怒不可遏,一腳狠狠把素錦踹翻在地,揚手就是幾巴掌。
素錦被打得兩眼直冒金星,不敢相信蕭宸居然真的敢打她,連滾帶爬地躲避。
蕭宸不解氣,追上來狠狠地追上來踢了幾腳。
“和小叔私通出來的賤人,居然敢罵本王,找死。”
“什麼私通,你胡說什麼?”素錦又痛又氣,哭了出來。
蕭宸冷笑,“你是鳳瑤那賤人和葉國樑私生的賤種。”
“你胡說。”
“我是不是胡說,你回去問你那不知廉恥的娘。”
素錦想到二叔這些年對她的各種疼愛,心臟突突亂跳,但這種事承認了,天都要塌下來,強撐罵道:“是你在靈堂上亂搞女人,被嚇得不能人道,成了廢物,自己不行了,纔想出這種謊話來編排我。我告訴你蕭宸,我素錦不是可以任你欺負的。”
蕭宸對自己不能人道的事耿耿於懷,被素錦當面揭出,惱羞成怒,跳上來一腳踩住素錦,把她狠狠地揍了一頓。
外頭下人聽見裡面動靜不對,忙叫人去找良妃。
良妃匆匆趕來,叫人撞開房門,看見趴在地上,披頭散髮,渾身是傷的素錦,吃了一驚。
不管她再怎麼不滿意這門婚事,但這是皇上賜婚。
大婚當天,素錦被蕭宸打死的話,天都要塌下來。
氣極之下,上前一把拉住還沒消氣的蕭宸,一巴掌煽了過去。
蕭宸看清面前冷眼怒目的母妃,頓時清醒過來。
良妃顧不上問蕭宸怎麼回事,親自扶起素錦,回頭喝道:“還怔着幹嘛,還不趕緊叫太醫。”
就算素錦沒什麼大事,但她把今天晚上的事揚了出去,皇上對蕭宸也會越加不喜歡。
所以只能先安撫住素錦。
但素錦被蕭宸一頓打,哪裡咽得下這口氣。
抓住良妃的衣袖耍潑,“這日子沒法過了,讓我死了算了,大家清靜。”
她就是要把事情鬧大,鬧到皇上那裡,就算不能就這樣和離,也能借機搬出宸王府。
蕭宸滿腹委屈,又捱了母親一巴掌,再看地上使橫耍潑的素錦。
心煩意躁,重重哼了一聲,拂袖出府。
一個人在漆黑街道上放馬狂奔,想到以後的日子就這樣過下去,再沒有出頭之日,而這一切都是如故給他的。
越想越氣,到了後來,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念。
要向如故討回這筆賬。
調轉馬頭向臨安府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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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故得到的三生石碎片已經不少,但沒有哪塊像怪魚身體裡得的這兩塊這樣讓她觸動。
但沒到朔月,她不能進入三生幽境,而修煉谷只能元神進入,帶不了東西。
進不了三生幽境,只能把肉丸子招了出來。
肉丸子說,這兩塊碎片是三生石的命脈石。
如故不知道命脈石是什麼玩意,肉丸子不是人類,能說人話已經很難得,要它解釋專業術語就太爲難它了。
它抓了半天腦袋也沒能把命脈石的用處說明白,憋了半天,只得道:“你問影子吧,他一定知道的。”
如故嘴角抽了一下,也要她現在問得着啊。
但聽說影子知道,如故心安了,再過幾天就是朔月,晚幾天知道也不是什麼大事。
雖然如故論勢力,自身本事,都還沒強大到可以獨擋一面。
但玉玄他們走了,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懵懵懂懂地過日子。
得重新好好地規劃一下未來的路。
府裡沒了陽氣結界,意味着以後要自立更生。
那麼赤陽丹的煉製就越加迫在眉梢。
而她現在是三級藥師,雖然在這片大陸上,也算得上是煉丹師裡的姣姣者,但離能煉出赤陽丹還太遠。
煉出赤陽丹,還得煉出返魂丹讓影子能脫離三生境。
以後要更加用心煉丹。
另外,有一件,她得去弄明白,弄明白以後,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雖然憐心住進了臨安府。
但府裡戒備森嚴,又有一二三四在,憐心沒有機會對她不利。
如故安心睡了一夜,清早起來,讓下人備車出府。
“郡主,三皇子來了。”
如故眉心微蹙,蕭宸才大婚,卻往她這裡跑,不是好事。
正要說不見,院子裡一陣吵嚷,傳來蕭宸的聲音,“臨安,我知道你在。你給我滾出來,我要殺了你。”
蕭宸推開攔在身前的下人,躍上臺階,人影閃過,把他硬逼退回去。
一二三四攔在臺階上,她們任何一個,都不是蕭宸能打得過的,有她們守着,蕭宸絕對進不了屋。
蕭宸也是練武的,只一擡就知道自己不是對手。
但他身爲皇子,不相信下人真敢對他動手,冷喝道:“滾開。”仍我很我素地往裡闖。
四竹哪裡他是誰,上前就動手揍人。
一隻手伸來,接下四竹的拳頭,把蕭宸拽了起來。
蕭宸回頭,見一身白衣的少女笑盈盈地看着他,柔聲道:“三皇子,這是要做什麼。”
怔了一下,猛地抓住她的手臂,“我對你一心一意,你爲什麼要這麼害我,爲什麼,爲什麼?”
憐心收回了那縷怨魂,帶着怨魂的記憶,自然知道以前是怎麼親近蕭宸,笑笑道:“害你的不是我。”
“明明是你請父皇賜婚,怎麼不是你?”
“真不是你。”
蕭宸看着面前笑臉,不知怎麼,突然間竟有些相信她的話,怒氣慢慢消散,“那你去求父皇,嫁我爲妻。”
“你想娶她?”一身紅衣如故出現在臺階上,“如果你娶了她的話,我一定給三皇子一份厚禮。”
憐心的臉冷了下去,冷哼了一聲。
蕭宸擡頭看見,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如故淡地道:“忘了介紹,她叫憐心。”
“憐心?你不是如故?”蕭宸重看向憐心,若有所悟。
憐心傲然道:“不錯,我叫憐心。”
“前天,找我的人是你?”
“是。”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如果她不去找他,他也不會見到如故以後,說出那種話,刺激得如故當街賣藥,讓他難堪。
“我只是想三皇子和素錦的大婚之夜,更有趣些。”
憐心微微一笑。
她的那脈魂以前花了那麼多心思親近他,他對她各種不屑。
雖然他只是她的一脈魂想要的人,她也不能讓他跟別的女人好過。
已經從內探口中得知,昨夜蕭宸對素錦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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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結果讓她很滿意。
如故沒興趣理會蕭宸和憐心狗咬狗,步下臺階,準備出府。
雖然憐心和如故長得一樣,但蕭宸認爲自己不認得憐心,憐心這麼做,一定是受如故指使,對如故越加恨得入骨。
看着從身邊走過,對他渾不在意的如故,怒從心起,突然手掌一翻,手中多了把匕首,向如故刺去。
“去死吧。”他已經沒了未來,那麼就和她一起下地獄。
蕭宸和如故站的極近,換成以前,就算如故身手靈敏,也很難躲開。
但如故已經把噬魂的步法練得爐火純青,感覺到危險,本能地反應,只是微微一錯步,就避開致命的一刀。
一二三四搶上前,把蕭宸拍飛出去,重重地摔地在上爬不起來。
憐心幸災樂禍道:“姐姐的幾個奴才,對皇子出手,也是半點不手軟啊。”
如故對這個妹妹,連理都懶得,淡道:“綁起來,送進宮,交給皇上。”
一二三四出手不算太重,並沒有當真傷到蕭宸,但點了他穴道,讓他不能動彈。
聽了如故的話,立刻讓人取來繩子把蕭宸綁住,丟上馬車,讓管家親自送進皇宮。
北皇賜婚是和如故做下的交易,蕭宸刺殺如故,便是對他賜婚的蔑視和反抗。
身爲帝王,最不允許別人挑釁他的皇權,即便是親生兒子也不能。
大怒之下,把蕭宸貶去貧州喂牛。
良妃得到消息,匆匆趕來。
皇上不等良妃開口,道:“不許任何人求情。”
良妃又急又氣,卻又無可奈何,暗裡把素錦恨入骨。
如果不是素錦激怒蕭宸,蕭宸又怎麼會做出刺殺臨安郡主的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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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花滿樓停下。
花娘子在二樓看見,鬱悶得想死,這姑奶奶怎麼又來了。
一邊讓人能知無顏,一邊親自迎了出去,扶着如故下車,陪笑道:“郡主今天怎麼有空來我們花滿樓。”
“無顏呢?”如故開門見山。
無顏昨天跑到她跟前胡說八道之後,卻再不見人影。
她不知道除了‘花滿樓’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找到無顏。
“我只是一個管事,東家去哪裡,從來不會和我說。”花娘子不知道無顏見不見如故,不敢說無顏在樓裡。
“那我到裡面等他。”
花娘子忙領着如故走向二樓。
剛上樓梯,就看見無顏斜依在一間雅間門口,笑嘻嘻地看着她,一眨左眼,拋了個媚眼過來,“想我了?”
如故看着他,忽地一笑,“嗯,想了。”
如果如故白他一眼,或許拿話刺他一下,無顏定會打蛇隨棍上,繼續沒臉沒皮地胡說八道。
但如故突然這副親暱的神情,反而讓他心裡突突一跳,手中摺扇慢慢轉了半圈,有問題。
微一揚眉,眼角的笑卻越加的嫵媚,散漫中卻又帶了幾分警惕,“說吧,找我有什麼目的。”
如故徑直走到雅間桌邊坐下,等花娘子帶着下人離開,上下打量無顏,“這纔是未必知的真容?”
她找的是未必知,而不是無顏。
無顏笑笑,走到桌邊,手撐了她身體兩側的桌沿,慢慢地俯身,直到離她只有不到一尺的距離才停下,“我的身價很高,你確認你付得起?”
“付不付得起,也要談過才知道。”
無顏微微一笑,扇子挑起她的下巴,“我最近不缺錢,沒有接買賣的意願。”
如故推開扇子,自己給自己堪茶,慢慢地喝了一口,“這是你擡身價的伎倆?”
“我的身價還需要擡?鳳兒,不帶這麼貶人的。”無顏從如故脣邊拿下茶杯,把剩下的茶慢慢喝掉。
如故奪過他手中茶杯,“我們可沒親密到這程度。”
無顏身子一歪,倒上身邊的香妃榻,“既然這樣,我們沒什麼好談。”
如故暗罵,就知道這妖孽沒這麼好說話,立刻換上一臉的笑,飛撲到榻邊,道:“人家兩口子調情,女方說沒親密到這程度,難道男方不該說,我怎麼覺得我們已經很親密了?”
無顏眼裡笑意越加嫵媚,柔得能把人化掉,手中扇子輕劃如故如同剝皮雞蛋的臉蛋,“虛情假意,不過,本王喜歡。”
如故扁嘴,一個個精得像狐狸。
輕咳了一聲,“其實我是來向你討筆債的。”
“討債?”無顏媚眼裡閃過一抹意外。
“當年,你和止燁帶着柳兒離開麻婆村,你們沒有路費,我把那顆珠子給你了。”
“然後呢?”
“你知道,那珠子對我而言,是很珍貴的,是無價之寶。俗語有說,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我把無價之寶都給你了,難道你不該好好地回報我?”
無顏凝視着她的眼睛,眼裡慢慢攢出個似笑非笑,手指把如故的臉蛋捏起一撮肉,“鳳兒,你一向臉皮厚,又無恥,不過一晚,這臉皮可真厚得無人能比了。”
如故手撐在他枕邊,笑嘻嘻地道:“你心裡是不是在說,如果沒有你,我早就被雲夕把魂給勾去了?救命之恩,我還沒報,卻還好意思說向你施恩的事?”
無顏眼裡的笑不容人察覺地一凝,隨即重新化開,比方纔更加蕩人心魂,“鳳兒,今天是怎麼了,盡說些爲夫聽不懂的話。”
“無顏,你爲什麼會天玄之音?”
她六歲那年,被雲夕施展媚魅之術,是天玄之音叫醒她。
而當時,老嫗和止燁出山找到馬車,只剩下無顏和柳兒,而守護着她的只能是無顏。
喚醒她的人,除了無顏,不可能是別人。
只有擁有天籟之音的鮫人,才能唱出天玄之音。
而無顏有一把無人能及的金嗓子。
這不會是巧合。
無顏笑看着她,神色不變,“真是有趣的故事。”
如故深吸了口氣,不再說下去。
他能和雲末鬥這麼多年,他不想說的事,不是她幾句話,就能暴露自己的。
如故不指望能得到答案,卻感覺到他不信任她。
話說回來,鮫人被人類捕殺殘害,幾乎滅絕。
現在雖然已經不允許公然捕殺鮫人,但人類對鮫人的殘害仍在繼續,他憑什麼來相信她這樣一個人類?
“我說這些,絕對沒有任何惡意,我想說,我一輩子都會記住那份恩情。”
無顏散漫一笑,人類的感恩?
那是最讓人噁心的玩意。
人類一邊享受着鮫人給他們帶來的財富,一邊謀算着怎麼捕殺他們,得到更多的利益。
當年,長清把他送到麻婆村,找了寡居的老頭收養他。
剛開始,老頭對他還算不錯。
他曾錯以爲,真的得到了關愛,家人的溫暖。
可是,有一次,他想起還在受苦的母親,忍不住掉了淚,淚水變成珍珠,被老頭髮現。
老頭就讓他哭,不哭就打他,餓他,甚至拿竹籤穿進他的手指腳趾,他想出各種殘忍的辦法折磨他。
如果不是止燁,他不知道已經死去多少次。
好在老頭害怕他的秘密被別人知道,把他搶走,所以守口如瓶。
後來,他找到機會殺死老頭,這個秘密也沒被另外的人發現,隨着老頭的死,封存地下。
麻婆村沒了,他和止燁只能離開,否則的話,一定會落到國師手中。
遇見老嫗和垂死的如故,並不是意外。
是他們藏在暗處看見了一個人回村找小郎的如故。
他們本來想帶着她一起離開,但她滿村子亂走找小郎,被毒疫浸入心肺,沒有幾天可活。
這時老嫗也回來了,找到病入膏肓的如故。
他和止燁不忍心丟下這一老一小,才現了身。
他做夢都沒想到,這個被他們欺負得要死的小女孩,自己病得要死,卻把自己最珍愛的東西,送給他們換錢做盤纏。
那一剎那間,他竟有了許久不曾有過的感動。
正因爲那點感動,在發現她被人施用媚魅這術的時候,冒着被人發現鮫人身份的危險,用了天玄之音。
老嫗把魚珠送進了當鋪,他離開青崗山以後,偷偷去了當鋪,想用自己珠子換回那顆魚珠,卻有人早一步買去。
他想,那個人應該是止燁,只是止燁對這件事半字不提。
相交多年,止燁不提,他又豈能不知道他的心意。
止燁猜到他會去贖魚珠,而他能拿得出來的,只有鮫人的淚珠。
他的淚珠一旦拿出來,就可能被貪婪的人盯上,那麼他就會陷入危險之中。
所以止燁搶先贖下魚珠。
止燁爲了贖魚珠,動用了柳兒的娘留給柳兒的一塊玉佩。
柳兒的那塊玉佩,無顏早就找了回來,但爲了那塊玉佩,他還了柳兒整整九年的債。
往事在無顏腦海裡慢慢浮過,他忽地一笑,抖開扇子,有一下沒一下輕扇了幾下,“說吧,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想知道,他們爲什麼要和我母親簽下契議,他們想要的是什麼?”
無顏‘啪’地一下收了扇子,翻身而起,眼裡沒了平時的媚意,淡道:“鳳兒,這樁買賣,你付不起酬金。”
“是我付不起,還是你不接這樁買賣?”
“有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
“在我看來,沒有任何區別,不管是我不想接,還是你付不起,這樁買賣都只有一個結果……做不成,所以沒有任何區別。”
“晚些我還有一場戲,如果沒別的事,我不陪了。”無顏不等如故再問話,走向門口。
這樣的結果在如故意料之中,但被完全地拒絕,仍有些失望。
無顏走到門口,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眼仍依在榻邊的少女。
她無賴也好,不要臉也罷,但向來倔強,不肯服軟。
而這時,她眼裡竟是一抹想藏,卻藏不住的失落。
不知爲什麼,自認心如鐵石的他,竟有一絲心軟,就如同當年,看着小小的她垂死的模樣,心裡莫名的心酸。
彷彿看見兒時的她,她和他一樣,沒有一件好衣服,但臉上總乾乾淨淨,粉粉白白,像雪堆出來的一樣,不過她最可愛的樣子,卻是被他們欺負得氣紅臉的時候,瞪着一雙烏黑的溜圓的眼睛,像一隻模樣嬌憨,卻露出嫩爪子裝兇的小獸。
他極喜歡看她那樣模樣,那樣子,讓他覺得她像他和止燁的同類。
爲了看她的那個樣子,不時去欺負她一下。
不管他們再怎麼欺負她,她不管再怎麼氣得臉紅,都不會哭。
但找不到哥哥的時候,卻會哭得一塌糊塗。
他那時覺得她很沒用,哭又把人哭不回來,但看着她哭,又有些於心不忍,於是雕了一個人魚娃娃給她。
她平時明明惱他欺負她,但拿着人魚娃娃,卻沒丟掉,而是小心地收起來。
真是個有便宜不佔,白不佔的厚臉皮傢伙。
“鳳兒!”
如故心臟驟然一緊,難道他改變主意了?
眼裡的失落一掃而空,猛地擡頭向他望去。
“有些迷要自己去解,答案在你手上。”無顏說完,揭簾子出了雅間。
答案在手上?
如故擡起雙手。
她手掌雪白,指紋簡單清晰,卻實在看不出能有什麼答案。
嘆了口氣,垂下頭,視線無意識地掃過手腕上碧綠的三生鐲。
難道,他說的答案是在這鐲子上?
修蘿說過,三生鐲是沙華所雕。
但她直覺,影子不是沙華。
可是沙華雕的鐲子裡,怎麼會有別人的魂魄?
難道答案是這裡?
肉丸子說過,要想了解影子,只有靠三生石。
或許找齊三生石,就能得到答案。
她今天來找無顏,雖然沒有達到前來的目的,卻同樣有了目標。
今後的路,煉丹,找三生石。
就像前世的願望一樣,找齊三生石,知前生後死,虐死該虐死的傢伙。
有了目標,如故心境赫然開郎,也不急着回去,去了座的佛堂,要了清靜間小院,聽佛音煉丹,心情是難得的輕鬆。
三順來說,素錦回門,老太太讓她回府。
素錦嫁人回門,身爲‘妹妹’的如故確實應該在場。
她雖然不耐煩應付那些人,但素錦嫁的是蕭宸,又是她促成的婚事,良妃對這事本就耿耿於懷,如果素錦回門,而她不理不睬,難免更招人恨。
如故不介意拉仇恨,但父親還要是朝裡混,她不能完全不考慮父親的處境。
讓人備了馬車,前往靖王府。
路上聽一梅說,素錦這次回了門,就得隨蕭宸去貧州。
蕭宸因爲如故被髮配去貧州,他身爲皇子,又有良妃的孃家撐着,貧州的官員不敢當真讓他喂牛,但絕不可能有京城的好日子。
蕭宸因爲如故被貶,良妃求情不合適,便暗中送今天給靖王,只要靖王向北皇開口。
鳳家的人不再追究蕭宸刺殺如故的事了,北皇定會照顧靖王的愛女之心,免了發配蕭宸去貧州。
哪知靖王竟毫無反應,完全沒有去向北皇求情的意思。
眼見離蕭宸前往貧州的日子要到了,良妃又急又氣,招素錦進宮,讓她借這次回門的機會,無論如何要搞定靖王,讓靖王去向北皇求情。
素錦嫁蕭宸這個廢人,還在新婚之夜捱了打,早窩了一肚子火,哪裡還肯跟蕭宸去貧州。
回了鎮南府,直接哭倒在老太太懷裡。
老太太向來寵素錦,爲素錦的事找靖王鬧過,但靖王任她怎麼罵,只淡淡地說了句,“皇命難違。”
老太太再是氣憤,也不能強迫兒子衝撞皇上,只好作罷。
現在聽素錦哭訴,說她嫁蕭宸是如故所爲,這氣就大了,只恨不得一柺杖把如故砸死。
素錦已經嫁了蕭宸,就算要離和,也得等過兩年。
現在要做的是先保住素錦,不隨蕭宸前往貧州。
如故回到靖王府的時候,素錦正陪着老太太和靖王妃喝茶。
見她進門,三個人的臉色都難看得不是一般二般。
一看三人的臉色,如故就已經猜到是怎麼回事。
素錦是靖王妃和鳳國樑偷情所生,靖王再好的氣量,也不可能容得下。
所以,素錦隨蕭宸遠離京城,前往貧州正合他的心意。
別說他不可能向北皇求情,讓素錦留下,就算北皇有意留下蕭宸和素錦,他也會想辦法斷了北皇的這條心思。
如故雖然不喜歡皇家的勾心鬥角,但鳳瑤對越國皇位虎視眈眈,和母親一戰是早晚的事。
鳳瑤上位,就是她和母親的死期。
而逐走素錦,等於斷去鳳瑤的一條手臂。
就是衝着這點,如故也不能讓素錦繼續留在府中。
裝作看不懂臉色,見過禮就在她該在的位置上坐下。
老太太耐心地等丫頭上茶退下,才壓着火氣開口,“你們父親膝下無子,如果不是最近府裡來了個憐心,也就你們姐妹二人。往後你們二人,要相互照顧着過。”
懷柔政策,如故暗暗冷笑。
老太太雖然沒指望一句話就讓如故遵從她的心意,但見她全無反應,心頭仍是鬼火亂竄。
“如故,你平時胡鬧也就算了,這次真做的過了。”
如故裝作迷惑,“老太太指的什麼?”
如故既然能讓北皇賜婚,說明她有拿捏北皇的辦法,老太太也不敢太過強硬,忍着氣,道:“你姐姐的婚事。”
“姐姐是皇上賜婚,和我有什麼關係?”
“如果不是你挑唆皇上,皇上怎麼可能賜婚?”
“如故在老太太眼裡,不是扶不上牆,可以任人揉捏的爛泥巴嗎?什麼時候有了可以左右皇上的本事了?”
北皇賜婚確實是和她做下的交易,但那是地下交易,就算你能猜到,也不能有證據,而且還不能公然說。
說皇帝被她如故要挾,不是找死?
老太太噎住,氣得渾身發抖,她相信素錦,這樁婚事是如故搗鬼,但那些話確實不能說。
現在如故來個死活不認賬,她拿如故還真沒辦法。
“錦兒嫁了也就算了,但她年紀還小,怎麼能去貧州那樣的地方?”
“貧州怎麼了?”
“貧州年年天旱,莊稼都種不出幾根,一年倒有三季靠朝廷救濟過活,每年餓死路邊的人不知道多少,那地方怎麼住得人?”
“貧州雖窮,但蕭宸好歹還是個皇子,發配貧州俸祿雖然有所減少,但也不是沒有,不過吃用上簡樸一點罷了,還不至於捱餓。”
“不至於捱餓?”老太太終於怒了,“你錦衣華服,餐餐大魚大肉,難道要你姐姐過那種粗茶淡飯的日子?”
“粗茶淡飯?”如故笑了,“能有粗茶淡飯,吃飽肚子,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如故,你別太過分了。”靖王妃沉不住起了,鐵青着臉站了起來。
“這就過分了?”如故冷笑,“當初老太太和二孃把我丟進青崗山,我們老老小小三人,三天喝不上一口米糊糊的日子,那又是什麼?”
靖王妃連忙喝止,“當初你身體太弱,不好養活,才送你進山,而且我每年派人給你們送錢送東西,即便你們在山裡,也不會過得差過府裡。老太太怕你沒人照顧,還特意給你招了夫郎給你做伴,如故,做人要有良心。”
“我有沒有胡說,二孃心知肚明。老嫗年邁,進了山,連帶着氣,被山中溼氣一浸,就病倒了。只得五歲的小丈夫揹着兩個月大的我,在山裡砍柴渡日。我們窮得連把柴刀都沒有錢買,他只有用手一根樹枝一樹枝的扳斷。手上的水泡破了起起了破,四大綑樹枝還換不到一小撮米,一家老小就望着那幾顆米煮出來的湯水渡日,那日子已經不是用捱餓來形容了。”
如故不給老太太和靖王妃說話的機會,接着道:“老太太確實是給我招了夫郎,但招夫郎的目的何在?是因爲二孃請人來給我看相,說我要剋死我最親近的人,老太太怕我剋死我爹,所以給我招個夫郎,讓我剋死他。”
老太太的臉色一變。
“只怕,你們想的,不僅是要我剋死我的小夫郎,而是希望連我一起餓死在那山裡,一了百了。”如故眼裡一片冰冷,“素錦不過是去貧州,吃用比府裡差些,就叫喊着我沒有良心,那麼當年老太太和二孃做下那些惡毒事的時候,良心又去了哪裡?老太太整天吃齋唸佛,難道認爲你吃的這些齋唸的這些佛,抵得過你造的那些孽?”
老太太臉上紅紅白白,“你不要造謠生事,你離開的時候,你二孃就爲你備了大筆的金銀,而且每年都會往山裡運送物資。”
“老太太非要說給我送了錢財物資,那麼請老太太說說,那些年,派了誰進山?”
老太太語塞,送去如故後,她就對這件事不再過問,確實不知道鳳瑤有沒有給如故送過東西,不過送沒送過,她也不關心。
但現在被如故公然質問,卻是啞口無言,“這麼多年前的事,我哪裡記得。”轉頭向鳳瑤看去。
鳳瑤臉色微白,如故不是失憶,記不得以前的事嗎?
素錦見母親神色有異,猜到母親沒有給如故送過東西,但那麼多年前的事,空口無憑,任如故說爛了嘴,又能怎麼樣,冷冷哼道:“你不要血口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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