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田之塵香 難愛 暮夕竹
“……”蔡恬的脣張了張,卻沒發出半點聲音,都怪正午陽光太烈,烤得嗓子快冒煙,才讓到口的話卡在喉嚨說不出來。
“我見你熱的厲害,怕你中暑便擰了條溼帕子給你降降溫,把你弄醒了嗎?”
葉栩聲音低柔如春風拂面,柔情似水的眼神裡滿是關切。雖不明白從昨日開始蔡恬爲什麼無故冷淡自己,但隱隱知道一定跟他爹有關,他心中一定在糾結他爹的冤案和生死。與蔡恬相處了這麼久,一開始他時常提到他爹,但後來向自己表明心意後,便鮮少提及。蔡逸夫就像個禁忌,兩人不約而同緘口不提,偶爾說到也是一語帶過,但葉栩知道在蔡恬心中他爹的地位無人能撼動。就算他對自己百般呵護和順從,情話說過千百遍,但在蔡恬心底最深處烙下印記是他爹而不是葉栩。
有時午夜夢迴,看着皎白月光下蔡恬安靜的睡顏,葉栩也會想,做別人的替身真的好嗎?明知蔡恬對他爹情深意重,即使很少提及卻也不讓任何人冒犯;明知他對自己說喜歡是因爲這副軀殼,明知男男相戀不爲世人所容,明知今後的路不好走,明明想先發家致富,不談感情,可不知爲何竟鬼使神差地接受了蔡恬的表白,還說什麼並肩攜手一路同行。
大概是自己寂寞太久了,亦或是得到的關愛太少了,內心極度渴望被愛,卻從不表現出來。與人相處的時候總是帶着一張名爲“和善”的面具,人前和煦如風,裝着波瀾不驚的樣子,人後卻鮮少露出笑容,都快遺忘如何發自內心的笑了。孤獨、寂寞每天夜裡都會侵蝕渴望安撫的心。
因爲寂寞而談戀愛,交過兩任女朋友,都不過一月便分了手,理由是和你一起太悶了。葉栩不知道她們爲什麼會嫌自己悶,爲了熟悉約會流程,專程到網上查閱了追女指南。排一小時隊就爲了買她喜歡看的電影票。明明討厭吃甜食卻一邊喝可樂吃爆米花一邊贊說很好吃。玫瑰買的是高價的藍色妖姬,備課期間就算再忙只要接到女友電話,也會旋風般衝到約會地點,站在寒風中等大半個小時,爲什麼做到這個份上了還會被指說很悶不懂情調呢?葉栩真是無計可施了,所以到了29歲高齡依舊形隻影單。
大概自己是戀愛絕緣體質吧!葉栩只能這樣安慰自己。過慣了獨身生活,原以爲沒有愛情也能活一輩子,卻沒想做個SPA竟離奇穿越,讓自己邂逅了一段意外的感情。那個天生戀愛體質,像牛皮糖一樣甜膩粘人的小子,天天湊在耳邊不厭其煩地說着各種情話,事事都做在自己前面,會燒飯會做農活,家事一手包,對自己呵護備至。他說情話的時候表情嚴肅,眼神認真,每次葉栩都會深深凝視他的眼,裡面除了印有自己的樣子,其餘全是滿滿的愛戀。沒人能抵禦這種深情攻勢,蔡恬用柔情和執着編織了一張情網,誘使葉栩墜入,然後一點點收緊,一寸寸拉攏,讓葉栩無處可逃。
因爲習慣,葉栩離不開蔡恬溫暖的懷抱體溫,離不開他說情話時黑珍珠般閃亮的雙眸,更離不開那個冬冷夏暖的茅屋。哪怕明知自己成了別人的替身也不想計較,心明明很痛卻默默承受。他無故對自己冷淡,而自己卻還是會去關心他,還是會心疼他。若是愛情分輸贏,自己定是輸得徹底的那個。
聽到葉栩的話,蔡恬怔了一下,低頭小聲道:“我……沒睡着。”隨即取下額頭上的溼帕子,明明只是一張普通棉布,蔡恬像是沒見過般,目光死死釘在布上不肯擡頭。
葉栩輕嘆了一聲,挨着蔡恬身邊坐下,他看着蔡恬腳上後跟被磨得快破的鞋,半響纔開口問:“你想學東西嗎?”
蔡恬被葉栩突然冒出的一句話弄懵了,剛纔腦中想好的說辭被一句話全又打散了,他微微擡頭,不解地問葉栩:“學……學什麼?”
“當然是學專業的知識,制香想學嗎?”葉栩的目光閃爍的了一下,離開蔡恬的破鞋轉向前面小火煨着降真香材的大鍋,“香料的識別,形態、藥用價值、用量、成品的製作方法,你想學嗎?若是有其他想學的也可以提出來,我會的統統教授與你。”
“我……我能學會嗎?”蔡恬年紀尚輕,有強烈求知慾,唯一缺點是對自己沒信心。曾經翻閱過《塵香賦》裡面有許多字不認得,雖有圖例,但茫茫大山動植物繁多,光憑眼力和記憶能分辨出的不過寥寥。但真的很想學,想幫葉栩分擔。若是自己也懂香料,剛纔他和蕭昱修侃侃而談之時,自己也不會像個路人一樣徹底被忽視了。
想學又怕學不會,這種矛盾的心態使得蔡恬眼中神采暗淡下來。
“你不是未及弱冠嗎?”葉栩還記得自己曾答應過蔡恬在他行了冠禮之後,帶他去大城看看。“在我們那裡,十八九歲正是求學的最佳年紀,只要你肯用心,多讀多問,相信很快便能記住書裡的各類草藥香材。然後我們再去山裡找到實物來做比對,加深印象,學起來是很容易的。並不是你想象中那般困難,最重要是要對自己有信心,因爲你是個男人,蔡恬。”
蔡恬再笨也聽出了葉栩是在鼓舞自己。一定是自己焉頭耷腦無精打采的樣子被他發現了。被他發現了!那是他一直在關注自己嗎?他的目光還會停留在自己身上,證明他還是在意自己的,在被自己冷落後不但不生氣反而一如既往的關心自己,相比起來,自己是多麼幼稚可笑!
“葉栩……對不起。”蔡恬絞着溼帕子,不敢正視葉栩,覺得無臉面對他。
葉栩卻說:“若是真心道歉,應該要看着對方的眼睛說話。”他語氣中帶着些許笑意。蔡恬低頭認錯的樣子像極了落水的大狗,我行我素後得了教訓卻怕挨主人打,不敢正面相對,只瑟縮在一旁看主人的臉色。葉栩偏想捉弄他,“爲何道歉?你何錯之有?心中惦記你爹乃人之常情,爲何要認錯?”
“葉栩……”蔡恬手中的溼帕子越絞越緊,水都被他擰出來了,見他半天不答話,樣子又痛苦得很,葉栩臉上的笑意漸漸沒了。果然是禁忌。碰不得碰不得。
這時吹來一陣風,煨茶的小火苗跳動了幾下,似要熄滅,葉栩起身去護火,剛要擡腳褲腿卻被抓住了。蔡恬仰着頭,嘴有點扁,巴巴望着葉栩:“我向你是道歉是因爲我冷淡了你,明明是我自己立場不堅定,在爹的事情上有所猶豫,我想冷靜下來慎重考慮一下。我想了一天才發現我離不開你,捨不得你,才一天沒和你說話,我心裡就憋得慌,看見你和別人有說有笑,我心裡就堵得慌。葉栩,我錯了,你原諒我行嗎?”
“這是你第二次向我道歉。我告訴你,我沒往心裡去,兩人之間需要一人大度,家和萬事興的道理你該懂吧。我畢竟比你年長,計較得少些。”葉栩這句不涉及情愛,完全站在親情角度指點問題。蔡恬其實還是沒懂愛情和親情之間如何區分。這不是一兩天能想清楚的事,也不是別人能教會的事。蔡逸夫和葉栩孰輕孰重,他的天秤還是失準的。葉栩對他有點失望,但更多的是希望,希望他能早日成熟,給自己完整的愛。
“若是你願意學,晚上到我房間來拿香料冊子,我等你到亥時。”
蔡恬放開葉栩的褲腿,看着他單薄的背影發呆。
愛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