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

種田之塵香 疑心 暮夕竹

蕭昱修朝衙役點點頭:“請他進來。”

葉栩猛地放下茶杯,“噌”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跑到門口打望。

看樣子這個同伴對他很重要。蕭昱修將兩人的茶再次斟滿,也踱到門口想看看來的到底是何人。

蔡恬在一名衙役的帶領下從衙門前堂來到後院,遠遠地看到葉栩站在門前翹首以盼,頓覺心中大石落地,魂魄齊歸來。

當蔡恬看到葉栩跟一個陌生男人離開以後,心中焦急萬分,嗓子快喊啞了,葉栩都沒聽見。兩人漸漸走遠,蔡恬急得狂追,奔跑途中還撞倒了幾個人。葉栩對這裡人生地不熟,爲何會跟個陌生人走,那人到底是誰。蔡恬帶着這些疑問邊追邊喊,眼看要追上了,這時一行外域商隊的馬車馱着商品浩浩蕩蕩走來,將蔡恬阻隔在街的對面,等商隊過完,人羣中已經沒有葉栩的身影。蔡恬扒開擁擠的人潮,從街頭一直找到街尾。

不見了!蔡恬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快要炸開的腦袋狠狠拍打,悔恨自己不該湊熱鬧看稀奇丟了葉栩,明明打定主意看緊他的,明明害怕弄丟他,明明……蔡恬感覺血氣在凝結,渾身發冷,儘管正午的陽光明媚溫暖,但蔡恬此刻如墜冰窟。失去爹時的巨大恐懼感再一次襲來。

“葉栩——你在哪?聽到了回我一聲,我錯了!”蔡恬像只無頭蒼蠅,在大街上亂撞,聲嘶力竭地呼喚着葉栩,可迴應他的只有路人怪異的眼神和流浪狗“汪汪”的吠聲。

一個時辰就耗盡了蔡恬的精力和體力,嗓子啞得快說不出話,葉栩還是沒找到。就在蔡恬萬念俱灰的時候,一名官差將一張尋人啓事貼在城牆上。

尋蔡恬。蔡恬老遠就看到自己的名字了,他衝過去一把拉住官差,激動萬分地說:“我就是蔡恬,帶我去見他!”就這樣,蔡恬被帶到衙門。

“葉栩!葉栩——葉栩——”蔡恬啞着嗓子,跑到葉栩面前猛地將他摟在懷裡,頭埋在他肩上身體發顫,只有真切的感受葉栩的體溫才能平復心中的懼意。丟了葉栩的一個時辰太煎熬了,魂魄都似離了體,每步都像走在刀尖上。現在好了,葉栩找到了,想將他揉進身體裡,合二爲一就不會丟了。

“蔡恬,擔心死我了。”葉栩主動回抱住蔡恬,任由他在自己肩上猛蹭。失而復得的喜悅心情讓葉栩忘了身邊還站了個剛認識的師爺。

蕭昱修再一次被無視。

“咳——請問這位是?”兩人擁抱得太忘我,久久不肯結束,蕭昱修揮退目瞪口呆的衙役,將拳頭抵在嘴上輕咳了一聲,提醒他們這裡是衙門後院,不太適合長時間親熱。

蔡恬捨不得放開葉栩,朝打擾他們的人甩了一記眼刀。這人的衣服蔡恬認得,就是他誘騙葉栩,害自己差點發瘋。蕭昱修給蔡恬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

葉栩回過神來,鬆開蔡恬,然後爲兩人作介紹:“他叫蔡恬,是我的……”說到此處葉栩突然頓住,該怎麼介紹,我的兒子?自己還年輕,實在不想當別人的老爹。我的愛人?蕭昱修聽到恐怕會下巴落地。我的……葉栩好爲難,該怎麼介紹呢。

蔡恬知道葉栩在爲難,便將話頭接過來:“他是我哥。”

“哦?”蕭昱修頭一次聽說蔡醇有兩兒子,但看他們眉目並不相像,可能是表親兄弟,他剛進來的時候,口中叫着也許也許,不知是何暗語。

“對、對,他是我弟弟。”葉栩忙隨聲附和,蔡恬沒有戳破兩人的關係,葉栩讚賞的瞄了他一眼。

“這位蕭昱修,蕭大哥。我不知到衙門的路,便找他問路,沒想到他竟是衙門的師爺。不僅收購降真香,還特許我們在衙門制香。他是咱們的貴人,弟弟,我們給貴人鞠一躬。”葉栩一邊介紹一邊向蔡恬解釋怎麼遇到蕭昱修的,然後拉着蔡恬一起向蕭昱修鞠躬。

蕭昱修連忙攙扶,“是你們幫了我的忙,市面上降真香稀少,原以爲湊不夠數目,你們有多少全都拿來,多多益善。”

兩人又寒暄了一陣,葉栩看看天色,道:“我們先告辭了,現在趕回去天黑前能砍下幾棵樹,明日一早擡下山來,午後便可開始制香。”

“香料不急,吃過飯再走。”蕭昱修朝屋裡做了個請的手勢:“從城裡進山要耗費幾個時辰,現在已是晌午,不留你們吃頓飯,我怎能過意得去。你們先到屋裡坐會兒,若是那句蕭大哥喊得有誠意就不要推辭。”蕭昱修的語氣不容反駁,不給葉栩拒絕的機會,說完便離開了。

“他就是蕭昱修?!”蔡恬看着消失在拱門處的背影,嘆了一句。

清流縣人人都認識這位年輕的師爺,四年前走馬上任之時還是個溫雅書生模樣,百姓紛紛猜測這位師爺不出一月定會狼狽逃離。師爺這種職務不像縣太爺是皇帝指派的,必須等到有新官繼任才能辭去官職。師爺是處理衙門各類事務的文人學士,也稱幕僚。可由朝廷指派也可以是縣太爺在本縣招募,雖有個官名月俸卻是縣太爺私人出錢,且隨時可換人選。上一任師爺是縣太爺的遠親,原想到清流縣來撈上一筆,但做了不到十日就不知去向。之後師爺的位置一直空着,誰也不願做這個俸祿不多還受氣的苦差,縣太爺沒辦法只能上奏朝廷,請皇帝指派師爺人選。那一年,蕭昱修自動請纓,來到窮困閉塞的清流縣任師爺一職。而後的四年,清流縣在蕭昱修的改造下,舊貌換新顏,終於有了今日的昌盛。蕭昱修的名字在清流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蔡恬雖是山裡人,卻也聽聞過他的功績。今日得見真人,不由得感嘆。

蔡恬把蕭昱修的事蹟講給葉栩聽,葉栩不禁對他刮目相看。直嘆真人不露相。斯斯文文一個人,沒想到這麼有魄力。

“他再怎麼有本事,也不准你看上他!”葉栩臉上出現敬仰之色,蔡恬不舒服了,手臂一伸環住葉栩的腰,將他桎梏在懷裡,沒自信地嘟噥道:“我不想下山是因爲山下能人太多,我怕你變心。我雖不如他學問多貢獻大,但我能保證只對你一人好,我會努力學習生產技能,以後會讓你過好日子的。”

葉栩眯起眼笑得眉眼兒彎彎,手慢慢摸上蔡恬的耳垂,摸着摸着使勁一拽,蔡恬疼得“哇哇”大叫,葉栩瞬間板起臉:“你是不自信還是對我沒信心?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一句話,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變心了,有時候你真煩,說得我好像見一個愛一個似的。”

蔡恬雙手合十,連連求饒。葉栩拽夠了鬆開手,想到一個問題:“你爹是不是認識蕭昱修?”

蔡恬揉着耳朵一臉苦相:“清流縣的都認識他。”

“我問反了,蕭昱修是不是認識你爹?”葉栩無法忽視蕭昱修對自己表現出的熱忱勁。感覺他應該認識蔡逸夫。

蔡恬想了一會兒,搖頭:“我爹很少下山,而且沒和蕭昱修見過面,我今天是第一次見他,我爹應該還沒見過他。爲何這樣問?”

“我覺得他的話語和眼神中透着關心,會不會是你爹的舊友?我移魂到你爹的身體裡,對他的人脈關係一無所知,怕說錯話,所以問問你。你把知道什麼都告訴我,免得別人起疑心。”移魂這種匪夷所思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想要保守這個秘密,必須做萬全的準備。蕭昱修表面親和友善,但他用短短四年時間就讓清流縣恢復封縣前的繁華原貌,手段能力可見一斑。他面上帶笑但眼神犀利,而且問題很多,葉栩怕自己在他面前露出破綻。

蔡恬知道葉栩的顧慮,但是爹不太愛說十五年前的事,蕭昱修是不是爹的兒時玩伴,蔡恬也無從得知,他只能挑自己知道的說:“我爹原籍汴京,家中遭遇了一場禍事,舉家遷移,在遷移途中雙親身染惡疾,又遭遇劫匪,爲了保護我爹,雙親慘死在劫匪刀下,在我爹將要被殺的時候,有一隊商旅路過救了他。他就跟着商旅一路南行到了清流縣,然後他救下被毒打的我,求大夫替我止血療傷,後來的事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我們進山成了一對父子。”

“你爹沒提遭遇了什麼禍事嗎?”葉栩的直覺告訴他,這場禍事非比尋常,古代人比較守舊,不是滅門滅族之類的大事,絕不會背井離鄉舉家遷移。

蔡恬搖頭,當時還小,只知道他是自己相依爲命的人,只想要好好在一起過日子沒想問他的過往,既然是禍事,爹肯定不願回首,所以蔡恬沒問。

“好,我知道了,若是露了破綻,你記得幫我打圓場。往後幾日我們在衙門制香,跟蕭昱修的接觸會很頻繁,他要是起疑,你就說我跌落過山崖,腦部受到撞擊,記性不好。”

葉栩將蔡恬額前散落的頭髮順到耳後,胸前崩開的扣子扣好,溫柔地提醒蔡恬:“這次是善意的謊言,若不是事發突然,我也不會教你撒謊,僅此一次,你別學進腦子裡。”

蔡恬抓住葉栩的手,放在脣邊親吻了一下:“你怎麼說我怎麼做,全聽你的。”

葉栩抽出手戳了一下蔡恬的額頭:“你是個男人,要學會自己做主。我非聖人,孰能無過,我說的對你該聽,若是錯了你可以提醒我。蔡恬,我們是平等的。”

“嗯,我要做個男人!”蔡恬故意挺着胸膛,擡起下頜,做出一副雄赳赳的模樣,惹得葉栩很沒形象的哈哈哈大笑。直說蔡恬傻得很。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葉栩收住笑,對蔡恬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人坐回椅子上,等蕭昱修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