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原來他從沒有給過自己任何暗示，更沒有說過喜歡自己的，而以往因爲他的無情而產生的怨、恨，真的有些無理取鬧了。再換個角度來想這樣一句簡單的話，分明帶着爲人師長的關心與玩笑罷了。
醍醐灌頂一般的，顧挽瀾腦中一片清明，對着漸漸走近的程遠山也沒有了以往的侷促不安，像經歷了一場狂風暴雨洗禮後的一葉小舟，靜靜地停在港灣，與夜空中的一彎明月遙遙相對，平靜而安和。
她衝着程遠山的方向淡淡一笑，嘴角牽出一個好看的弧度，“有些事情，我可能一輩子都學不會了。”
其實程遠山默默地站在她身後已經很久了，想了很久，纔想到這樣一句話做爲開場白。
眼下，他仔細地注視着顧挽瀾的表情，從略帶意外到最後淡然地應答，無一遺漏。聽着她不帶任何情緒的回答，他倒寧願她像以往一樣或明媚而笑，或嬌羞忐忑，哪怕是衝着自己怒吼着“我不要你管！”也好啊！
——他的心底一陣苦澀，記得那時聽到這句話時，顧挽瀾站在紅葉紛飛的山路上，侷促不安地緋紅着臉，嚅嚅而語，卻未說出什麼。而這時卻已學會了勇敢地承認自己的不足，也學會了不在自己面前表露太多情緒。
那個女孩子自己終於還是離開了自己。
程遠山盡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你不喜歡抄那些知識卡是嗎？”
顧挽瀾有些侷促，像是逃課被抓包的學生，脹紅着臉兒，嚅嚅開口：“那些……我早就讀過了……有的都會背了……”
程遠山看着的她的表情，有些好笑，總是這個樣子！對於她不喜歡做的事，表面上乖乖照做，做着做着就走了樣兒。
想着想着，他皺了皺眉頭，倒沒再多說什麼：“好了，我知道了，辯論賽知識儲備是必須的，但如果規定的這些都會了，就自己找些有用的東西吧，明天我會和其他老師說的。”
“真的！太謝謝程老師了！”顧挽瀾聲音都帶着高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終於可以擺脫作“無用功”的困境了。
程
遠山看着她高興的樣子，自己好像也高興來，盡力地扳着向上翹起的嘴角，繼續教訓道：“不過這回你得用心點，知不知道好多人都盯着你呢！”
“明白！”
“好了，時間不早了，他們都回去了，你也回去吧。”程遠山看着一臉乖巧的顧挽瀾點了點頭。
顧挽瀾看看時間確實不早了，便順從地往樓梯走去。
沒想到程遠山也跟在她的身後，隨着她從樓梯走了下來。
顧挽瀾回頭，程遠山仿若自語：“我陪你吧。”
教學樓有二十幾層，他們佔用的會議室在十二層的位置，平時師生大都走電梯，這時已經很晚，樓梯間更是沒有人影。兩個人的腳步一前一後，落在空蕩蕩的樓梯間裡，咚咚、嗒嗒，咚咚，嗒嗒，一個重些，一個輕些，起起落落地，帶着回聲，竟有些惱人的煩亂。
顧挽瀾垂眸看了一下螺旋狀延伸的樓梯，有些無語，本想一個人靜一靜的，沒想程遠山會陪着自己走樓梯；這麼長的一段路，出於禮貌總要找些話來纔好，可是想了半天，發現自己的腦子像一團漿糊似的，張了幾次口竟然找不到合適的話題，最後只好閉嘴。
而程遠山一貫沉默寡言，只是陪着顧挽瀾低頭走路。
顧挽瀾覺得樓梯間裡的空氣都要凝固起來了，只有起起落落的兩組腳步聲在安靜的樓梯間裡迴響，實在無趣得緊，於是默唸着兩種不同的腳步節奏，努力地調試着自己的步子，希望能夠讓兩人的腳步重合起來。
只是程遠山腿長，步幅會大些，顧挽瀾追了幾次，總是慢那麼半步，踩在空蕩蕩地樓梯間裡更顯零亂一片。顧挽瀾努力了半天，滿頭大汗卻終不得法，只好幽幽嘆了口氣，鬱悶地按照自己的步伐慢慢下樓，咚咚、嗒嗒，咚咚、嗒嗒，又是吵人的腳步聲，一前一後，起起落落。
程遠山雖然是一貫的沉默無語，但顧挽瀾的自娛自樂被他盡收眼底，看着她舉着腳，在空中頓着，不知何時放下的樣子，小臉也扭作一團，莫名的心情就變得輕快起來——
小丫頭總是有辦法找到
有趣的事情，有她陪着，今後的路也不會再那麼孤單了吧？只是追了一段時間，她還是放棄了，只餘一聲嘆息，然後便是認命地執着着自己的步幅。
——這麼快就放棄了嗎？就不願意再多試一下了嗎？程遠山的心一下了又沉了下來。
咚嗒、咚嗒……不知何時，顧挽瀾忽然聽到兩種腳步聲竟重疊在一起。
她擡起頭，發現程遠山竟然放慢了腳步，配合着自己的節奏，長腿輕輕擡起，復又緩緩落下，兩人的腳步竟重合在一起。
顧挽瀾疑惑，她沒想到程遠山也會配合着她，玩這麼無聊的遊戲。正對讓程遠山含着幾分笑意的眸子，似乎還含着幾分寵溺。
顧挽瀾不知他的心中所想，倒是單純多了，帶着幾分孩子氣地笑笑算是迴應。
她的心頭一輕，還給自己做着自以爲是的心理建設——
是了，以往的自己就是太愛鑽牛角尖了，此時燈光明亮，程老師眼中的神情那麼明顯，分明是師長看學生的表情！
終於踩到了與程遠山一樣的節奏上，她長長舒了口氣，空蕩蕩地樓梯間裡只有一組合諧的聲音，單調卻整齊，沒那麼吵了，她感覺舒服多了，心情也好了起來。只是長長的樓梯也走到了盡頭，兩人走出略略有些昏暗的辦公樓時，相對一笑。
這時顧挽瀾的電話響了起來——是徐有終的愛心call，顧挽瀾看了一下，臉上閃過絲絲緋紅，衝着程遠山露出一個抱歉的表情，用手比了一下再見，然後接通電話慢慢向前走去。
輕風徐來，飄過一陣好聽的情話“剛結束訓練，準備回去呢……嗯，有點兒吧……呵呵，你呢……”
程遠山錯後半步，依然默默地跟在顧挽瀾的身後，仔細看着前面女孩子，白皙的皮膚在橘紅的燈光映襯下，泛着好看的光澤，信步緩行於阡陌縱橫的校園小路之間，注意力已全被吸引到手中的電話那端，時而低聲細語，時而巧笑嫣然——
原來她的心真的已經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了，程遠山感到心頭一陣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