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廣州氣溫依然居高不下,悶熱的讓人坐着不動都汗流浹背。
鍾毓上午做完手術後還能午休片刻,下午再繼續接診預約的患者。
相較於鍾毓對新環境的遊刃有餘,宋美婷就沒那麼輕鬆了。
她被調到了市區第五小學任教,這所學校雖不是市重點,卻也不算墊底,宋美婷的學歷有限,這已經是她能得到的最優選擇了。
所以她很滿意,唯一缺點大概就是離他們住的地方有些遠,上下班要騎三十多分鐘的自行車。
好在她與譚士傑現在住的房子是租的,等房租到期他們可以換個近一些的就能解決問題。
譚士傑也沒什麼意見,宋美婷工作一落實,他們就能多一份收入,日子也能過得更寬裕些。
因爲她是新調過來的老師,又是外省人難免會受到排擠,宋美婷一去報道就安排了她帶班主任,帶的班還是即將畢業的六年級。
這可不是個輕省活,她對學生情況一無所知,每個都需要重新瞭解。
九月份剛開學就忙的手忙腳亂,第一週過得狗都不如。
上課時她不會說粵語,普通話還夾雜着海市口音,光是跟學生溝通就成了極大的問題,這樣下去,學生期末成績更是不敢想。
要是擱她沒結婚前,說不定一氣之下就直接撂挑子走人了,可經過婚姻的毒打後,她知道有份穩定的收入有多重要,所以無論有多大的困難,她都會竭盡全力去克服。
上週有學生打羣架,他們班一個學生的腦袋打破了,她費好大勁的纔給調節好,開學小半個月她才稍稍適應一些。
哪怕工作再怎麼不順心,那也是讓很多軍嫂羨慕不已的鐵飯碗,宋美婷吃水不忘挖井人,心裡倒也惦記着感謝鍾毓。
週六她在家備好課,一個人隨便吃了點午餐,然後就買了些水果去軍區總醫院找鍾毓。
天氣實在太熱又離得遠,她乾脆坐大巴車過去,到了醫院直奔整形外科卻怎麼都找不到人。
周澤從診室出來恰好碰到她,他對宋美婷還有些印象,主動跟她攀談起來,宋美婷這才知道鍾毓辭職了。
她初聽這消息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問了好幾遍纔敢相信,她可是聽譚士傑說過,軍區總醫院的主任醫師那已經是很高級別了,跟地方上的普通醫院不能比,可這麼好的工作鍾毓竟然主動離職不要了。
宋美婷就想知道她是不是腦子不清醒,周澤去過光復醫院因而知道地址,非常詳細的告知了她,宋美婷一身臭汗的又拎着水果往財富廣場跑去。
雖然一路上她都在心裡腹誹鍾毓不知道珍惜,可真當親眼看到裝修氣派的醫院時,又覺羨慕。
小護士們不認識宋美婷,只當她是來問診的患者,客氣的邀請她進來坐,貼心的給她倒水,宋美婷喝着水眼睛四處打量,越看越是心驚。
鍾毓畢業這幾年到底是掙了多少錢,哪怕這醫院沒軍區醫院大,可也絕對不是一兩個錢能辦起來的。
換個思路想,鍾毓就算在軍區醫院幹到院長職位,那醫院也不可能是她的,可這醫院就不一樣了,完全是她的個人資產,她深刻的感受到了她倆之間的差別。
小護士見宋美婷四處張望,態度友好的說道:
“請問我有什麼能幫到您的嗎?我們院長正在接診其他患者,待會兒纔有空見您,您若是等不及可以先跟我溝通一下。”
宋美婷擱下杯子,好奇的問道:“像你們這些護士,在這裡月工資高嗎?”
小護士一愣,不知她爲什麼問這個,不過他們有規定,只要涉及個人隱私的私事她們有權利不回答,她笑容不變客氣道:
“工資這事兒,屬於我們個人隱私,不大方便透露呢。”
宋美婷有些尷尬的說道:“不好意思,我也就是好奇一問,我是你們院長的姐姐,你忙你的吧,我就坐在這裡等她。”
小護士聽她這麼說,立刻明白了,她客氣道:
“那您坐着等會兒,我去跟鍾院長說一聲。”
宋美婷連忙道謝,她好歹也是人民教師,該有的素質還是有的,原本她是想來教育鍾毓的,如今看來,她倆不是一個級別的,她還是少管閒事吧,好好抱緊這根大粗腿纔是正經事。
鍾毓並沒有將宋美婷當回事,她給患者會診完,洗了個手才慢悠悠的走出來,宋美婷坐下喝了杯水涼快一會兒,見她出來立刻站起身嗔怪道:
“你怎麼辭職這麼大的事也不跟我們說啊?”
鍾毓坐到她對面,不解道:“爲什麼要跟你說呢?這是我個人私事又不會牽扯到你什麼,跟你沒什麼干係吧?”
宋美婷也不正面回答她這問題,只是期期艾艾道:“你是我在這邊唯一的孃家人,你有什麼事我都不知道,這樣會很被動。”
鍾毓好笑道:“你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我就算有事也不會去麻煩你。”
宋美婷一臉嚴肅道:“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到底還欠着你人情始終惦記着呢。”
鍾毓也不知道她是哪根筋搭錯了,不想與她廢話,直截了當道:“說吧,你來找我到底什麼事?”
宋美婷輕笑道:“沒事就不能來看你嗎?我主要是來道謝的,我現在工作穩定,多虧了你和紀院長,我也沒什麼能答謝你的,給你送點水果來。”
她倒是知道記人好了,也是真難得,鍾毓看了她一眼,聲音平和道:
“水果我收下了,你以後好好工作就行了,其他的不用放心上。”
宋美婷眼含羨慕,狀似無意道:“我當年要是好好讀書就好了,你這醫院挺氣派的,花了不少錢在裡面吧?爲什麼要辭職呢,我聽說你當初還分了房子的,現在房子還有沒有了?”
鍾毓眼睛微眯,看向她的眼神帶着審視,聲音冷淡道:
“這醫院的創立花光了我所有積蓄,且還欠了外債,軍區醫院分的房子那是福利房,我都不在醫院任職了,房子自然要還回去了。”
宋美婷一臉肉疼的責怪道:“你怎麼這麼傻呢,你那體面工作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那房子多好啊,你工作不要房子也沒了,辦這麼個醫院還欠外債,你做決定的時候就沒有跟琴姨商量一下嗎?”鍾毓無視她的焦慮,自顧自的喝水,待她冷靜些纔好笑道:
“我做什麼決定那都是我自己的事,並不需要經過別人批准,哪怕是我媽也做不了我的主。”
宋美婷被她這話噎住了,還真別說,她這性子琴姨真就管不了,宋美婷訕訕的扯了扯嘴角。
“你房子沒了,現在住哪裡的?”
鍾毓一臉淡定的反問道:“你問這麼多做什麼?我還沒有到流落街頭的地步,真到那個時候你再來關心我也不遲,你要是沒什麼事就回去吧,我還有事兒呢。”
鍾毓都下逐客令了,宋美婷也不好繼續待下去,她現在跟以前相差挺大,或許還是會有很多小心思,卻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
宋美婷站起身手捏着帆布包,一臉真誠道:
“我能力有限也知道你看不上我,但你如果真遇到困難,可以來找我,我不會袖手旁觀的。”
她能說出這番話鍾毓很吃驚,或許經歷的事情多了人情味兒也濃了,鍾毓沒興趣深究她這話是真是假,在她心裡兩人關係已定性,現在她無論說什麼都改變不了實質。
鍾毓不爲所動,聲音依舊不鹹不淡道:“行了,你的心意我領了,就這樣吧。”
她說完話也不去看宋美婷是何表情,直接轉身離開,宋美婷臉上並沒有失落,彷彿她也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氛圍。
鍾毓從會客廳離開後,直接去了張雪倩待的病房,張雪倩臉有些腫還纏着繃帶,病房裡除了助理外還有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正在哭鼻子。
張雪倩看到鍾毓就好似看到救星一樣,她吐詞不清的含糊道:
“鍾毓你快跟我女兒解釋一下,我只是做個整形手術,並不是要死了……”
鍾毓有些意外,在外霸氣側漏的張總,竟會被女兒拿捏,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張希瑞眼裡雖掛着眼淚,看向鍾毓時卻滿是防備,就好似她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鍾毓哭笑不得的解釋道:
“你媽媽真沒事兒,等術後臉上消腫了,她會變的比以前更年輕更漂亮。”
張希瑞可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她毫不客氣的吐槽道:
“你少忽悠我了,我看見過吳阿姨做了整形後的臉,雖然沒有褶子了但那臉拉的眼角都上移了,看着醜的跟畸形似的。”
這個階段大部分的整形美容手術做的都不夠精緻,術後保證了除皺的效果,卻不能顧及美觀,也難怪這孩子嚇的哭。
鍾毓並沒有將她當成小孩子對待,她正色道:“別人做的術後效果什麼樣我不知道,但我做的一定差不了,等你媽媽臉消腫後,你要是覺得她變醜了,可以找我算賬。”
張希瑞不信她說的話,跟個小大人似的提出條件。
“萬一我媽媽術後效果不理想,我看着不滿意,你能幫她恢復原樣嗎?”
鍾毓眉頭一皺,實話實說道:“恢復倒是能恢復,就是有些複雜,你媽媽也會多受一些罪。”
張希瑞立刻拍板道:“那就這麼定了,我媽要是變醜了,你就給她恢復正常,恢復的手術費你來承擔。”
果然是張雪倩的女兒,小小年紀就會討價還價且還不吃虧,鍾毓好笑道:
“可以呀~只要你媽媽同意就成。”
張希瑞毫不客氣的說道:“她的意見不重要,你按我說的做就行了。”
張雪倩也就在她女兒面前這麼吃癟,她沒好氣道:
“張希瑞,你要是再囉哩吧嗦的看我怎麼教訓你。”
張希瑞人小鬼大,深知她媽現在就是紙老虎,不慌不忙的說道:
“你還是別生氣了,太多表情我怕你臉會崩,爲了追個男人這麼折騰自己,真是腦子被門擠了。”
張雪倩那點霸總形象,被她女兒毀了個徹底,她無奈道:
“行了張希瑞,你還是趕緊回家吧。我很快就出院了,你讓我清靜兩天。”
小姑娘見好就收,也不故意刺激她媽了,背起小包瀟灑道:
“你繼續養着吧,真出事了也不要緊,家裡的存款還有保險櫃密碼我都知道,值錢的落不到別人手裡,你放心吧。”
張雪倩直接裝死不搭理她,張希瑞也不管她了轉頭又看向鍾毓,語氣平靜道:
“鍾阿姨,那我媽就拜託你了,萬一真有情況,留她一條小命就成。”
鍾毓實在忍不住的噗嗤笑出聲來,張雪倩已經放棄抵抗了,她閉着眼睛直接裝死,待小丫頭離開後,她才睜開眼。
鍾毓正替她檢查創口,張雪倩無奈道:“我家丫頭厲害不?”
鍾毓好笑的點點頭,打趣道:“有你這麼厲害的媽,怎麼可能生出小白兔,這樣挺好的。”
不論多有能耐的人,聽到別人誇她崽,那比奉承她還要高興,張雪倩頗爲自得道:
“你別看我崽嘴不慫,她功課可是門門第一的,騎馬、滑雪、衝浪、滑板玩的都很溜,別人給閨女學彈琴學跳舞,甚至還有學什麼貴族禮儀的,學那些能當飯吃麼?要我說,越是女兒越要培養她的狼性,生存能力纔是第一位的,就算是將來嫁人,那也要在婆家稱王稱霸,開始就讓他們知道咱不是好欺負的,這樣能省許多麻煩。”
鍾毓沒有生養過育兒這個課題她沒發言權,理性思考下張雪倩這話,覺得她說的挺對。
“生存爲第一技能,至少將來不用依附別人,強勢的人肯定有強勢的資本,女性生存不易,她將來不用取悅任何人,就這樣養着挺好。”
張雪倩心情頗好道:“所以說我還是喜歡跟獨立自強的女性打交道,跟那些闊太太來往,整天不是拿捏二奶就是秀寵愛,聽的我都生理厭惡了。”
鍾毓將她臉上先前溢出的血跡擦掉,輕描淡寫道:
“生活的重心不一樣,看到的世界也不一樣,你得跟男人一樣廝殺拼搏,她們只需摸透男人心思即可,生存方式不一樣,討論的問題也就不同了。”
張雪倩嘆了一口氣,真心實意的感慨道:
“女人想要活的好都不容易,各有各的難處,你這樣就很好,別相信男人。”
鍾毓笑着點點頭,她沒有跟張雪倩去爭辯說紀學禮有多好說他是例外,很多女人一輩子都摸不透丈夫的心,她又憑什麼那麼自信呢。
此刻的幸福是真,默默享受即可,無需向其他人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