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院長見她眉頭緊鎖面露難色,不禁繼續追問道:
“你看出他問題出在哪了?”
鍾毓點點頭,她理性又客觀的說道:
“我們手術時帶蒂皮瓣的皮下組織可適當多留,這是爲了保護血管、填充缺損,但蒂要順暢,不能扭曲,而且蒂不能過短,牽拉也不要過緊,以免影響血液供應。”
言外之意就是於建設的操作影響了血液供應。
只不過兩人是競爭對手,她不好說的太直白,這樣有惡意拉踩的嫌疑。
羅院長見她說到點上,頗爲滿意的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鍾毓硬着頭皮,有些尷尬的繼續點評。
“咱們在縫合皮瓣及缺損皮緣時,不要太寬、太緊、太密,否則易影響皮瓣的血液供應,供皮區也要認真修整,縫合平整自然才能保持面容美觀。”
總而言之,於建設的細節沒有處理到位,以至於手術效果不完美。
羅院長不帶一絲感情的補充道:
“他的術後包紮加壓過緊,會影響血液循環,擴血管藥物和抗血液黏稠度的藥物要適當選用。”
鍾毓低下頭摸摸鼻子,她又不是什麼專家評審,總不好把人家批評的一無是處吧。
羅院長可沒那麼多顧忌,大抵看出她的心思,嚴肅說道:
“對待學術問題就是要嚴謹且帶着批判精神去看待,這樣才能幫助對方成長,你可別認爲這是我刻意挑刺。”
鍾毓連連擺手,“哪能啊~您說的都是對的,我也需要您挑刺指正呢。”
倪徽一直在旁邊看着,適時的站出來解圍道:
“羅院長,我這學生臉皮薄,您就別爲難她了。”
倪徽與羅院長相熟一些,兩人互相敬重,說話也隨意一些,羅院長溫和道:
“你這學生觀察細緻,腦子轉的也快,該多多爲難她,這纔好激發她的潛力。”
他這副態度,也是在向衆人透露自己對鍾毓的看重。
儘管有人不滿,卻也改變不了現實,鍾毓的實力有目共睹,她純粹是因爲業務能力強,纔有這一席之地。
他們說話間,於建設被軍區總醫院的主任醫師毫不留情的趕下了手術檯,手術由主任醫師們重新接手。
於建設也知道自己哪裡做的不夠好,只是沒料到他們這麼不講情面。
他出來後,面對羅院長投射過來的眼神頗感壓力,羅院長倒也沒開口訓斥他,只淡淡提醒道:
“活動結束後,私下裡多跟鍾醫師探討探討,要注意細節的把控,先觀察下一位的手術演示吧。”
於建設不好意思的笑着點頭,抽空還偷偷朝鐘毓豎大拇指。
鍾毓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她剛纔給他背後捅刀來着。
很快方浩就出現在了直播鏡頭前,換上手術服的他看着倒是犀利了不少。
他抽到的患者病情比較簡單,只需要單純的切除面部良性腫瘤然後縫合。
於建設悄悄對鍾毓嘀咕道:
“他怎麼這麼好運氣,連抽到的手術都是這麼簡單的。”
鍾毓可不覺得這是好事,她輕聲說道:
“越是簡單的手術,越考驗基本功,大家心裡都有一杆秤,難度大起始分高,他這樣想拿高分有點困難。”
於建設聽着覺得有道理,反正有鍾毓優異的表現在前,他肯定是沒戲的。
方浩這小子他又看不順眼,只要不是他得了好處就行。
董倩給病患做好局部麻醉後,方浩取銳利手術刀,依設計線切開,鉤起尖角處皮膚將病竈自脂肪平面切除。
他邊切除助手邊推進紗布壓迫止血,用白絲線結紮活潑出血點,檢查尖角處皮下組織切除範圍是否足夠。
然後按局部情況取銳性剝離創緣和尖角區,以不損傷真皮下血管網爲度,使創區在新的位置上重新組織。
最後採用分層間斷縫合法,縫皮下,真皮和皮膚,縫合後無張力。
他每一步都做到位了,卻也沒有完美到無可挑剔的地步,無功無過沒有太出彩之處。
鍾毓所料沒錯,於建設一下子心滿意足了,他估計方浩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點背。
等三場手術結束,羅院長直接在現場做了簡要點評。
他提出的所有問題都切中要害,讓在場衆人都心服口服。
最後他又拿了一份文件走到鍾毓跟前,鍾毓一臉茫然的看着他。
羅院長溫和解釋道:“這是我們醫院的外聘專家聘書,我院誠摯邀請你加入我們軍區總醫院這個大家庭。”
鍾毓怎麼都沒料到會有這一出,她下意識的拒絕道:
“我在海市已經有編制了,暫時沒有要到廣州發展的打算,可能……”
倪徽快要被她蠢哭了,趕緊上前說道:
“讓你做外聘專家,不是讓你天天過來上班,只有在碰到較複雜病症的時候,纔會請你過來會診或是操刀,意思就是你能拿雙份工資,明白了沒有?”
鍾毓腦子卡殼了一瞬,被老師這麼一點撥,她也就明白了。
如果是偶爾過來這邊出差,她還是可以接受的,只不過海市那邊的意見,她還不太確定。
她有些爲難的說道:“我暫時不能給您答覆,我得先徵求原單位領導的意見才能決定。”
羅院長看出她對這份聘書的分量沒有深刻了解,難得多說了幾句。
“這份聘書雖然是由我來交給你,但卻是部隊下發的,所以你明白其中的含義嗎?”
鍾毓一下子反應過來,她等於是被部隊特招了,不僅能拿兩份工資,而且背後又多了一座大靠山。
這麼說的話,劉院長那邊肯定不會阻攔,她立刻識趣的接過聘書。
一臉諂媚的對羅院長說道:“感謝組織對我的認可,我一定任勞任怨竭盡全力死而後已!”
羅院長看她這幅模樣簡直辣眼睛,莫得感情的直接將聘書交到她手上。
“明天上午到醫院來一趟,還有相關手續需要辦。”
鍾毓連忙點頭答應,在場所有人都見證了這一幕,這份勝利的果實到底還是讓鍾毓摘走了。
等羅院長離開,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都走了,方浩心情複雜的走到鍾毓跟前。
“恭喜你!要好好珍惜這個機會,對你的將來大有裨益。”
他雖然技不如人,卻還有基本的風度,況且在同一個領域,將來總有頂峰相見的機會。
鍾毓笑着頷首,“謝謝提醒,你也不差,只是我運氣好一點。”
方浩嘴角扯出一抹笑,輸了就是輸了,他從來都不是輸不起的人。於建設也跑了過來,他滿臉豔羨的說道:
“軍區醫院的外聘專家,這個名頭可不是誰都有資格拿的,你確實了不起,我輸得心服口服。”
鍾毓客氣的應付着,“你們也不差的,我就是運氣好!”
於建設無所謂的擺擺手,“以後要是有機會,你多給我指點一二,我就先走了,來廣州還沒到處逛過呢,不能白來一趟。”
他瀟灑離開的背影讓人羨慕,方浩也跟着他一起走了。
鍾毓得到這份聘書最高興的莫過於程遠,這意味着他見到鍾毓的機會更多了。
郭鵬飛雖替她高興,卻也得考慮現實問題。
“鍾醫師,軍區總醫院這邊肯定還有工作安排,我們三個是不是要先回去,畢竟醫院的事情多,留湯主任一個人也挺累的。”
鍾毓也考慮到了這一點,她提議道:
“不如等我明天跟羅院長詳談過後你們再定下行程,晚上我再跟院長打個電話彙報一下情況,你們不用太着急。”
郭鵬飛點頭答應,“這樣也行,反正也不在乎多耽誤一兩天。”
程遠趁機說道:“今晚我帶大家到處逛逛去吧,明天我就要上班了,時間沒那麼自由了。”
張雲飛迫不及待的說道:“好呀~我們來了還沒出去玩過呢,廣州的夜生活豐富嗎?”
程遠賣了個關子,“晚上你自己看了就知道。”
倪徽在一旁擡手看看手錶,然後滿是歉意的說道:
“我就不能陪你們玩兒了,我買了今晚的火車票,得連夜趕回去,後續還有重要的工作安排。”
鍾毓聞言滿眼失望,“我好不容易纔跟老師碰上,都沒來得及多聊幾句呢,您跟我們一起吃過飯再走吧,我們可以早點吃。”
倪徽壓根不是婆婆媽媽的人,他性子急,連連擺手道:
“你們該吃吃該玩玩,別擔心我,我一個人去車站後,不慌不忙找個小店吃麪條,就別操心我了。”
鍾毓滿臉無奈,她跟在倪徽身邊學習那麼長時間,哪能不瞭解他性格,也就不再多挽留。
倪徽很看好鍾毓,臨走也要多敲打兩句。
“別以爲得到聘書就了不得了,到了軍區總醫院還是要虛心向前輩們多學習,但凡涉及到部隊的事,都不要往外吐露,要記得謹言慎行!”
鍾毓乖巧的點頭,倪徽不放心的繼續囉嗦道:
“軍區醫院凡事講紀律,你遇事別自作主張,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多問羅院長意見。”
鍾毓聽的心裡暖洋洋的,“老師,你放心回去吧,我不會亂來的,不該我做的事我分毫不沾。”
倪徽這才放心,“行了,那我就先走了,你們玩你們的。”
他剛要走,程遠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他對倪徽說道:
“倪老師,我剛剛給我朋友打電話了,他就在附近,馬上過來開車送您去火車站,您不用着急,等會兒他就到。”
倪徽想要自己去,畢竟他又不是人家正經老師。
於是對程遠客氣道:“不用麻煩你朋友的,我自己打車過去也很方便。”
鍾毓連忙勸道:“老師您還是等會兒吧,反正人都快到了,您多等會兒也不耽誤什麼,這邊可不好打車。”
這倒是!盛情難卻,倪徽不好再三拒絕也就點頭同意了。
等程遠朋友過來了,大家一起送他上車。
等車離開,程遠纔對鍾毓說道:
“我朋友會帶倪老師去吃飯,我還讓他準備了火車上吃的東西,你不用太擔心。”
鍾毓聽他安排的這麼周全,心情有些複雜。
“我又給你添麻煩了,你其實不用這樣的……”
程遠敲了敲她腦袋,輕笑道:
“你胡思亂想什麼呢,你可是我們的老幺,我要是不事事周全的照顧好你,讓咱班同學知道了,我怕他們教訓我。”
鍾毓有些蒙圈的撓頭,她似乎連明確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這份情意她還不起。
郭鵬飛看出鍾毓的爲難,出聲解圍道:“晚上咱們去哪玩啊?先隨便去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吧。”
程遠收回眼底的失落,語氣輕鬆道:
“哪能隨便吃點呢,我帶你們去吃正宗的粵菜,他們家餐館雖然小,但是味道一絕,他們家的文昌雞還有各種靚湯都很適合給女孩子滋補。”
張雲飛高興的說道:“那還等什麼,趕緊走啊。”
有了同事們的插科打諢,剛纔那古怪的氣氛也就消散了。
以前程遠對鍾毓只是動心思,現在纔算是真正上心,因而與她相關的一切,他安排的都很用心。
不管是大家吃的晚餐,還是晚上去逛的景點,都是程遠做足了功課才安排的。
一行人走在熱鬧的大街,看着五光十色的街景,眼睛都不夠看。
張雲飛挽着鍾毓的胳膊,有些感慨道:
“這廣州人看着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他們挺會享受生活,好像這邊很多觀念都很傳統,據說每家都要生好幾個孩子,還挺重男輕女的。”
程遠耳朵一直聽着她倆說話,聞言趕忙解釋道:
“我們這邊只是注重傳統文化觀念,倒也不是重男輕女,並不是家家戶戶都生很多孩子的,關鍵還得看個人的想法。”
鍾毓倒並未多想,她拽着張雲飛打趣道:“你不也生了兩個孩子,你也重男輕女嗎?”
張雲飛沒好氣道:“我家囡囡在家裡就是小霸王,我要是重男輕女,她爸都饒不了我,你將來有孩子就知道了。”
鍾毓聽到這話題並沒有太多感覺,只是客觀的說道:
“我還是更適合站在手術檯上,媽媽這這個身份太神聖,我暫時擔不起這個責任。”
張雲飛輕拍了她一下,“亂講~當媽媽可是女人的本能,等你懷孕以後就明白了。”
懷孕這個虎狼之詞成功把鍾毓嚇到了,她趕緊轉移話題,指着前面那家正閃爍着霓虹燈的歌舞廳說道:“這是迪廳嗎?我想進去看看。”
這麼富有年代感的地方,鍾毓很想見識一下。
上輩子她過着循規蹈矩的生活,從未踏足過這樣的場所。
到了四十來歲,被學生拉着陪跳女團舞,倒是才從舞蹈中獲得運動的樂趣。
程遠有些哭笑不得,他低聲提醒道:
“那是歌舞廳,裡面魚龍混雜,可能不太適合你們進去玩兒。”
鍾毓沒想到他思想這麼保守,笑着打趣道:
“娛樂場所哪有不亂的,大清早亡了,你這老古板的思想可要不得。”
魏凡眼裡滿是嚮往,他一臉興奮的擠過來說道:
“程醫師別擔心,這就是個歌舞廳,我們三個大男人難道還保護不了兩位女士嗎?你別太緊張。”
張雲飛與郭鵬飛顯然也很想去,程遠一人又哪能抵得過這麼多雙渴求的眼神,只能捨命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