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茅廁中劉備搖搖晃晃地蹭了出來。在糜竺府宴上他裝得酩酊大醉。其實他真的不想來。此時的自己一舉一動都會在很多有心人眼中被審視一番。他堅持認爲亂世中謹慎纔是一種積極的人生態度。擡頭望了望四周‘奇怪帶路的僕人呢’?看來再有錢和禮法森嚴地世家豪門比還是有一定差距啊。劉備不盡暗自腹誹。
糜家不愧是徐州的有錢大戶。府宅之大超出了劉備的想象。跨過數座院落轉過幾處遊廊依然沉醉不知歸路。正迷茫間忽聞空中餘音嫋嫋婉轉悠長。不知何人撫琴?劉備信步由繮循聲而來。穿過翠綠石拱門,雕樑畫棟亭臺樓閣似潑墨水彩般呈現在眼前。 片片桃花隨風舞,
陣陣香風迎面來。
翠柳陰中鳴黃麗,
畫舫閣外傳琴聲。
劉備閒庭信步般走走停停來到畫舫前。只見閣中香爐清煙嫋嫋,茜莎簾瓏琴聲悠悠。一玲瓏身影正端坐琴邊淡然自若撥弄着琴絃。此情此景似真似假如夢如幻。
劉備的突然闖入使得琴聲驟止。簾瓏一挑娉婷嫋娜溫香襲來。小娘子一身淡黃裹領留仙裙飄飄若仙,粉頸香肩上環戴瓔珞霞帔異彩連連。烏雲黛墨斜插一枝步搖珠翠,粉白藕臂環佩一雙翡翠玉鐲。
她用靈動深邃的眼眸上下打量了一番劉備問道:
“汝是何人”?劉備從恍惚間驚醒過來。他整了整衣冠施禮道:
“在下劉備劉玄德今日是受糜竺別駕邀請前來赴宴的”。
“汝便是大耳賊?哈哈…耳朵果然真大”少女邊說邊指着劉備的一雙招風耳笑道。劉備一陣無語。少女雙手背在身後,又繞着劉備轉了三圈。上一眼下一眼審視了一番後點點頭
“嗯…模樣還算周正”。劉備被盯得七上八下,一頭霧水。
“汝果真三十有二”?少女又皺了皺眉“嗯?…啊!…”。劉備含糊應道。
“略顯蒼老”。少女又搖了搖頭。劉備微微有些惱怒:
“汝又是何人”?這誰家的丫頭太沒有禮貌了。
“嘻嘻…不告訴爾。汝後自知”。
“無語…”。
“哎…生氣啦!堂堂大男人呢”。少女以手掩面吃吃一笑。銀鈴般如晨鳴百靈,悅人心脾。劉備心中一蕩頓時明悟過來。‘糜家這是想要聯姻呀!女孩雖然活潑可愛就是小了點。自己當爹的資格都夠了’不僅老臉一紅。
“你喝了很多酒吧”?
“額…好叫小娘見笑了”。劉備從容的施禮道。明白一切後劉備也放鬆了心情。仔細打量了女子一番。
少女敏銳的察覺到劉備眼神的變化粉面一紅嬌嗔道:
“看什麼看”!劉備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十分尷尬。
“嘻嘻…你臉紅了”。
“¥@$#…”。
“哎…你家小娘漂亮嗎”?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劉備問道。
“嗯…漂亮”。劉備斟酌再三。
“我與她誰漂亮”?
“嗯…都漂亮”。
“哼…”。
“你漂亮”。
“哼…”。
“她沒你漂亮。不對我是說她很有氣質而你更漂亮些”。汗……
“哼…算你老實”。少女雙手一背頭一撇。劉備此刻心中在高速運轉:這位小娘的脾氣家中細君能受得了否?要不算了?哎呀…小姑娘天真爛漫青春動人。好不忍心啊。到底是要呀還是要呀還是要呀?好複雜唉。
“喂…喂…”看着似乎當機了的劉備姑娘小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怎麼啦”?大眼睛萌萌噠一眨一眨。劉備的心跟着噗通噗通……一通亂跳。
此刻糜府前廳在下人回稟一切順利後便陷入一片爭論之中。
“大哥!汝何故如此執着。當今之世羣雄並起,漢室皇威已然不在矣。吾等與劉備只需結成同盟足矣。何故非要締結姻親?”糜芳率先開口。
“子叔所言極是。吾等在徐州有家有業而劉備一過客爾。一旦結成姻親。日後有變該當如何?”糜家一族叔也解勸道。
“吾等可以陳元龍馬首是瞻爾。禍福共擔共同進退足矣”。
“徐州之事徐州人了。何須在乎何人統領”?衆人各抒己見紛紛諫言。
“爾等住口!‘啪~’糜竺一拍桌案憤然而起。
“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隅”。糜竺用手點指衆人。
“爾等以爲錦衣玉食香車寶馬便是豪門大戶?
否!那陳元龍何曾正眼看過你我?
在世襲門閥眼中吾等不過豬羊爾!予取予求,或殺或留,只在人家一念之間爾。
徐州之事徐州人了?哈哈~那是指陳元龍絕非爾等”。糜竺平復了一下心情再次言道:
“吾自幼隨父行走四方打點家族事務。見慣世人對吾等商賈之輕蔑,心中甚爲懊惱,曾向父親大人求解之法。父親言道“自古至今商賈之人能得吾所敬重者唯陶朱公、呂不韋二人。前者功成名就棄政從商,後者不甘墮落棄商從政。吾兒切記!如身處盛世當學陶朱公,若身處亂世要學呂不韋。此言至今猶在耳旁。爾等碌碌無爲之輩怎能體會君父大人一番苦心”。衆人皆默然、、、
“然則!大哥如何斷定那劉備將來必成大事”?糜芳心有不甘道。
“中原諸侯中除曹孟德外吾皆拜往過。若論人品與才能唯玄德公一人可託付爾”。
“且吾等也莫要高興太早,事成與否尚未可知。若玄德與舍妹皆不相投,則一切休要再提”。衆人允諾。
今夜註定忙碌得不止糜府。陶公館內亦是僕人穿梭往來不斷。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烈的中藥味。
陶潛在兩位僕人的攙扶下強自支撐着坐在首席之上。望着這位雙手顫抖兩眼渾濁瘦骨嶙峋已是油盡燈枯得垂垂老人。曹豹心生不忍感慨萬千。昔日那位雄姿英發中流擊楫之人,那位帶領自己和衆鄉親闖天下之人,猶在眼前。
“仲鼎啊!汝之字號還是當年吾爲其所起”。陶潛顫顫巍巍細聲言道。
“大人昔日提攜之恩,仲鼎沒齒難忘”。曹豹趕忙站起拱手施禮道。
“自家人面前不必拘禮。快坐~來人看茶”。
“謝大人”。曹豹內心一陣感動。
“逐鹿中原問鼎天下!唉。。。吾老矣。身後之事就靠仲鼎謀劃了”。
“大人放心。日後二位公子與夫人及大人家小末將會親自護送回丹陽安置”。
“丹陽啊”。陶潛擡起頭,渾濁的雙眼虛望南方依依不捨。
“吾回不去啦”!
眼淚在曹豹眼眶中流動,他努力壓了壓心頭的悲傷。拱手道:
“徐州之事大人還有何吩咐”?
“吾將半數丹陽兵力贈與劉玄德之事,仲鼎還怨恨否”?曹豹慌忙起身施禮道:
“長者賜不敢辭。仲鼎已知大人良苦用心”。
“徐州四戰之地攻易守難。昔日錯非張邈、呂布反叛及時。唉~”。
“板蕩識英雄,徐州四面皆敵無人肯幫時劉備敢率兵前來,算的條好漢”。曹豹肯定道。
“嗯~此人能文能武,能屈能伸。存良善仁義之心,有鯤鵬化龍之志。仲鼎日後切莫小瞧”。
“諾”!曹豹表情有些不自然。
“吾知汝與玄德素有不合,屢有輕視之語。然仲鼎知否:昔日之小過尚能釀成今日之大禍。汝今日之妄言焉知不是來日之災苗”?
“大人今日良言末將銘記於心”。曹豹再拜。
“吾累了!汝好自爲之吧”。曹豹趕忙起身拜謝告辭~
望着曹豹遠去的背影陶潛一聲嘆息。
“陶公因何而嘆”?身旁侍奉問道。
“爾心有不甘。然則吾真要將其硬推上此位便是害了他。但願日後他能理解吾今日之良苦用心”。
曹豹一臉默然的走出府門。
“將軍如何”?校尉許耽趕忙迎了上來。
“許耽啊~”曹豹用力拍了拍他結實的後背。
“大人老了。今後一切只能靠吾等自己了”。曹豹感嘆一聲。
隨即瞧了一下四周無人,對許耽招了招手。許耽會意急忙湊上近前低聲問道:
“將軍有何指示”?曹豹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貼耳言道。
“汝去濮陽拜見一下陳公臺,並將此信奉上。他見信後自然會給以回覆。汝自帶回便是”。許耽心下一驚。
“將軍這是”?
“嗯?”曹豹面沉似水眼角餘光掃了許耽一下。許耽大汗~
“諾”急忙抱拳拱手。飛身上馬奔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