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隱憂，悄然無息間蔓延。
最先引起注意的，是製造業的中低端工作崗位開始減少。2009年12月之前，盤陽市吳平區遍地都是工作機會，東南西北各縣各市各省的青壯勞動力，一張火車票或一張汽車票跑來盤陽市，當天就能體檢進工廠；2009年12月之後，青壯勞動力鬱悶發現，之前遍地都是的招工點突然間無影無蹤，即使專門來到盤陽市人力資源市場，沒有門檻限制的基層工作崗位需求也醒目減少。
初來盤陽市的務工者鬱悶發現，工作不好找了；在職的基層員工也恐慌發現，工作門檻越來越高。
凜冬，將至！
某些受到直接衝擊的職業，尤其敏感。
譬如無人駕駛對物流貨車司機的衝擊。
姬素素哥哥真誠希望祝爲集團能夠延續之前的輝煌，因爲除了薪水高於行業平均水平之外，祝爲集團的綜合員工福利更走在全國前列。作爲一名高中學歷退伍士兵，姬素素哥哥很難找到更優質的工作，橫向對比華國各省市的平均收入，他非常滿意稅前月薪5958元待遇。如果有可能，姬素素哥哥希望在祝爲集團工作到退休。
可惜，時代發展不以個人意志而轉移，物流貨車司機漸漸成爲夕陽職業。
話說，祝爲集團在2006年初就啓動了無人駕駛研究，隨後的2006年和2007年鮮有動靜，這項研究彷彿沒有任何存在感。
待2008年經濟危機，春秋系各公司趁勢大舉擴張，魏東生行走鰲玉橋南見證四萬億計劃期間嵌入汽車製造領域，成爲國家《汽車產業調整與振興計劃》的一環。2009年2月，在華國南方汽車更名華國長安汽車集團之前，春秋集團、祝爲集團、智宇集團、智星集團聯合盤陽市地方政-府，收購重組華國南方汽車的若干固定資產，合資成立了盤陽汽車集團。
盤陽汽車集團重組之後的第一個項目即是研發無人駕駛貨車，無人駕駛研究隨之提高到戰略高位，猛然闖入盤陽市百姓的視野。盤陽市政-府年初全面配合盤陽汽車集團的無人駕駛貨車項目，考慮短時間內無法解決無人駕駛與正常行駛之間的複雜路況衝突，工業製造園區基礎建設遂全面新增專門的無人駕駛車道。工業製造園區的新街道，無人駕駛專用車道禁止自然人駕駛和行人跨越，一輛輛無人駕駛貨車自動穿梭在關聯企業之間。
最初，姬素素哥哥等老司機把無人駕駛當作笑話，嘲笑說複雜的路況豈是若干芯片能夠搞定？
奈何，無人駕駛卻是大勢所趨。
一月又一月，盤陽汽車研製的無人駕駛貨車越來越成熟；而隨着時間流逝，姬素素哥哥的笑容越來越少。物流貨車司機目前仍有存在必要，但是未來所需數量註定大幅度減少。特別是海關保稅區等地的短程物流，越來越多的物流貨車司機崗位分配給無人駕駛貨車，姬素素哥哥這樣的老司機逐漸被驅趕到長途業務。
長途貨車業務是無人駕駛的短板，因爲沿途高速公路沒有配置無人駕駛通道，目前的國家政策也不允許無人駕駛貨車與自然人駕駛汽車隨意混搭行駛。短時間內，無人駕駛無法取代物流貨車司機，姬素素哥哥不必擔心失業，但是未來呢？
五年之後呢？
十年之後呢？
看見無人駕駛貨車井然有序行走在無人駕駛專用通道的畫面，姬素素哥哥就忍不住心底發顫，嚴重懷疑物流貨車司機這份工作能夠做多久。
智能化工廠和無人駕駛貨車並非全面減少工作機會，它減少某些低端崗位同時又產生了新的工作需求。問題在於，新的工作崗位門檻較高，最少小學輟學者無法當天體檢當天上崗。就像蒸汽機技術革命和電氣技術革命的新增工作崗位對員工有了新要求，智能化工廠和無人駕駛貨車需要的員工，也是能夠適應新時代的“高素質”員工。
姬素素哥哥泛起中年危機，只管感覺到時代腳步催人向前，卻茫然不知該如何適應新時代。
姬素素是家裡的驕傲。
姬素素哥哥及嫂子不懂姬素素的工作具體在忙什麼，卻能夠遵從市場經濟規律以金錢衡量姬素素的價值。2010年新標準工作待遇，姬素素稅前月薪2.5萬元，另有六個月基礎工資的年底獎金，合計年薪約稅前36.4萬元。姬素素哥哥退伍後在社會上摸打滾爬多年，才僥倖憑藉一技之長和姬素素的人脈關係獲得一份稅前5958元的工作；反觀姬素素，剛畢業半年時間，所得年薪就是她哥哥的五倍還多。
姬素素哥哥、姬素素嫂子、姬爸、姬媽等家人眼裡，姬素素是跳過龍門的鯉魚，是飛出雞窩的鳳凰。社會價值和社會地位悄然抵消了年齡缺陷，姬素素哥哥感覺前途迷茫，首先下意識求助妹妹：“素素，你覺得春秋搜索聯合盤陽汽車搞的無人駕駛貨車前景如何？物流貨車司機是不是快被無人駕駛淘汰了？”
姬素素正在忙腦機接口項目，並不瞭解無人駕駛研究的進度。
不過，姬素素沒有機械死扣字眼。姬素素知曉爸媽哥哥的眼界侷限，就像人們常常誤會程序員必定擅長修電腦，她囉嗦再多也難向父母兄嫂解釋清楚腦機接口和無人駕駛之間的行業壁壘。姬素素徑自壓榨僅有的知識庫做出判斷，安撫哥哥說：“五年之內，長途物流貨車司機很難被淘汰。”
姬素素哥哥沒有好奇追問姬素素憑何做出該判斷，繼續問：“五年之後呢？”
姬素素搖頭：“現在，科技發展速度越來越快。以我們的腦機接口爲例，哪吒0912的性能勝過哪吒0907十倍，即將推出的新款又勝過哪吒0912十倍，大家甚至樂觀估計十年之內就能研製出可靠的、實用的腦機接口解決方案。五年之內的世界，我尚能勉強說出一二三四五六；五年之後的未來世界，已非我能所想象。”
姬素素嫂子代爲求助：“素素，你說你哥怎麼辦呢？”
姬素素斟酌一會兒：“有空兒我去了解了解無人駕駛的進度。等有了結果，咱們再研究讓我哥繼續考證精修，還是提前轉行。”
姬素素嫂子：“好。”
小時候在農村老家，親戚朋友常常嘻嘻哈哈熬到元宵之後，年味經久不散。而今姬爸、姬媽、姬素素哥哥、姬素素嫂子都有固定工作，七日國假結束，春節隨之結束，大家都陸續回到正常工作節奏。
姬素素家遷移到農民集中居住住房之後，與家在吳平縣城舊址的魏蔓蔓家，距離陡然拉近了許多。魏蔓蔓煩悶蔓爸蔓媽的絮叨說教，年假期間抽空兒就往外跑，春節總共七日國假，魏蔓蔓足足黏了姬素素三日。魏蔓蔓覺得開學時間還很早，復又黏着姬素素跑到位在石敢區的春秋第三科學研究所。
2010年2月20日，新年上班第一日。
因爲屋裡多住了魏蔓蔓，姬素素起牀洗刷時間都慢了許多。不過這沒有關係，春秋搜索技術崗位皆是彈性工作時間，員工可提前到崗，也可以提前退崗。譬如剛剛過去的2009年，姬素素的工作休息時間就非常沒有規律，時不時的晚上七八點打卡到崗，然後熬到次日十點乃至十二點。既往慣例來說，姬素素陪魏蔓蔓耍到中午再去上班都沒有關係。
今天卻有些不同。
鐘錶時針剛過八點，姬素素正在極其沒有形象的一邊蹲廁所一邊刷牙，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魏蔓蔓慵懶抓過手機，旋即揉了揉眼睛，大嗓門提醒衛生間裡的姬素素：“素素，是魏東生的電話。”
姬素素停止刷牙：“幫我拿過來。”
魏蔓蔓跑到衛生間，發現姬素素蹲在馬桶上、左手端着水杯、右手拎着牙刷，遂自作主張開啓聲音外放。衛生間隨即響起魏東生的聲音：“姬素素在嗎？”
姬素素：“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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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東生：“素素，今天來不來三所（春秋第三科學研究所）？”
姬素素連忙解釋說：“我正在刷牙洗臉，一會兒就過去。”
魏東生：“嗯，等會兒你從6號門直接來34號樓，我有事兒和你說。”
姬素素：“好。”
感覺已經事了，魏蔓蔓趕在魏東生掛斷電話之前打招呼：“魏東生，還記得我嗎？”
電話對面的魏東生，訝然暫緩掛斷電話的動作：“你現在和姬素素在一起呀。”
魏蔓蔓：“嗯啊，綠通大學3月9日開學，我索性就跑來石敢，找素素玩兩天。話說，我年前就來了一趟，當時聽素素說，你正親自帶隊春秋安全管家抵禦永恆之紅變種病毒危機，就沒有敢打擾你。現在，你還在忙這個？”
魏東生：“永恆之紅事件，差不多已經結束了。”
魏蔓蔓：“哦哦，前天新聞聯播說移動互聯網的永恆之紅變種病毒危機業已得到控制，我當時還不相信，思量着它還要鬧騰一陣呢。不過連你都說快結束了，看來是真結束了。嘿嘿，難得你剛忙完，有沒有時間碰碰頭？我對你的光頭形象。可是好奇的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