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承諾
“知真姐,我受傷了。在情感上,很受傷。”“嗯,我知道,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我欺騙了你。”
安知真的眸中水光盈盈,她張開雙臂,神情憐愛。
“若是覺得傷心,就到姐姐懷裡來尋求安慰吧。”
——我就是被你騙,又不是被別的女人騙!
不過自己剛纔那句話,聽上去的確很像是在刻意尋求安慰,有點肉麻……他覺得自己還挺真誠的呢,果然還是不太會說話,這就是缺乏社交能力的表現。
似乎察覺到了岑冬生的尷尬之情,她笑著說道。
“我是在認真和你道歉哦,因爲你對待我們之間關係的態度很認真,所以我也很認真!”
岑冬生嘆了口氣,說道:
“那麼,現在的知真姐,應該沒有需要對我隱瞞的事情了吧?”
“當然,畢竟你已經通過試煉了。”
安知真還是保持著雙手微微張開的姿勢,試圖引誘岑冬生投入她的懷抱,然而被不解風情的某人徹底無視了。
他現在可沒心情卿卿我我。
“那麼……知真姐,你是咒禁師?”
“是的。”
她有些遺憾地放下手。
“在遇到我之前就是了吧。具體時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覺醒能力的?”
“唔……”
安知真用手指點了點下巴,露出回憶的表情。
“冬生,你是兩個月前來到小康樓的吧?那麼算下來,我在成爲咒禁師的時間,正好是在百日之前。”
這也太早了吧,岑冬生在心中感慨。
根據安知真活躍的時間點開始推算,外界推測的節點其實已經偏保守了,只是誰都無法料到,這個人會隱藏得如此之深。
而按照知真姐本人表現出的性格,想必在正式登上世界舞臺之前,她做出的準備,可能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爲龐大和複雜——
“你的能力是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他再一次、認真地提出這個問題。
而知真姐也遵守了剛纔的承諾,沒有隱瞞。
“我的咒禁名爲《天魁權首》,簡而言之有著操縱他人意志的效果……”
岑冬生一邊聽,一邊感到心情複雜。
他爲知真姐沒有向自己隱瞞能力感到高興。說實話,光是這一點,就能讓他鬆了一口氣——這是屬於他的試探。
涉及到“精神操作”相關的咒禁,在前世就是最受其他咒禁師們厭惡和忌憚的類型。擁有相關能力的咒禁師,在沒有大勢力庇護或是自身能力不夠強的情況下,往往會選擇隱瞞這一情報。
雖然這是岑冬生根據自己經驗做出的試探,但知真姐一定能意識到相同的問題。
但另一方面,他認清自己內心深處的確存在著忌憚,恐怕再沒辦法像過去那樣,毫無心理負擔地、自以爲是地與“只是個普通人”的知真姐相處了。
“我還以爲你會害怕呢。不覺得我的能力很可怕嗎?特別是剛剛纔意識到我騙了你的情況下。”
……她果然意識到了。
“就是因爲你騙過我了,我才覺得還好。”他回答道,“就算不使用能力,知真姐照樣能騙過我,不是嗎?”
“真是狡猾的回答。”
安知真眉眼彎彎,露出愉快的微笑。
這句話中又是哪裡讓她覺得開心了呢?
岑冬生有時候會覺得不可思議,不知道是因爲他不理解女性的複雜心理,還是更單純的,只是因爲安知真是個很難搞懂的人……
……
之後的岑冬生在某種程度上完成了自己的心願:通過知真姐的描述,第一次得知了《天魁權首》的能力本質。
他心中驚歎,位居頂點的咒禁就是不一樣。雖然具備一般的精神操縱系能力的特質,但在規格上天差地別。
“希望你能保密哦。”
她將手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明白,”岑冬生回答,“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當然,也不用太緊張。”安知真說,“等到了該讓別人知道的時候,他們自然會知道。”
岑冬生點了點頭。
安知真口中的時候,恐怕就是指等待到第一位“祖”誕生,勢力平衡、禁師社會誕生且趨近穩定後的時代。
和親眼見證過未來的自己不一樣,現在的知真姐不確定新時代的具體情況,但她似乎預見到了這一日終究會到來。
“我還有最後一個疑惑。”
大部分問題已經懂了,還剩下的就只有……
岑冬生乾咳一聲,從口袋裡掏出鮮紅色小球。
“這是血契媒。知真姐,你其實知道這東西的效果吧?”
“嗯,在於文濤死前,我從他口中問出來了。”
“……這同樣是試煉的一環嗎?”
如果他那個時候真的選擇了用言語誘騙,試圖對安知真種下血契媒,結果會變成什麼樣呢?光是想想都讓人覺得後怕。
“算是吧。”
安知真笑眯眯地回答。
“不過,那個時候試煉都已經快結束了,我其實更願意相信你……我不是還攛掇你,讓你趕緊對我使用這件禁物了嘛。”“……所以,不止是試探,還有一部分是出自真心?”
真心想要成爲某人的奴隸,那不是單純腦子有問題嗎?想來答案沒有那麼簡單,岑冬生安靜地等對方說出真相。
“你後來說,‘夥伴關係的基礎是平等’,這句話真是深得我心。在我看來,如果你願意對我使用‘血契媒’,我就可以對你使用《天魁權首》,這同樣是一種平等。”
知真姐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按在自己豐滿的胸口上,往前俯身。女人的話語好似微醺的晚風,語調不知該如何形容——深情抑或曖昧。
她在不知不覺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俏臉近在咫尺,周圍的黯淡光芒襯托得頰上暈紅愈發鮮豔。
“你的所思所想,我都能感受到,作爲交換,我的身體則是屬於你的……不覺得這種關係很親密,很美好嗎?”
“……”
岑冬生又一次愣住了。
真是超出預料的想法。
我的意識由知真姐控制,知真姐的肉體則由我控制……聽起來好像還有點色情。
——不不不,怎麼想都是我比較吃虧吧?!
“那……現在呢?”
岑冬生的語氣不由變得微妙起來。
“你有沒有放棄這個主意?”
“我看得出來,冬生你並不情願。”安知真重新站直身體,有些遺憾地回答道,“那我就不會做。”
“……是嗎。”
“這兩天時間,本來我是打算當做緩衝期,覺得應該等你傷好之後,再告訴你全部。但在此之前,你就已經注意到真相了。所以……”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
晚風習習,夜幕籠罩大地,走廊上的兩人肩並肩地走了一會兒,最後來到轉角處,望著遠方的人間燈火,星星點點。
司空見慣的夏夜,一個原本不值得被記住的日子。
安知真將手放在欄杆上,迎面而來的風吹亂了一頭她漆黑如夜的長髮。
“好了。關於我的事情,該說的話都講完了。你清楚我的所有。”
女人側過身來,忽然朝著他伸出手。
岑冬生盯著瑩白如玉的手掌,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她的意思,但他的身體本能卻更加誠實,下意識伸手去握住。
“——終於輪到我來問你問題了,冬生。”
從掌心處傳來輕微的顫抖,他看到女人的嘴脣緊緊抿起。
“我們之間的承諾……還有效嗎?”
知真姐的神態舉止都在流露著強烈的不安感,她特地讓他握住自己的手,似乎就是爲了讓他能感受到自己因緊張而頻率變快的心跳。
兩人的心跳,在夜風中逐漸同步,彷彿融爲一體。
——那麼,此時此刻的她,究竟是在表演,還是發自真心?
岑冬生覺得這並不重要。
“我早就答應過你,知真姐。這事兒還是我主動提的。”
無論如何,這就是他兩個月以來努力想要抵達的目標,沒有任何理由放棄。
就算有這番變故,無非是讓他確認了“安知真果然還是那個安知真……”這一點、爲自己曾有過“說不定過去的安知真不是這樣的人……”的天真想法感到可笑而已。
他和知真姐非親非故,本是陌路;
是他這邊想要更進一步,於是她提供了機會、也提供了測試。
其實還算公平。
“真的?我們要做的一輩子、唯一的夥伴,你真的不會反悔嗎?”
不要隨便給我加上太沉重的限定詞啊。
“真的,都是真的。”岑冬生有些無奈,“難道還要我想辦法來證明嗎?”
“唔……可是你剛開始不是說你心理受傷了,我擔心你心裡不滿呀?”
“既然如此,那就補償我吧。安慰一下我受傷的心靈。”
他隨口回答。
“……我知道了。”
安知真沉思片刻,一副經過慎重考慮過的模樣,她附過身來,悄悄對他說道:
“不過,現在天色晚了,我們還是先回家吧。”
“?”岑冬生眨了眨眼,“回什麼家?”
“當然是……”知真姐的臉又紅了,聲音變得更輕,她小聲說道。“回我家。就算傷快好了,你還是可以繼續住下去的……”
“……”
這女人,該不會又在打什麼奇怪的主意吧?
岑冬生覺得自己不能上當,絕對不能。
所以——
“好,我們回家。”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