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三兄、五兄榮立不世之功。”
王審琦駐地,中軍大帳左右帳簾掀開,一衆將佐正喝酒以慶,正是王審琦等人前年酒酣後一時興起所結的義社兄弟,分別是李繼勳、楊光義、王審琦、石守信、宋九重、劉慶義、劉守忠、劉廷讓、韓重贇、王政忠。
坐於首位的卻不是王審琦,而是李繼勳,其已四十歲,是義社的老大哥,官階也最高,乃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領昭武軍節度使。
可惜大年三十在壽州城下被劉仁贍突襲,損兵折將,軍械糧草損毀無數,顏面盡失,郭榮雖未罪責,但他也一直落落寡歡。
他端着酒碗,看看左手位豪情沖天起的三弟王審琦,又看看右手位穩重如熊羆的五弟宋九重,忍不住長嘆一口氣,道:“爲兄老了,以後是你們的天下了,來,飲勝。”
“誒,大兄何出此言,若無大兄往日裡多加照顧提攜,我等哪有機會,來,敬大兄,飲勝。”
“飲勝……”
李繼勳着放下酒碗,道:“哪談照顧提攜,爲兄也不過是佔了年紀大一點的光而已,今後,當粘你們的光了,來,滿上,再喝一碗。”
王審琦笑道:“廬、舒二州兵弱將熊,都是一兩天便攻下,加上蘄州守將李福殺其知州來降,一起同攻黃州,說起來某隻是撿了個大便宜。
倒是玄朗此番功勞甚大,只憑一路兵馬,竟然摧毀五萬敵軍,擒皇甫、捉姚鳳,真正的一戰成名天下知,來,一起爲五弟賀。”
“飲勝……”
宋九重笑道:“也只是運氣而已,關鍵時得虧守信與重贇冒死相救,否則搞不好就缺胳膊斷腿了,總之,兄弟們都能快快活活的在一起喝酒,便是天大的福份,來,飲勝。”
“喝……”
二兄楊光義輕撫虯鬚,責道:“話是不錯,不過你倆早上卻是太冒進了,三弟緣何喝酒謹慎萬分,一杯不喝,卻偏在戰事上爭先恐後的。濠州城若是好攻,哪會攻上一月之久,還有你玄朗,眼下唐軍援兵士氣正虹,你去觸這黴頭做什麼。”
王審琦手抓羊骨,歪頭扯下一大塊肉來,大口嚼着,含糊道:“當時聽聖上誇那唐將,一氣之下就沒想這麼多了。”
宋九重則笑道:“某是真想會一會那使槊的高人,現在會這武器的,實在太少了,可遇而不可求。”
李繼勳左手執筷,二龍戲珠,挾一粒炒豆子吃了,不滿的道:“都是一將之主了,還想着個人逞能,非爲將之道。”
“大兄批評的是。”
石守信見氣氛有些沉重,忙打哈哈,笑道:“五弟如今武技可是精妙的很,那王劍兒自吹劍術無敵,還不是攻不進玄朗的身前三尺,兩位大兄只管放心,來,喝齊……”
“喝……”
“喝!”
“你喝不喝,再不喝我用蠍子蜇你。”
宋九重在喝酒,甲寅在喝藥。
隨着身體漸漸恢復,喝的藥卻是越來越苦,甲寅幾次三番的想,會不會春妞故意的。
被春妞捏着鼻子強行灌下一碗黑漆麻烏苦不拉幾的藥後,甲寅強忍住反胃噁心,以最快的速度探手抓來一塊飴糖塞進嘴裡,摒着氣息大嚼幾口,方纔把那幾要衝出的胃酸壓伏下去。
“春妞,我肚子差不多快好了,你就別折磨我了。”
“哼,那便把書抄上百遍,否則還要你喝這苦丁水。”
“啊……你果然是在故意折磨我。”
春妞一捂嘴巴,羞怒道:“什麼叫故意整你,爲你治病知不知道,快開始練字抄書。”
甲寅哀嚎一聲,開始提筆。
前幾日,與春妞說起伊夫子,春妞得意的拿出三封信來,甲寅就羞愧了,心想一年多了,自己也才託蘇家寄過一封信,沒想到春妞竟然每三月就會寫一封信給夫子。
自己與她一比,實在差太遠了。
忙問春妞要了筆墨,準備給夫子寫信,可惜少久未提筆,字寫起來一觸一團墨,春妞看不下去,開始催逼他練字,然後,抄藥方……
這種感覺,對甲寅來說,比與那光頭藥人對視還要無聊痛苦。
不過光頭藥人也不與他對視了,前天也不知是春妞針扎對了還是扎錯了,他的右手竟然能動了,到了昨天晚上,左手也有了知覺,然後那藥人不再看甲寅,改看書了。
甲寅只好老老實實的練字,抄藥方。
小虎夔在院外不停的東竄西蕩,一會上樹,一會躍牆,也不知春妞給它吃了什麼東西,這一個月來身子瘋長,已露猙獰惡相。尖爪、利齒,不敢再隨便觸碰,小虎夔尚不滿足,還不停的啃咬樹皮,骨頭,磨牙,刨爪。
祁三多坐在院中,扁着嘴,耷着眼,苦着臉,雙腳搭架在藥碾上,不停推拉,發出“咣咣”的聲響,這單調的聲音十分有魔力,令人昏昏欲睡。
一鉢藥材終於碾完,祁三多腳一縮,竄進屋子,有氣無力的道:“虎子,求你快點好起來吧,不然某要發瘋了。”
甲寅放下筆,甩甩手腕道:“我也想呀,可肋下還是受不得力,沒辦法,趁春妞現在沒來,趕緊睡一會吧。”
祁三多就興奮起來,往牀上一滾,道:“這可是你說的,等下要幫某打掩護呵。”
甲寅繼續提筆,才寫三字,祁三多“啊呀”一聲,然後向外飛奔,甲寅沒回頭,知道其多半又中了春妞的陷井了。
果然,不一會,外面就傳來祁三多低聲下氣的求饒聲和春妞的叉手喝斥聲。
讓賠蠍子?
甲寅摸摸鼻子,心想幸好沒偷懶午睡。
他抄了一個多時辰,心中的不耐終是浮了起來,咬着筆尖呆看院中出神,心想過去都快二十天了,京中的師父會不會知道自己受傷的消息?